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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個自由人的崇拜

楊豈深譯篇

伯特蘭·羅素

在浮士德博士的書齋里,靡菲斯特向他講述了宇宙創造的歷史。靡菲斯特說:

“天使唱詩班無休止的贊美詩漸漸令人生厭;但是,終究說來,他難道不值得他們贊美嗎?他難道不曾給予他們無窮無盡的歡樂嗎?倘若得到不配得到的贊美,為他曾施以酷刑的人們所崇拜,那豈不是更為有趣?他從內心發出了微笑,決定讓這場偉大的戲劇表演一番。

“在數不清的年代中,灼熱的星云漫無目的地飄旋在太空。終于它開始成形了,位于中心的那一團擺脫開行星群,行星群逐漸冷卻,沸騰的大海波濤洶涌,燃燒的群山起伏動蕩,從黑壓壓的云層中嘩啦啦地降下了傾盆熱雨,淹沒了尚未凝固的地殼。這時,生命的第一株幼芽在海洋深處生長,在適宜開花結果的溫暖中迅速長成為森林大樹,與此同時,從潮濕的霉菌中長出了巨大的羊齒植物,海怪在繁衍、廝殺、相互吞噬而逐漸消亡。隨著這出戲的逐步展開,人從海怪中誕生了。他具有思維的能力,能分辨善惡,并且如饑似渴地追求崇拜。人看到,在這個瘋狂可怕的世界上,一切都在消失,所有生物都在不惜代價,在死神無情的判決下達之前,拼命抓住一些短暫的生命時刻。于是人說:‘這里有一個隱藏的目的,只可惜我們沒法徹底理解它,而且這個目的是善的;因為我們總得有所敬畏,而在這個有形的世界上,值得敬畏的東西什么也沒有。’于是人便退出了爭斗,認定上帝想要通過人的努力從混沌中產生和諧。每當人順從上帝從他的猛獸祖先那兒傳給他的本能時,他便稱之為罪孽,并懇求上帝寬恕他。但他卻懷疑他能否得到應有的寬恕,直到他發明了一種能使上帝息怒的神圣計劃。既然現在不好,他就使它更糟,這樣將來就有可能會好一些。于是他感謝上帝給他以力量,使他能舍棄可能得到的歡樂。上帝微笑了;當他看到人在克己與崇拜上變得完善起來時,他又向天空放出了另一個太陽,這太陽撞毀了人間的太陽,于是萬物復歸于星云。

“‘是了,’他喃喃自語道,‘這是一出好戲,我要讓它再演一場。’”

扼要說來,這就是科學為我們的崇拜所展現的世界,但它更無目的,更無意義。我們今后的理想,如果要在什么地方找個歸宿,就必須在這個世界上去找。人是無法預知自身結局的多種原因的產物。人的起源、人的成長、人的希望與恐懼、人的種種愛與信仰,都只是原子偶然排列的結果;任何激情、任何英雄行為、任何強烈的思想感情,都不可能在一個人死后還繼續維持其生命;各個時代所有的勞動成果、所有的虔誠、所有的靈感、人類天才所有日正中天的燦爛光輝,都注定要在太陽系的巨大毀滅中消亡,人類成就的整個殿堂,必將不可避免地埋葬于坍塌的宇宙廢墟之下——這一切即使并非完全無可爭議,也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任何哲學想否定它們都是不可能站得住腳的。只有在這些真理的框架之內,只有在自陷于絕境仍然毫不動搖的堅實基礎之上,才能在今后牢固地建造起靈魂的住所。

在這樣一個陌生而殘酷無情的世界上,像人這樣虛弱無力的動物怎樣才能保持他的抱負光輝不減呢?令人感到奇怪而神秘不解的是,萬能卻又盲目的大自然,在它經久不息、快速穿越太空深淵的旋轉中,終于產生了一個孩子,這孩子雖然受制于它的權力,但他卻賦有視力,能分辨善惡,能判斷他的沒有思維能力的母親的一切行為。盡管他會死亡——這是母親控制力的標志和象征,但人在其短促的一生中,仍有審視、批評、認知和在想象中進行創造的自由。在他所認識的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具有這種自由,正是這種自由,顯示出了他對于控制著他外在生活的那些不可抗拒的力量的優越性。

