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兵卒紛紛捂著耳朵跌下云去，掉入巨浪之中，被身邊的鮫人帶著巨大的恨意撕成碎片。曜夜覺得胸腔快要炸開，看看周圍眾人，皆站立不穩。

璧月的臉色變了一變道：“是鎮魂曲。”

鎮魂曲是鮫族魚死網破之際最后的武器，眼看就要兩敗俱傷，白昭臉色陰沉，擎了支尖頭戟在手，沖出陣前，降落在飛瀾和云谷所在的礁石之上，從上往下俯視著云谷惡狠狠道：“若不是帝父仁慈，此刻我早就滅了你的族！”

云谷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的父親已死，我的族人由我來守護。二殿下，你要的答案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答應我，從此讓天族遠離我斑斕海，不得再傷害和奴役他們?！?

“你以為你有什么資格能跟天族談條件？”白昭冰冷地說。

“我以性命擔保我說的是實話，同時也要你發誓，答應我！”云谷咬破了手指，用淡藍色的血在鮫鱗上寫下幾個字，舉起來，放在海風里：“若我松手，你就是屠了我的族你也找不到神物?！?

白昭不語。過了許久，他伸手把那片鮫鱗召喚過來，一邊不甘心地說：“我以帝父之名，答應你，此生天族不踏入鮫人海?！?

“我已經發誓，你該如何向我證明？！”乾昭捏著那片鮫鱗，看著上面的字，陰冷逼問。

一直遠遠望著二人的曜夜突然心跳得很快，她似乎看見云谷凄然地笑了一笑，回頭看了一眼海里的鮫人們，“不要！……”在她脫口而出的疾呼當中，云谷飛速撞向了一塊聳立的礁石，軟軟地垂下來，“撲通”一聲掉入大海。

鮫人們齊聲發出悲鳴，向那一處游過去。

曜夜突然覺得好想大哭一場，她的眼睛在人群中四處尋找，想找到那個總是能及時在她身邊出現的身影。

“不要看，也不要聽?！庇腥藴厝岬馗采w上她的眼睛。

她聽到那邊似乎有人悻悻地說：“收兵?！比缓缶褪秋L聲嘈雜。

“你說的對，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事……”曜夜茫然地說，睫毛在那人的手心里掃動，她努力地睜著眼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抖動，可還是在手心里留下了一片濕熱。

“唉。你哭的樣子不好看，把我的心都哭皺了。”白啟松了手說：“我帶你去人世走走吧，你最喜歡那里，去散散心也好?！?

曜夜沉浸在失去朋友的傷心里，也沒有表示反對，由著白啟領著她，悄悄穿過人群。

“七殿下這是準備去哪里？”身后傳來曜夜熟悉不過的聲音，是璧月。

二人轉身，黎璧月從幾米開外的地方走過來，背著手，話是對白啟說的，眼睛卻盯著曜夜靜靜地審視。

曜夜本能想迎上去，下一剎突然想起自己是偷跑下山的，此刻已經換了張面皮，心里忐忑璧月到底能不能認出她來。

她卻忘了，此時她目光閃躲，臉色發白，一看就是副心虛的樣子，縱然沒有被識破用了換顏術，璧月那么心細如發的人，又怎會不起疑？

璧月注視著“他”往前走了兩步，白啟卻突然一拉她的手把她掩在身后，眼含提醒意味道：“公務已畢，月兄的問題似乎多了些?！?

璧月的眼光穿過白啟看向她，嘴唇動了動正欲說話，三人只聽見天空中傳來一陣羽翼撲棱的聲音。

曜夜看到是璧月的碧珠鳥落了下來。璧月取下碧珠鳥腳下的信箋，打開看了片刻，臉上神色變了一變，收起了信箋，向白啟行了個禮，若有所指道：“昆吾山中接連有弟子違規下山，戒律堂的蕭玉堂主已經著手清查。在下須回山為某些人處理妥當，還請七殿下在行走時代為關照，等待合適時機再回山中領罰?！?

