氣氛總是有些難言的迥異。

常忘憂說話的語氣就好像沈遙知和尹白川有點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一樣。

沈遙知心中霹靂啪啦一陣巨響，面上卻平靜如初，他腦海里的靜心咒呼啦啦過了幾十遍，久久都沒開口。

粉衣少女倒是笑嘻嘻地引著他走：“好了，不逗公子了，我帶你去尋他。”

言畢，她轉身輕紗一飄，點著蓮花步走在前，笑著招了招手示意沈遙知跟上。

沈遙知隨去，他手里暗涌的靈力卻一直都沒褪下，袖中藏著的暗針隱隱浮在掌心。

不知對方底細如何，當然不能放下戒備。萬一人前腳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女子，后腳就變成五大三粗的漢子了呢?畢竟這大千世界，幻術之奇妙還需要沈遙知深究。

他跟著她七拐八拐，左轉右繞，走了半天暈頭轉向。小路越走越暗，越走越窄，沈遙知都汗顏：好好一個陰官的殿堂樓閣居然還有這樣窄小陰暗的路??

他心里越發覺得現在就像那種話本子里拐賣良家少女的小道道，只是換了角色，他才像那個被拐的少女，常忘憂就像那個好言好語拐人的販子。

沈遙知終于停了腳步，忍不住道：“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再走下去只怕是沒路了。”

“公子，到了這里，我也不與你編一番好聽的話了，”常忘憂手中給靈獸桂花糕順毛的動作停下，“你可是姓沈?”

“是我，如何?”沈遙知一點都不驚訝這姑娘為何會知道他姓什么，畢竟他一把無極引雷轟動四海，敢問這修仙界還有誰人不知沈遙知?

“不如何。我呢，只問你一句話，當初為何要扔下尹執司尹白川?”常忘憂手中的靈獸聽到這番話，也不再打盹，一人一獸定定地看著沈遙知。

沈遙知的呼吸猛地一滯：“是我……我……”

是我對不住他。

這句話還沒說出口，一股巨力就把沈遙知往后拉，他整個人猛地一踉蹌。

糟糕，危險！

他手中運轉的暗針像是找到了獵物，飛快向身后人襲去。

可他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黑影，面覆皂紗，凌厲的眉目之間全是傲視蒼穹的戾氣，一雙可含星辰百川的眸子斜睨著沈遙知，給人莫名一股壓迫感。

攜著氣流的毒針竟然在半空中隕滅成一攤隨風而散的閃閃銀灰。

“忘憂。”尹白川淡淡道。

“小哥。”常忘憂也淡淡笑著應。

“忘憂……我說了不要和他多說一個字，”尹白川看上去是動氣了，眉頭不可察覺的皺了一下，被沈遙知看在眼里，“每一個字。”

“是他叫我帶路的——公子，你說是不是?”常忘憂給了沈遙知一個會意的眼神。

尹白川的視線橫過來，他立即木然點頭。

“……行了，你快回去吧。”尹白川拂袖，常忘憂立即嘻嘻笑著抱了那只毛茸茸打盹的靈獸桂花糕，邁著輕盈的步子走了。

她經過沈遙知的時候，用幾乎是旁人不可察覺的聲音與他說：“沈公子，小哥的事，你且可問我。”

然后塞了一團小紙條，上面寫了簡單的符號，沈遙知一眼就能看出，這是私下天外言的咒語。他偷偷瞟了一眼尹白川：很好，他好像什么也沒察覺。

沈遙知飛速把紙條隱于袖中，再抬頭來，一雙眸子已經湊了過來，鼻尖與鼻尖之間隔得極近：“去換衣服。”

沈遙知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那塊湯汁處的污漬已經結成半硬的油塊了。他頓時窘迫無比，只覺臉上是紅一陣綠一陣，于是腳步不覺加快向外走去。

“這邊。”尹白川挑著半邊眉，對這副樣子的他帶了點笑意。

“哦……哦……這邊吶……哦……原來是這邊……”沈遙知低著頭，他臉上的五官都快掛不住了，頓時腳底抹油，疾步如風。

直到進了尹白川的偏臥殿，把門一摔，他臉上那點面子才有了地方放。

被關在門外的尹白川無語凝噎，只好輕輕在門外道：“換洗衣物在右室梧桐雕木柜里。”

沈遙知用力搓了搓臉，這才慢慢從剛才鼻尖對鼻尖的窘迫中脫身：“嗯，知道了。”

他進了右邊小室，走近梧桐雕木柜，一縷清香鉆入鼻尖，竟是上癮般好聞。

不過沈遙知沒多深究，他心想著只拿最簡單便宜的那一件，打開衣柜門后，人卻是呆了幾秒。

好歹也是一陰官……衣服全黑不帶別樣兒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黑無常呢。沈遙知扶了扶額。

他又想起昨天自己腹痛，尹白川來時穿了一件白色中衣，恐怕那是唯一一件非皂色的衣服吧??！

得了，這么一比，沈遙知突然有點想念神仙道的校服了，雖然都是黑黑白白，至少神仙道校服還人性化地在肩胛左右添了兩束銀灰色穗子……

他隨便穿了一套，順帶束了發，深呼吸后推門而出。

尹白川站在柱旁，天是靜靜的青黑，他微微側首，一邊的發絲垂下來，半束著的發交錯著藏青發帶，因他的動作左右搖擺。若說這是神精心雕刻的容顏，那也是沒人皺起臉說不的。

可他的神色不太好，把沈遙知帶回那間屋子之后，半個字也沒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