野蠻人像我們一樣,由于自己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軟弱無能,因此感到壓抑;但是因為他本身不具備任何比力量更使他崇拜的東西,所以便心甘情愿地拜倒在他的神祇面前,不問他們是否值得他崇拜。令人可悲、更駭人聽聞的是,人類在漫長的歷史中,忍受著殘暴與酷刑、屈辱與犧牲,希望以此來安撫嫉妒的神祇:誠惶誠恐的信徒無疑會想,當他把最珍貴的東西也已經無所吝惜地奉獻出來時,他們的嗜血欲望可以得到滿足,不會再要求他付出更多的犧牲了吧。摩洛神[1]宗教——類似的宗教教義均可如此通稱——本質上在于奴隸般卑躬屈膝的順從,因為他甚至在心里也不敢有這樣的想法:他的主子根本不值得崇拜。既然理想的獨立性尚未得到承認,權力便可能自由地被崇拜,受到無限的尊敬,盡管它濫施淫威,令人痛苦不堪。

然而,隨著道德觀念的日益增強,人們逐漸開始感到了對理想世界的要求,而崇拜如果要繼續存在下去,就必須讓位給不同于野蠻人所創造的另一類神祇。有些人雖然感受到對理想的需求,卻仍然有意識地拒絕它們,仍然竭力主張赤裸裸的權力值得崇拜。這正是上帝從旋風中回答約伯[2]時所諄諄教誨的那種態度:大肆炫耀神圣的權力和知識,可對于神圣的善卻只字未提,毫無暗示。這也正是當今時代那些以生存競爭為其道德根據,聲稱能生存者必是最適于生存者的那些人的態度。可是其他的人不滿意這種在道德意義上如此令人厭惡的回答,他們將采取我們已習慣于稱為特別虔誠的那種立場,認為現實的世界其實是與理想的世界契合的。因此,是人創造了上帝,他無所不能,至善至美,達到了現實與理想的神祇的統一。

但現實世界畢竟是不完美的;如果把我們的判斷交給這個世界,總難免有一種必須從我們的思想中清除出去的奴性成分。因為在一切事物中,最好是把人從非人的權力暴虐下盡可能地解放出來,從而提高人的尊嚴。我們一旦認識到,權力大都是不好的,認識到能分辨善惡的人,在這個沒有這種分辨能力的世界上,只是一個毫無力量的原子,我們將再次面臨這樣的選擇:我們該崇拜武力呢,還是該崇拜善良?應該讓我們的上帝存在并繼續作惡呢,還是應該把他看作是我們自己良心的產物?

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非常重要,它深刻地影響著我們全部的道德觀。卡萊爾、尼采和軍國主義的信條使我們習慣于對武力的崇拜,這種崇拜是我們無法在一個敵對的世界面前維護我們自己的理想之結果:它本身就是對邪惡的一種奴顏婢膝的順從,是把我們最好的一切作為祭品奉獻給摩洛神。如果力量確實應該得到尊敬,那寧可讓我們尊敬這樣一種人的力量吧:他們拒絕“對于事實的虛偽承認”,因為這種虛偽的承認與不承認事實往往是不好的。讓我們承認,在我們所熟悉的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情如果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將會更好些,而我們所堅持而且必須堅持的那些理想,在物質領域內還沒有實現。讓我們對真理、對美、對生活不容許我們達到的完美理想保持尊敬,雖然這些事物中沒有一樣得到無意識的世界的認可。如果權力像它看上去的那樣是不好的,那就讓我們從心中摒棄它吧。人的真正自由就在于此:堅決只崇拜我們自己基于善的愛而創造出來的上帝,只崇敬能夠激發我們感悟到最佳時刻的天堂。在行動上、在欲望上,我們必須永遠屈從于外界力量的暴虐;但在思想上,在志向上,我們卻是自由的,既不受別人的干擾,也不受我們的軀體爬行其上的這個小行星的干擾,甚至在我們活著的時候,也能擺脫死亡的暴虐。因此,讓我們去發現信仰的那種使人一直生活在對善的憧憬之中的力量吧;同時,也讓我們在行動上下降到現實世界中,永遠在我們面前保持著那種憧憬。