躲在他身后的“某些人”聽到蕭玉堂主的名字不禁全身抖了一抖。

白啟暗笑，點點頭。

璧月隨后看了他們一眼，似有無奈地轉身離去。

半日后，人世的某個小鎮上出現了一男一女和一只鳥的身影。歧舌鳥依然蹲坐在某人的肩頭，歪著腦袋鄙夷地瞪她。

“阿柒？！”曜夜初見時驚訝不已，恍如隔世：“它怎么跟你在一起？”

“歷劫結束后它找到我的，不像某些人，翻臉無情，忘恩負義?！卑讍⒄f。

阿柒贊同地點點頭，口中道：“對對，紅衣是騙子?！?

說完還偏過頭向白啟告狀道：“她還打暈我，讓我在那荒山石洞里一個人待著，分明是想要了人家性命。虧得我一路護佑她過來，掏心掏肺的，這種女人不要也罷?！?

……

曜夜仿佛被雷劈了一道：“等等等等……你該不會是陸……？！”

她在問出口時終于反應過來，陸天憶，“陸添壹”，不就等于柒么?。?！也不怨人家說自己笨！

一時間陸天憶對她的那些古怪態度似乎都有了解釋，他分明是怪她拋棄了祁越，又對白啟依舊在這棵樹上吊死恨鐵不成鋼。

被一人一鳥罵得狗血的“某些人”無語，只得向著鳥做了個拔光毛的威嚇動作。

阿柒反轉過屁股對她示威。

曜夜郁悶地磨牙道：“他現在越發鳥隨主人了?！?

白啟邊走邊憋笑道：“他本來就靈性極高，可以化形后，我本來感激他歷劫時陪伴，屬意在九宸天給他一個位置助他修行，他卻說不喜歡拘束，就愛人間繁華，所以隨了他去。后來我上了昆吾，他聽說你在，也要來湊個熱鬧。”

說完，就聽見阿柒像人清嗓子似的咳了兩聲，引吭高歌起來：“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

“……”曜夜在原地呆若木雞。

“咳咳，這個，他最近愛上了唱歌。”白啟絆了一下，有點抱歉地回頭看她。

“你不知道帶他來很打眼嗎？”曜夜看著四周對阿柒指指點點的人群，埋怨說。

“麻煩是麻煩一點，不過有很大用處?！卑讍D開人群，邊走邊問：“你想干點什么？”

“干什么都行，總之想辦法閉上這張鳥嘴?！标滓沟芍两约焊韬砝锏陌⑵獾馈?

“好，那去找個行家。”

兩人揀了家戲園子，叫了清茶和果盤，看了幾出正流行的戲文。臺上唱腔清麗婉轉，果然就令某鳥自慚形穢，乖乖收住了聲。也許是看二人斯文裝束，除了阿柒讓小二多看了幾眼外，倒是享了半日難得的清靜。

關鍵是這戲文故事難得新鮮，說的是個皇帝的兒子，愛上了獸族的少年，一路死纏爛打，而這獸族的少年卻生來戀上一顆夢中的明珠，發誓走遍天下也要找到它送給幼時愛慕的姑娘。

這種曲里拐彎的故事很是引起看客唏噓。曜夜也漸漸忘卻戰事的凄慘投入到故事的情節中去。

曜夜拿著筷子點點那皇帝兒子說：“這必定是個姑娘。還必定是那白虎少年幼時愛慕的姑娘。兜兜轉轉，二人終能相認，皆大歡喜?！?

白啟輕笑說：“說的仿佛你就是那編寫戲文的人?！?

“有句人間的話說，豬肉吃多了也知道豬怎么跑了……”曜夜有些得意。

“那你倒是說說，這故事里的明珠兒又是誰？”白啟饒有興趣地問。

“明珠就是明珠，還會是誰嗎？”曜夜不解。

白啟未回答，換了個話題問她：“你身上可帶得銀兩付賬？”

曜夜搖搖頭，壓低了聲音說：“從前我都是‘借’的?！?

白啟啞然失笑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曜夜敲了他一筷子，撇嘴說：“那你想辦法?！?

白啟喊了聲：“阿柒，看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