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光穿過墻邊的芭蕉，透過窗紗落到陳定臉上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漸漸恢復了意識。只是感覺雙眼十分沉重，很難睜開，于是他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不期就聽到了一個脆生生的童音道：“姐姐，他醒了，他醒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睜開眼睛，但日光就像刀槍一樣壓在他的眼皮子上。他想動動手，但立馬就發現自己全身使不上力，甚至有些覺得酸軟，就像是鬼壓床了似的。他察覺到有人從床邊離開了，有人又走了過來，他勉力地想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做出一點反應。

正當他終于用盡力氣歪了一歪頭，從那層束縛自己意識的狀態中沖破出來的時候，一塊陰影也剛好落在了他的雙眼上。

那是一個十分溫柔平和的嗓音，像冬日里的溫泉那樣讓人感到溫暖和安心：“鳶兒，把簾子放下來。”陳定一下子回想不起在哪里聽過這樣的聲音。他終于掙扎著睜開了雙眼，一下就透過那懸在自己腦袋上的纖纖玉手看到了說話人的眼睛。

是那天救他的那個紫衣姑娘。

真好看。

他不由得有些看出了神。直到鳶兒站在窗邊捂著嘴發出咯咯的笑聲。

十方價微微分開并攏的五指，偷跑進來的陽光又從那指尖傾瀉到了陳定的眼睛上，他被一下刺得閉上了眼，這一下也終于回過了神了。十方價覺得有趣，也淡淡笑了起來。她不贊同地看了偷笑的鳶兒丫頭一眼，小丫頭趕忙學了乖，連忙跑來這才將屋里的簾子都拉上了。

“姑娘，是你？”

“嗯。”察覺到紫衣女子就要起身，陳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慌一手竟扯住了她的袖子。

她不解地看向他。

他卻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耳邊又響起了那個女童的笑聲。

陳定忽然定了心，問道：“我們這是在……”

然而，話音未落，一聲十分熟悉的“啊！——”的驚叫從屋外傳了進來。

是那被定在墻上的女尸的驚叫。“原來他們回到了昭昭酒家。”他心想。然后果不其然，就聽“砰”的一聲，有人在走廊外邊踢墻，“他奶奶的！”是顧老三的聲音。

陳定聽著他的罵聲，反而笑了起來。

“對了，那個怪物……”

“它已經被你斬殺了，你忘了嗎？”十方價悠悠答道，轉身向外間捧進來一個長長的木盒子，遞到陳定面前。“你的。”

陳定打開木盒，正是那天他在巨獸腹下找到金劍。

他連忙推拒，“這不是我的。”

十方價溫柔地看了一眼，一雙如蔥根般的指頭輕輕將重劍從木盒里托了出來。“你拔出來，就是你的了。”

長劍沉沉壓在了床邊的被褥上。陳定在被窩里的手指輕輕頂了頂。惹來了十方價的目光，房間的正中央是一張圓桌，母琴就放在那上面，此刻也發出了輕輕的震動。仿若很高興。

看著紫衣女子的笑容，陳定這才遲遲問道：“姑娘，怎么稱呼你好？”

或許是出現在主線故事中的人，或許他還在小說中看過她的名字，陳定想。

“這是我十姐姐！”鳶兒一邊倒茶一邊說道。

“啊，你們家有十一個姐妹嗎？”不管怎么說，這也太夸張了。

“不是，我們不是親姐妹。”鳶兒端了茶過來，一邊遞給十方價一邊說。十方價接過去，用小指沾了沾茶水，輕輕涂到了陳定的嘴唇上。指腹搽過唇角，他這才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十方價接嘴道，“是別人對我的稱呼里就有個‘十’字，與排行無關。”

“十？”

“十方價。”

這是什么名字？陳定不禁脫口問道：“那姓呢？”

“沒有姓，只有稱呼。”她不把那叫名字，而只當作稱呼。

陳定一時猶豫了，不好在問。按著武俠文的套路來看，這種只有名字而沒有姓氏的情況大多都會出現在那種殺手身份的人上。這姑娘是殺手？不可能，她是仙女才對吧！

陳定的猶疑卻被鳶兒個小丫頭看了個穿。她樂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姐姐的名字很奇怪？”

“不是。”

“騙人。”

“……”

“‘十方價’的意思就是知曉天地十方萬物價值的意思。”紫衣姑娘不徐不疾地解釋道。

“那不是真正的名字嗎？”陳定問。

“我沒有名字。”

院里的樹上開了花，花枝隔著窗戶紙，將枝頭的影子重重壓在了米白的被子上。忽而，房門被風吹開了，一個小人的腦袋鉆了進來。

“咦！是小胖子。”鳶兒高興地從塌邊蹦下，朝門口迎去。

陳定被十方價扶了起來，二人轉頭，才看見竟然是魏兆和——那個小胖子！

“小胖子！”咳咳咳……

“大胖子！”

“你還好嗎？那些人……你也是被十方姑娘救回來的嗎？”

小胖子搖了搖頭。

“是你救的我呀，你忘了嗎？你把我往天上丟，然后我就被那兩個人接住了。”

“可他們不是之前抓你的人嗎？”

“不是呀，那些人是打走了無臉人的人。”

“無臉人？”他想起那天晚上，在山里，見到的那個會自己走路的無頭身體。

“不是無頭人，是無臉人？”

“對！是無臉人。是那個沒有腦袋的家伙救了我！”

陳定懵了。

十方價的眼神閃了閃。道：“小家伙，你說的，是傀儡殿的人吧？”

“傀儡殿？”在陳定看到的那部分小說里好像并沒有出現這個名字。

“就是……”

“就是我！”忽而，剛關上的門又被砰的一下踢開了，打門進來的是一個短裙少女，只是這少女的腦袋朝前，身體卻是朝后的。并且，從她的嗓子里發出的聲音分明就是個男人的嗓音，中氣十足。

這少女喊了聲十姑娘，同時又抱了個拳。只是因她身體是扭朝后邊的，所以抱拳的方向背對著十方價。

陳定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有一條細微的接縫。

原來是個人偶。

“這就是剛剛十方說的傀儡吧？”他心想。

接著，他開始找起連接這人偶與人偶師的線來，可是細細觀察這‘奇怪女孩’的周身輪廓后，陳定也沒有找到一根絲線，“這人偶到底是怎樣行動和發出聲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