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士,從前幾天發現實驗體大腦電波崩潰開始,我們這周一直進行著回退實驗,希望能夠通過反刺激來是大腦恢復正常。可通過最近實驗發現,回退實驗完全沒有任何作用,實驗體大腦已經完全依照自己的行為來前進。我們觀察到,實驗體大腦前腦島左側已發生不可逆轉的損傷,實驗體腦電波圖呈現完全混亂,已沒有恢復的可能性。”錢助手走到李博士的身邊,“這次實驗算是失敗了。”
“我們前期的實驗就已經發現實驗體對身份切換時產生了過激反應。之前的實驗中,實驗體只是很偶爾產生不正常現象,但是在后期,實驗體已經出現自身反應,產生了自我意識的病變,我們通過常規手段已經沒有辦法繼續控制。”
李博士皺著眉頭,看著畫在紙上毫無規律的波動線。這波動線有一種極其凌亂的感覺,像一個心臟病人出現嚴重的心臟反應,又像一個極度恐慌的人壓制不住自己心臟的狂亂。李博士放下報告,走到培養皿的旁邊。
培養皿內是一顆人類大腦。
這顆大腦,當時是從剛死亡的人身上拿來的。在宣布腦死亡的那一剎那,所有醫生迅速將大腦取出,拼盡全力在培養皿中救活了它。這顆大腦彌足珍貴,搭乘著專用航班被立刻送到了李博士所在的大腦意識研究院進修科學研究。李博士小心翼翼地保管者,沒想到,這顆大腦還是廢了。
“損壞這么寶貴的一顆大腦,支持我們實驗的人也會很困擾。再到哪里去找到這么一顆優質的大腦。”李博士轉向錢助手,“這個實驗比較超前,很多人認為這會有道德上面的問題。我們也是好不容易說服了倫理委員會,人家才愿意讓我們嘗試一下。”
“我們的實驗,是對大腦通過外部刺激,增加周雷恩的身份認證,并且為他衍生出了兩種身份認同,一個是和我們一樣的腦科專家,另一個是隨機挑選出的身份。我當時設計這個大腦實驗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通過身份的切換,觀察一個人在面對身份認同隨機切換和環境變化情況下腦部變化情況,并且研究可能存在的精神分裂癥。按照實驗的設計和邏輯進行來說,我們期望獲得的結果是正常情況下對兩個不同身份的正常人腦波反應。可是想到,竟然會出現這么強烈的反應。”
“會是精神分裂癥的表現嗎?”錢助手問。
“我認為不是。精神分裂癥只是病人人格的分裂,每個人格都保持著一套完整的意識和正常的價值觀,過著存在于自身意識當中正常的生活。而且,精神分裂癥的患者人格和人格之間彼此是不知道對方存在的。”
“而我們的實驗中可以看到,周雷恩對兩個身份都保持著記憶,并且在兩邊的切換中,兩個身份的記憶彼此穿插,彼此影響。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完全不符合精神分裂癥患者的狀態和表現。”
“那么這個大腦現在是完全作廢了嗎?”
