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一年前的那個夏天,一條消息打亂了我所有計劃。
當時我在上班,手機傳來qq消息的響聲。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人會聯系我,這些年我的自閉已經把所有人都推得遠遠的,以前那些朋友聯系的已經少之又少了。
我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照著自己的生活方式茍延殘喘。我只是不想讓自己沉重不堪的情緒影響身邊的人,我寧愿把一切心事藏在心里。
我拼命工作,不想給自己空閑時間,我知道一旦閑下來又會陷入無休止的胡思亂想當中。
那天天氣好極了,太陽高高懸掛在天上,溫暖的過分。我掏出手機查看消息,是一條好友添加請求,雖然時隔多年,但我一眼就認出來正是王淼的號碼。只一眼,就把我隱藏多年的悲傷勾勒出來。
表面上毫無波瀾,我臉上甚至掛著習慣的微笑當即請了假,內心卻再也平復不下來。
王淼的頭像是她的照片,多年未見她的短發已經長長了,也胖了不少,看上去和之前的瘦弱判若兩人。記得那時候她的網名是消逝在陽光下的細枝末節,我是彌漫在微風里的甜言蜜語。當時我還在驚嘆她的腦洞很大,能夠想出來這么有詩意的網名。
如今,網名都換了幾茬,一回想起還是有點傷感。
“好久不見!”
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我一時之間恍了神,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郁郁蔥蔥的夏天,那個驟雨初歇的午后,那張帶著倔強掛著淚光笑著的臉龐。
我原以為我會立馬回復過去,她的消息以往我都是秒回的。可這次我卻激動得無以復加,百感交集。雖然只是一句無關痛癢的開場白,我卻字字斟酌,隱隱有些鼻酸。
“好久不見!”
沒有聲嘶力竭,沒有痛哭流涕,我們像是兩個陌生人,禮貌地問候了一遍,生分而冷淡。
“你在忙嗎?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我們確實生分了許多,彼此之間都有了顧忌,再也不能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我能看出來她話里的生分,都說文字沒有語氣,可我分明聽見了她的顫音。
“沒,我今天休息。”
我確實是休息了,剛剛走出公司,坐在草坪上,吹著風,曬著太陽,回憶著那份純真的感動。
“你現在在哪?”
“上海。”
“哪所學校?”
“我沒上學了。”
她一問我一答,看起來像是某個綜藝訪談節目。
“怎么回事?你成績這么好怎么會沒念大學?”
她停頓了幾秒鐘,我甚至能感受她心情的復雜,在她眼里我是無所不能的,考上個大學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喜歡就沒念了。”
我并不想對她說過去發生的事情,那樣無異于在賣慘。在她面前,我一直都是溫暖且溫柔的,我寧愿說一個謊,也說不出來自己的遭遇。
“大學里有那么多漂亮女生,你不去真是可惜了。”
“是很可惜。”
我在心里補充了一句,我們失之交臂,是很可惜。
“沒關系,以你的能力即使沒念大學也會有一個好前途。對了,我們聊天你女朋友不會吃醋吧?”
“我沒有女朋友。”
說到這我心里難免一陣苦澀,她試探地詢問,我淺淺地回答。我們像是踩著鋼絲在對話,小心翼翼,生怕逾越過界限。
“不會吧,你這么好怎么可能沒有女朋友?”
“我應該有女朋友嗎?”
我覺得有些好笑,她既然能把我夸上天,當初離開的時候為何能那么輕而易舉,不留下一句解釋。我永遠記得那個夜晚淚濕的枕頭,彌漫在空氣中的悲傷情緒。
“當然,你應該有女朋友,最好最好的女朋友。”
一看到最好最好的女朋友,我沒來由笑了出來。曾幾何時,我認為她就是那個最好最好的女朋友。
“其實一個人挺好的,自由自在。”
我主動岔開了話題,孤單仿佛都在空氣中發酵。
“你不會這么多年一直一個人吧?”
“怎么會,我看上去像是沒有人喜歡的可憐蟲嘛?”
我其實就是一個可憐蟲,這些年身邊的人都在往前走,只有我不停地繞著一個圈。裝作坦蕩的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也許我一直都是這樣,虛偽的可憐。
也許我們也只剩下不咸不淡地噓寒問暖,每次聊起從前就會停頓半天,不約而同地繞開了話題。
這個下午我的心情是忐忑的,一邊為許多年之后還能聯系欣喜萬分,一邊為點到即止的對話悵然若失。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變得陌生了,即使她當初的喜好與習慣如今還頑強地活在我身上。
她喜歡孫燕姿的歌,郭敬明的書,她最愛的偶像是陳翔,她只喝純凈水,她留的短發,我送她的蝴蝶發卡。
現在一切好像都變了,七年時間足夠讓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嫁為人妻,懂得那些年不曾放在眼里的人情世故。
......
