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盛夏的結尾,知了在枝頭上最后熱情地高歌。它們從未在意憂傷,孜孜不倦地燃燒著生命里最后的光景。
穿過一條條灑滿回憶的街巷,月光溫柔的像個孩子,這樣的月光,我好久好久沒有再看見過了。
空蕩蕩的房間,熄滅了的燈,我窩在沙發上動也不想動。回憶像星辰大海般涌來,每個畫面或是碎片,我甚至能聽見它們在對話。
我和生命中路過的人,不過是偌大宇宙星河里的一粒塵埃,唯一不同的是我們是感情的那粒,像是一年四季變化一樣或悲或喜。
手機屏幕發出光亮,是房間里唯一的光源。屏幕上是一張我和彭雨晴的合照,她笑的特別燦爛,不沾染一絲憂傷,溫暖地像熾熱的日光。
她一向明媚,起碼在我眼里是這樣。記憶里她似乎臉上總是掛著笑,會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笑個沒完。她的笑是具有傳染力的,我總會情不自禁被她的笑容弄笑。我甚至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只是,情不自禁地跟著笑了起來。
她好像一直對未來充滿憧憬,或者是對我充滿期待,我從來沒有分清過。她是樂觀的,在我情緒低落的時刻她總是帶著鼓勵的目光看著我。
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希望,有關于明天。那個時候我從來不會去想明天,我要做的只不過渾渾噩噩地度過一天又一天。也是因為她的存在,我才從回憶的泥沼里掙脫出來。我開始像個正常人,會開心的大笑,會悲傷的落淚。雖然我總是藏著心事,但有些話我愿意說給她聽。
我們本來可以很好的,比現在更好。因為她一個決定,我們不得不走散。但我不怪她,一點也不怪她,我想我是能理解她的。
我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有多么不理智,我們是同一類人,總是固執的可怕。
換做是我,也許我也會和她一樣,帶著一腔孤勇離開。
我們又一樣自卑,她因為遭遇,我因為性格。那件事發生之前,我從未在她臉上察覺到一絲絕望。她是堅強的,即使遍體鱗傷也笑的足夠坦蕩。我是做不到的,我甚至不敢給王淼一個消息,我總是活在自己的想象里。我總是自怨自艾,把所有的罪責歸罪于自己身上,我從未怪過王淼。
像我們都是好孩子里唱的一樣,懷念著傷害我們的。
我們都是好孩子,喜歡一個人有什么錯呢?
離開或者成全都是自己的選擇,不愛了就離開,愛著所以成全,這些道理并不難理解。
我們只是追尋著彌足珍貴的喜歡,甚至愿意卑微到塵埃里。
彭雨晴更加勇敢,如果她在那刻回頭了,哪怕一個字也不說,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沖向她,那里會有一個不錯的未來。
我永遠記得那個午后,她決然的背影,日光灑在她身上,熠熠生輝。
我明白她只是不愿成為我的負累,也許她是這么認為的。
其實,我曾反復想過這個問題。我是否能坦蕩接受她的過去?在那之前我是沒有把握的,即使我站在她的面前。
可是在那刻我覺得,過去就過去了,我心疼她遠遠大過那零星的顧慮。想起她薄荷味的笑,好像沒有什么事情值得擔憂的。
然而,她就是不愿回頭,不愿把過去壓在我身上。那刻我才分清,她是喜歡我的。
也許那座透明的城池,那個模糊的背影,都是她的伴生物。
我打開了衣柜,一眼看見那條彭雨晴手織的圍巾。并不精美,卻溫暖如春。
我像個傻子一樣把它裹在脖子上,試圖回憶起它曾帶給我的溫暖氣息。我被燜出了汗,它裹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
也許就像圍巾一樣,她的出現是不合時宜的。如果我們或早,或晚的時候遇見,也許是最好的安排。
在錯的時間里遇到了沒有能力保護珍惜的人,結果可想而知。
我躺在客廳沙發上大口喘著粗氣,圍巾上裹挾著幾滴淚。我不得不承認,那是眼淚。即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里,沒有人會看見。
我就這么坐到了天明,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腳下。客廳里的鬧鐘也在響個不停,提醒我新一天的生活開始了。
人一到進入忙碌狀態之中,那些纏繞著你的負面情緒也會暫時被遺忘。它們只會在翻來覆去的夜里爬上床,陪著你度過一個又一個難挨的夜晚。
我用了兩年的時間去平復,看樣子成效顯著。只要我不刻意去想以前的事,似乎沒有什么值得煩心的。