一旦事實與理想的對立變得清晰可見時,要想維護自由看來就必須有一種激烈的反叛精神,一種強烈憎恨眾神的精神。以普羅米修斯的堅忍去反抗一個充滿敵意的世界,永遠記住它的邪惡,永遠主動地去憎恨它的邪惡,敢于面對權力出于惡意所能發明的一切痛苦,這一切似乎是所有不愿對無法避免的事態低頭的人的責任。但憤憤不平仍然是一種束縛,因為它迫使我們的全部思想只去注意一個邪惡的世界。在能夠產生反叛精神的強烈欲望中,存在著一種智者必須克服的孤行專斷。憤憤不平是我們思想的屈服,而不是我們欲望的屈服;體現智慧的斯多噶派自由,能從我們欲望的屈服中發現,而不能從我們思想的屈服中發現。從我們欲望的屈服中產生了順從的美德;從我們思想的自由中則產生出整個藝術與哲學的世界,產生出美的幻想。我們正是依靠了它,才能在某種程度上最后重新征服這個頑抗的世界。但美的幻想只有在不受約束的沉思中才有可能產生。因此,只有那些人——不再要求生活給予他們任何將會隨著時間的遷移而轉瞬即逝的私利——才能獲得自由。

雖然自我克制的必要性是邪惡存在的證據,然而基督教在宣傳這一點時,卻顯示出一種超過普羅米修斯反叛哲學的智慧。必須承認,在我們渴望的種種事物中,有一些盡管不可能得到,卻是真正的美好事物;而另一些熱烈渴望的東西,卻并不是一個十分純潔的理想的構成部分。認為必須舍棄的東西都是壞的那種信念,雖然有時是錯誤的,但遠不如奔放的激情所臆想的那樣往往是不對的。而宗教教義則提供一種理由,以證明它永遠不錯,從而憑借著嚴峻真理的發現,成為凈化我們希望的手段。

但聽天由命還有一個好的因素:即使是真正美好的事物,在不可能得到時,也不該煩躁地去渴求。每個人或遲或早都會做出這一偉大的舍棄。對年輕人來說,沒有什么東西是得不到的。以堅強的意志全力渴求的美好事物竟然不可能得到,這對他們來說,是不可置信的。然而通過死亡,通過疾病,通過貧困,或者通過責任的呼聲,我們每一個人都必須認識到,這個世界并不是為我們創造的,不論我們渴求的事物多么美好,命運之神都可能不給我們。當不幸降臨時,我們應有勇氣承受希望的破滅而不抱怨,有勇氣使我們的思想擺脫無謂的懊悔。對權力做這種程度的屈服,不僅是正確的、合理的,而且它正是智慧之門。

但被動的舍棄并非智慧的全部;因為我們不可能只憑舍棄,就建造起一座神殿,來崇拜我們自身的理想。這座神殿經常縈繞在想象的王國中,縈繞在音樂、建筑中,縈繞在無煩擾的理性王國中,也出現在抒情詩金色落日的魅力中,在那兒,美照耀著,放射著光輝,遠離哀愁的感受,遠離對變化的恐懼,遠離現實世界的種種失敗與幻滅。在對這些事物的沉思中,天堂的幻景將在我們心中形成,立即給我們一塊判斷周圍世界的試金石,同時也給予我們一種靈感,使我們能把任何可以用作圣殿砌石的東西加以改造,以適應我們的需要。

