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盛滿熱水的玻璃杯，李佳琪的手仍然止不住顫抖。

“佳琪，你是感冒了嗎？”蘇和摸著她的額頭，溫度正常。

李佳琪抓著他的手，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蘇和，我得肺癌了。”

蘇和的手一滯，“體檢報告出來了？”

李佳琪搖頭，“我在電腦上看過CT，左上肺結節，非常明顯的毛刺征?！?

“你先別慌，有可能是你看錯了?！碧K和放開手，打開電腦，輸入李佳琪的名字。

蘇和盯著電腦，鼠標不?；瑒樱珻T上確實有肺癌的影像學特征。“佳琪，你別急，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找吳主任。這結節才8mm，不管好壞，我們都能戰勝它?！?

“怎么會這樣，一個不吸煙也不做飯的人會得肺癌？”李佳琪抱著自己的胳膊，完全不能接受這件事。

蘇和握著她的手，安慰道：“佳琪，會沒事的。明天我去找吳主任，看他怎么建議?！?

“怎么會沒事，這是肺癌！即便沒有轉移，也會切開胸骨、鋸斷肋骨，在我身體上留下毛毛蟲一樣難看的痕跡。我不能接受刀疤，我不能?！崩罴宴髡酒饋?，靠在辦公桌邊，低著頭。她還年輕，還有很多未完成的心愿，她不能帶著遺憾早早離開。想到這些，李佳琪的眼淚掉下來，她拿手快速擦掉眼淚，卻被蘇和摟進懷里。

“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哭完了我們一起解決這件事。”蘇和摟著她的肩，期待這僅僅是原位。

李佳琪壓抑著自己的哭聲。這個肩膀她一直想靠，過了這么多年，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境地。如果這個結節再糟糕一點，甚至可以倚靠的時間也所剩無幾。

第二日，蘇和立即聯系了呼吸科和影像科的同事。

“蘇主任，我非常遺憾地告訴你，肺內淋巴結轉移應該是有了。如果PET掃描沒有發現遠處轉移，建議立即手術，按部位還是考慮腺癌可能性比較大，畢竟這也是女性常見的類型。”吳主任摘下眼鏡，這對于年輕女性確實是件不幸的事。

“我馬上去預約PET，后續的事情還要勞煩吳主任和張主任?！?

“好說，都是同事?！?

李佳琪站在門外，面對過往的病人和同事，強忍住眼淚。

值班室，李佳琪已脫下白大褂，蘇和不停打著電話。

“主任”，安林推開門，看見李佳琪坐在凳子上，用眼神詢問蘇和。

“沒關系，你說吧?！?

安林關上門，猶猶豫豫地說：“我剛去問了下，說是有位預約的門診病人今天不來了。李主任預約的時間可以提前到今天下午。”

“幾點？”蘇和問。

安林結結巴巴道，“三點?！?

下午三點，程薇的造影檢查，蘇和看著李佳琪依賴的眼神，做了決定?！跋挛缛c的造影，就交給你了。”

“可是，我，我可以?！卑擦窒胍芙^的話，被蘇和那記眼神嚇了回去。

“蘇和，謝謝你，陪著我?！崩罴宴鞯难蹨I又掉了下來。安林轉身關上門，不住嘆氣，李佳琪與程薇，蘇和總會傷害一個。

想起南纖纖，安林的腦海閃過“孤獨終老”四個字。如果沒有遇上南纖纖，他是不是會一直一個人？只是遇上了纖纖，如果沒有在一起，他也只想一個人。

下午，白秀珍陪著程薇，蘇和陪著李佳琪，四個人在電梯里不期而遇。程薇穿著病員服，將頭靠在白秀珍肩膀。李佳琪沒有注意到她。可程薇卻看見了李佳琪，那張臉仿佛就是另一個自己。

出了電梯門，四人一同走進另一座大樓，再一起坐電梯到負一樓。程薇與白秀珍站在他們身后。全程，蘇和把她當成小透明，而對那個女子說著溫言軟語。程薇想起在小酒館相遇的那個夜晚，還真是一場誤會了。

電梯門打開，蘇和帶李佳琪走向與程薇相反的通道。程薇回頭看了一眼，不清楚為何心里會有失落，明明那個人與自己無關。

程薇緊張地躺上手術臺，見導管室的門緩緩關上，只覺這場景很熟悉。

“請把衣服拉到肚臍以上，褲子脫到膝蓋處，跟上次一樣?！?

“什么？”程薇驚恐地看著麻醉師。

安林趕緊走到程薇身邊，“待會兒會鋪巾，你先照做?！?

冰涼的碘伏，麻醉師開始進針，“有點脹，很快就好了，保持放松?！?

麻醉完畢，安林站到程薇身旁，“會很快，你的頭千萬別動?！?

程薇望著天花板，穿刺部位脹痛，腦袋隱隱發熱。熟悉的眩暈感來臨，伴隨著短暫的失重。

“程薇，放松，別緊張。”安林安慰道。

“安醫生，我發眩暈了。”程薇閉著眼，腦海里閃過陌生的畫面。

“你閉著眼，數到1000差不多就結束了。”

程薇閉著眼，認真地數起來。就在昏昏欲睡時，聽見那句“已經做完了”。

睜開眼，程薇有一瞬間的錯覺，仿佛站在面前的是蘇和。她閉上眼再睜開，只看見安林的背影和緩緩打開的門。

安林囑咐道：“回去平躺一晚上，右腿不能彎，多喝水排尿。”

被推出來的程薇，看見了小雅。她握著程薇的手，愧疚地說：“哎呀，薇薇，對不起，我來遲了。路上堵車堵了好久。你怎么樣？”

“還好，其實你可以不用過來的?！背剔钡ǖ卣f。

“薇薇，說什么了，我是必須要來的，你就是叫人不放心?！?

電梯里，再次相遇。只是這一次，李佳琪看見了程薇。

“蘇和.....”

“佳琪，我們等下一趟吧?！碧K和拉著她退了出來。

小雅冷漠地看著蘇和，罵了句“狗男女”。白秀珍也翻了個白眼，男人果真沒個好東西。程薇拼著性命，根本不值得，雖然她覺得程蘇很可愛。

晚上，蘇和看著程薇的造影結果，幾乎沒有變化。按她的性子，應該是不會考慮手術的。“小安，你去跟程薇講造影結果，如果她不愿意手術，把注意事項交待清楚。明天讓她出院吧?！?

“師父，你為什么不自己去講？”安林不想面對程薇，看見她就會想起南纖纖。

蘇和面無表情地看著安林，“我還有更重要的事?！?

“李佳琪嗎？”安林故意懟道，“師父，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選誰？”

蘇和悶著頭，“是啊，我到底應該怎么做？她一個人從美國回到這里，是因為我。日喀則，她咬破我的嘴，要陪我一起吃抗艾藥，陪我一同度過難熬的復查?，F在她生病了，她一個人，你說我應該怎么做？”

安林陷入沉思，既然程薇已忘掉，那么就不要再想起。

“師父，我去跟程薇講。如果我是你，我大概會選擇陪在李佳琪身邊。”

蘇和轉著手中的筆，如果它一直不停地旋轉，就不用考慮筆尖會指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