高三畢業那天,所有人都喝醉了,我也一樣,連帶著那些沉睡了很久的悲傷。
高考我缺席了,前天晚上喝的爛醉,第二天下午才醒來。
和其他人不同,我對于大學沒有一絲一毫的向往,我只不過是按照父母規定好的路,一直走,一直走。
高考后,趙亦可和孫澤宇這對分分合合無數次的癡男怨女相約一塊去旅行,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孫澤宇總是樂于包容趙亦可的小脾氣,
葉子也重新和劉童走到了一塊。其實對于我來說,這個消息我并不驚訝,我太了解葉子了,即使她嘴上不說,我也知道她忘不了劉童。
彭雨晴雖然在二中,成績倒也沒落下,是我們中分數最高的一個。她能過得幸福,也是我最后的愿望。以后會有一個更好的人,接受她的一切。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李倩,雖然在一個學校里,我們卻格外陌生。兩年時間她對我的恨意已經很淡很淡,或者壓根把我忘了也說不定。聽趙亦可說她高考發揮失常了,不過好歹考了一個二本。
王姝蔚進了理想的美術院校,一直多才多藝的她還進了舞蹈社團。我們的關系像是親人,再也沒了喜歡的死去活來。后來她交了一個男朋友,我由衷地替她開心。
最后,好像只有我自己在原地踏步。
我記得高二時看的一本書,心如止水。當時被數學老師抓住諷刺了一頓,他說既然無心學業,不如回家種田去。
我被笑話了很久很久,最后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兩年的時間,還是會有鶯鶯燕燕偶爾出現在我面前。經過李倩的事,我好像比以前無情決絕了許多。對于她們,我一個表情都沒有,臉色冷淡的幾乎能滴出水來。這樣的效果確實不錯,我沒有再喜歡上任何人。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工作或是生活。
我習慣叫做工作,無悲無喜并不算生活。
我干過很多工作,在一家紀念幣冊的小工廠待了半年多,這是我第一份工作。一個月一千八百塊錢,五天八小時,如果不算工資其實和白領沒什么差別。
電子廠是我待過最久的工作,除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重復著昨天的事情,我會在操場上跑步。一圈,兩圈,直到精疲力盡。我似乎享受這個過程,只剩下喘息的力氣,就不會去回憶。
緊接著是快遞,我熱愛這個行業,如果不用風吹日曬雨淋的話就完美了。我總是掛著一副真誠的笑容對待每一個顧客,會因為爬樓梯累的氣喘吁吁,心里卻格外滿足。
拋開工作,說起生活,在家中待的時間屈指可數。每年父母都會安排著我相親,一張張陌生又驕傲的面孔。我疲于應付,干脆直接不回家過年。一個人在外面過年,除了孤單,就是飯特別不好買。我吃了很多天的方便面,確實很方便。
也是因為對生活缺乏熱情,我一旦閑下來就會窩在宿舍,一動不動一天就過去了。我不喜歡熱鬧的地方,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不喜歡逛街,不喜歡旅行。
我好像就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除了聽歌和看書,我別無消遣。
記得有一年在家里,我躺在床上翻看一本書。母親又是照常啰嗦一番,說我這么大年紀還不談個女朋友諸如此類的話。我應付了幾句,她生氣地把我手中的書奪過來扔到窗外,嘴里念念有詞:“原來上學的時候也沒見你這么用功,現在我一說你你就假裝看書是吧?”
我們永遠有著代溝,雖然是最親近的人,卻永遠沒有敞開心扉聊過心里話。
當然,這都是由于我的緣故。我敏感脆弱玻璃心,憂郁好像一直伴隨著我。
小時候的我是父母口中的驕傲,鄰居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校長曾經拍著胸脯跟母親打著包票:“你家小孩長大一定有出息,名牌大學不在話下。”
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不再是他們想象中的樣子。我讓他們所有人都失望了,甚至,我自己都厭惡我自己。
王淼送給我的那件白色t恤,不知什么時候被母親整理衣服的時候扔掉了。我確實再也穿不上它了,它已經被擱置了太久太久。久到如果我不是看見那個玻璃瓶都快要將它遺忘了。
李倩送的那塊表還走著字,安靜地躺在抽屜里。把它放在耳邊,還能聽見吱吱吱吱的響聲,非常好聽。
這些年,除了回憶我好像什么都沒有留下。
或者,還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