除了那些極少數生來就沒有罪惡的靈魂,任何人在進入這個殿堂之前,都要先穿過一個黑暗的洞穴。這個洞穴的大門是絕望,它的地上鋪著被拋棄的種種希望的墓石。在那兒,自我必須死亡;在那兒,熱切的希望之火、未被馴服的貪婪的欲望之火必須撲滅,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把靈魂從命運的主宰中解放出來。一旦出了這個洞穴,舍棄之門又將通向智慧的白晝,憑借著它的光輝,一種新的領悟、新的喜悅、新的柔情將閃耀出來,愉悅朝圣者的心靈。

一旦我們沒有了虛弱反抗的苦澀,學會了順從命運的外在統治,認識到非人類的世界不值得我們崇拜,才有可能改造和重新塑造無意識的宇宙,才有可能在想象的熔爐中使它發生嬗變,從而用一個閃耀著金光的新形象,替代那個陳舊的泥土偶像。在世界所有形形色色的事實中——在樹木、山岳和云彩的視覺形狀中,在人生的事變中,甚至在“死亡”的萬能主宰中,創造性的理想主義的洞察力,都可以發現它自己的種種思維所首次創造出來的一種美的反映。這樣一來,心靈便確立了它對于大自然沒有思維的種種力量的微妙主宰。它所對付的材料越邪惡,未經陶冶的欲望越作祟,它在誘使頑巖獻出蘊藏的寶藏方面成績越大,在迫使敵對勢力節節敗退方面所取得的勝利就越加令它自豪。在一切藝術中,悲劇是最值得自豪,成就最為輝煌的;因為它在敵人國土的中心,在它最高山峰的峰頂上建造起它輝煌的堡壘;從它堅不可摧的瞭望塔上看下去,敵人的兵營和軍械庫,敵人的縱隊和要塞都一覽無余;在它自己的城垣內,自由的生活在繼續,而死亡、痛苦和絕望等各路軍團,以及命運暴君手下所有奴性十足的頭目,卻為這座無畏的城市的居民提供了新的美景。那些神圣的堡壘是幸福的,那些住在高處能看到一切的居民更是三倍的幸福。向勇敢的戰士們致敬,他們身經百戰,為我們保住了自由這一無價之寶,使未被征服者的家園不遭褻瀆圣物的侵略者的污損。

但是悲劇的美并不能顯示生活中時時處處以或顯或暗的形式表現出來的一種品質。在死亡的景象中,在忍受難以忍受的痛苦中,在已消逝而不可召回的過去中,存在著一種神圣、一種壓倒一切的敬畏,存在著一種對生存的廣闊、深邃、無窮無盡的神秘感,通過痛苦的某種奇異的結合,受難者仿佛被悲傷的紐帶牢牢地束縛在這個世界上。在這些醒悟的時刻,我們失去了對欲望的一切熱情,失去了為瑣碎目標所作的一切拼搏和追求,失去了對日常瑣事的一切關心,而從表面看來,這些瑣事卻構成了日復一日的普通生活。在人類友情閃爍不定的微光照耀下的那個狹窄的木筏周圍,我們看到了黑壓壓的一片汪洋大海,我們在它的滾滾波濤中只能做短暫的顛簸,從外面的茫茫黑夜中,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流沖進了我們的避難所;在種種敵對勢力之中,人類的所有孤寂都集中在個人的靈魂之中,它必須以其能掌握的勇氣,獨自對抗一個對其種種希望與恐懼毫不關心的宇宙的全部壓力。在這場與種種黑暗勢力的斗爭中取得的勝利,才是進入光榮的英雄行列的真正洗禮,才是進入人類生存無與倫比的美的開端。從靈魂與外部世界那種可怕的對抗中,誕生了自我克制、智慧與慈悲;而伴隨著它們的誕生,一種新的生活也開始了。我們仿佛是種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死亡與變遷、過去的不可挽回以及人在宇宙從虛幻到虛幻的盲目奔波中的一籌莫展——的傀儡;而把這些不可抗拒的力量引入靈魂深處的圣堂去感受它們,認識它們,就是戰勝它們。