晚間時分,我和王淼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我腦子一抽就發了一條讓我坐立難安的消息過去,對于她的回答,我一邊期望一邊害怕。
“王淼,你現在還和他在一塊嗎?”
她清楚我說的是杜寧,親手把她從我身邊搶走的人。
“嗯,我們結婚了。”
這么短短一句話,讓我錯愕了許久許久。百感交集間心臟隱隱作痛,只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躺在床上,仰頭把一罐啤酒往肚子里灌。苦澀的啤酒順著下巴汨汨流進領口,襯衫不知不覺中就被映濕了。我不喜歡喝酒,不喜歡啤酒的苦澀味道。但是酒精往往能麻醉痛苦的細胞,喝醉了,也就麻木了。
“也沒你想的那么好,生活很多時候都不是我們想象中的樣子。即使當初多么義無反顧,到最后也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代價,是什么?青春,還是一腔孤勇。這些我都不得而知,可最后能在一起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嗎?
“換做是我,哪怕吃糠咽菜也愿意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一輩子吧。就像年輕時候發過的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當時是多么虔誠純真,真的以為一生只愛一個人。”
我還記得當時說出這句話內心的澎湃,那是誓言篆刻在心上的印記。
“也只有傻子才會相信承諾,都是騙人的鬼話,聽聽罷了。”
她言語間透露著失望,似乎曾經受過傷害。
“怎么了,他對你不好?”我不經意間皺起了眉,仿佛看到了她失落的樣子。
“什么好不好的,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生活嘛,我都習慣了。”
“習慣了他對你不好?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安于現狀了,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安分的人。”王淼的話讓我覺得心疼,我好像聽到了認命的意味。這不像她,不像那個敢愛敢恨大大咧咧的女孩子。
王淼像是被我說中了要害,半天都沒有回復信息。我更是著急,很想知道這些年她都經歷了什么。
我心煩意亂地點燃了一根煙,煙霧氤氳成一道道光圈彌漫了整個屋子,我死死盯著手機屏幕,生怕錯過王淼的消息。
“我和杜寧一直在一起,這些年分分合合無數次,每次分手他都堅決的不留余地,到最后又會死乞白賴地求我原諒他。每一次我都對自己說這一次一定不原諒他,可真當他厚著臉皮找到我的時候,我一次又一次心軟了。我以為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包容他的全部,我嘗試去理解他,去原諒他。我爸媽一直不喜歡他,說他看上去就不靠譜。可是我仗著我喜歡他,我以為喜歡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所以我不顧家里人反對,毅然決然地跟杜寧結婚了,甚至和家里人鬧翻了。可是和杜寧結婚以后,他好像整個人都變了。原來的他很酷,眼睛里都是光芒。可現在他每天下班除了玩游戲就是和別的女人聊天,我問他他也從不承認。可能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一個人,只有我傻傻相信他會為我改變,不過,也只是我以為而已。不僅如此,因為我是回族人,從小就不能吃豬肉,可在他們家他爸媽從來都不顧及我的感受,這點小事我也就忍了。可是不僅他們吃還強迫我也要跟著吃,說什么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當時就坐在旁邊,一句話都不說,吃的特別香。我懷孕之后,我以為這種情況可以好轉一些,可事實證明我有多傻!我挺著個大肚子一個人去醫院做檢查,叫了個出租車,結果被他媽看見了,她媽說我不懂得勤儉持家,花錢大手大腳。最可笑的是他還在旁邊附和,我永遠記得他那張讓我作嘔的嘴臉。”
我望著一大串文字,只看到一半就已經怒火上涌,我強忍著繼續往下看,直到看完為止久久不能平復下來。我從沒想過她現在的生活如此糟糕,難以想象她都是怎么熬過來的。
我還記得她弟弟說過一句話,女人就是用來疼的,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嘴巴里說出來的話,聽上去稚嫩而可笑,可我卻一直記得。
我多想給她一個擁抱,可是我們之間卻有千里之遙。就算沒有這個原因,我也只是一個局外人,除了心疼多說一個字都是罪過。
我真真切切體會到了說不出口的關心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沒有觸目驚心的傷口,卻能讓人喘不過氣來。
可是關系雖然不再一樣,關心卻怎么能說斷就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