這就是“過去”對我們之所以具有如此魔力的原因所在。它靜止而無聲的圖片之美,猶如晚秋迷人的純凈,這時的樹葉,雖然一絲微風即可吹落,但仍在藍天的襯托下閃著金光。“過去”不會改變,也不再奮斗;像鄧肯[3]一樣,經過生命的一陣狂熱之后,它已安然入睡;人們一度渴望并一味攫取的一切,委瑣與轉瞬即逝的一切都已消失;而過去美的、永恒的東西,卻像黑夜的群星仍在閃光。它的美,對于一個配不上它的靈魂來說,是不會持久的,但對于一個征服了命運的靈魂來說,它卻是進入宗教之門的鑰匙。

從外表看,人的生命與大自然的力量相比,只是一樣微不足道的東西。奴隸注定要崇拜時間、命運與死亡,因為它們比起奴隸在自己身上發現的任何東西都要偉大,還因為他的思想所想到的都是它們要吞噬的東西。但盡管它們偉大,如果能以偉大的精神去思索它們,能感受到它們沒有激情的光輝,則更偉大。正是這種思想使我們成為自由的人,使我們不再以東方式的屈服在不可避免的事物之前俯首帖耳,而是吸取它,使它成為我們自身的一部分。放棄為私人幸福的斗爭,排除對短暫欲望的所有熱情,滿懷激情地追求永恒的事物——這才是解放,這才是自由人的崇拜。而這種解放是通過對“命運”的沉思實現的,因為命運本身已為那種心靈所制服:那種不曾留下任何東西讓“時間”的凈化之火去凈化的心靈。

自由人被最牢固的紐帶——共同命運的紐帶——與他的同胞緊密聯系在一起,所以他會發現一種新的景象時時刻刻伴隨著他,把愛的光輝灑向每一項日常的任務。人的一生是穿越黑夜的長途跋涉,形形色色看不見的敵人包圍著它,疲憊與痛苦折磨著它,它的目的地只有少數人可望達到,而達到后誰也不可能停留多久。在行進中,我們的戰友一個個被擁有無限權力的“死亡”下令抓獲,并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我們能幫助他們的時間很短促,在這樣短促的時間里就決定了他們的幸福與苦難。讓我們在這短促的時間里,在他們的路途上灑滿陽光,用同情的慰藉減輕他們的煩惱,以永不倦怠的愛給他們純正的歡樂,增強他們低落下去的勇氣,在絕望時給他們注入信心。讓我們不要用吝嗇的天平衡量他們的優缺點,讓我們只想到他們的需要——只想到構成其一生苦難的種種煩惱、種種困難,或許還有種種盲目的行動;讓我們記住他們是在這同一黑暗中共患難的同胞,與我們是同一出悲劇中的演員。因此,當他們的生命結束時,當他們的善惡在不朽的過去中變為永恒時,讓我們感到,在他們承受的痛苦中,在他們的失敗中,我們的任何行為都不是其中的原因,但當神圣的火花在他們心中點燃時,我們卻曾以準備好的鼓勵、同情和閃耀著極大勇氣的大無畏的詞語支持過他們。

人的一生短促而又無能為力。在他和他的同類身上,邪惡無情的命運將緩慢而不可避免地降臨。無視善惡,不顧毀滅,全能的物質在它無情的路上運行著;對于注定要在今天失去最親愛者,自身也將在明天通過黑暗大門的人來說,在打擊降臨之前,唯有懷抱使其短促一生高尚的崇高思想;蔑視命運奴隸的膽怯的恐怖,在他親手建造的圣壇進行崇拜;在機遇的主宰面前無所驚恐,保持一顆自由的心靈,不為統治著其外部生活的專橫暴虐所影響;自豪地蔑視各種無法抗拒的勢力,它們一時還能容忍其知識和譴責,像一個疲倦而不屈的阿特拉斯[4],獨力支撐著他的理想所塑造的那個世界,不顧無意識的權力的踐踏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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