“目前看來是的。我看了下報告,我們對大腦的刺激已經完全不起作用,也就是說,這個大腦已經完全不受我們的控制了。”李博士有點惋惜,“要找到一個大腦不容易,需要病人同意捐獻,還需要病人死亡后立刻取出,由專機立刻起送到我們實驗室。這次實驗的失敗,我們實驗室損失很大。”
“知道為什么我要給周雷恩一個腦科專家的身份嗎?”李博士看著錢助手。
錢助手不解地看著他。
“大腦研究太復雜了,我們作為一個意識以外的人,對大腦內部的探索還太少太少。對整個腦科學來說,還不知道要多少代才能有真正的進展。”李博士談了口氣,“所以我想賦予這個大腦一個腦科專家的身份,并賦予他與我們一樣相對應的能力,以期望他能夠從更深層次的大腦里獲得些我們無法窺探到的東西。”
“可就算他真的能得出什么,我們不還是無法知道任何事情嗎?”錢助手很困惑,“我們仍然在外面,我們和深層次意識仍然隔著一座無法逾越的山。”
“但也正是誰都沒有試過,我們才無法得到權威資料,才無法知道腦科學更深層次的東西。現在學術界的研究都太過于膚淺了。”
“如果周雷恩可以成功,也許我們能夠發現完全不一樣的大腦波動和大腦反饋。”
“我的靈感來自于那部很有名的電影《盜夢空間》,夢境的層次可以對比意識的層次,難點在于我們怎么一層一層剝離意識,并且保證我們回到最初的意識中。”
說完,兩個人靜靜地看著這顆大腦,為它的死亡靜靜地哀悼。
”你在大學里學過一門課嗎?叫批判性思維。”
李博士打破了沉寂。
錢助手點點頭:“有吧。但是我根本沒有認真學過這門課,不是我們的專業課,所以我們都沒有認真學習過。”
“我們有時候太注重感覺,總是以感覺來決定自己的價值判斷和行為,但是我們真正應該做的是用自己的思維和邏輯去看待一件事情。”李院士欲言又止,“你一定沒有聽懂我想表達什么。”
錢助手沒說話,默認了。
“其實,作為一個腦科學家,我們就是在研究大腦。但大腦太未知了,所以我們只能通過刺激大腦來獲得信息。我們給大腦強加各種意識,讓他們擁有真實生活般的幻覺,讓他們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有痛覺味覺;讓他們有家庭,有工作,有朋友。讓一切都與我們真實世界沒有區別。唯一區別的在于,他們的一切都是幻想,是一顆大腦產生的幻覺,是沒有肉身的存在的。只要外力刺激改變,他們的生活就會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是,這一切他們自己不會知道。他們仍然認為自己是一個正常的人類,他們存活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當面臨巨變時,他們會恐懼,會擔心,會認命,會麻木,但是沒有人會質疑生命的本身。”
錢助手看著他:“我好像有點明白你的意思了。”
“覺得自己是一個正常人類,存活在真實的世界,這是我們自我的一種感覺。但是,我想說的是,我們到底是不是真的生存在真實的世界,或者說,我們是不是也是一顆被放在培養皿里的大腦,而我們現在擁有的這一切的一切,是上一層的我們為我們創造出來的幻象。”
錢助手默不作聲。
走廊上突然有些喧鬧,然后馬上變成了雜亂的腳步聲,緊隨其后的是慌亂奔跑的人群。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緊張和害怕,從他們的身邊擦身而過,就好像沒有一個人看到他們倆一樣。
錢助手一把拉住其中的一個人,是他的同學,和他同年畢業一起進研究院的,在陳博士的實驗室做大腦研究。他的同學被突然拉住,嚇得臉色煞白。他看到是錢助手,緊繃的情緒放了下來。
“發生什么了,你們都這樣慌慌張張?”錢助手問。
“陳博士受了重傷,夏琴也受傷了。我們控制不住那個實驗體,所以都逃出來,現在去找人幫忙。我沒時間跟你說更多了,先救人。”說完,他的同學就掙脫了他的手,跑走了。
“陳博士的實驗室里好幾個人被實驗體重傷。他們實驗室正在研究猿類大腦,可能是實驗問題,引起了實驗體的嚴重狂躁。”第二天,錢助手打開院里的郵箱,看到院里對陳博士實驗室傷人事件的郵件通報。
“就這么簡單?”
“其實沒那么簡單,只不過發生了這么惡劣的事情,院里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免得人云亦云。”錢助手轉了個身,壓低聲音,“我問過陳博士的助理李悅,她說,實驗體的腦部線圖在實驗體出現攻擊現象前,已出現紊亂等情況。”
“其實我悄悄跟著她去看過那個腦部圖,我感覺,和我們的實驗結果非常相似。從我的個人經驗來說,感覺大腦問題的演變基本一致。我認為,陳博士實驗室等實驗體應該也是出現的大腦紊亂現象。”
李博士突然感覺頭很痛,剛開始只是太陽穴感覺緊脹,可瞬間便疼痛不已。這一次的實驗,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對實驗體的大腦紊亂,他百思不得其解,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陳博士的實驗室也出現這個情況,而兩個實驗室的實驗目的和實驗手段在細節上并不一致。按照正常的實驗來說,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兩個實驗絕不應該產生一樣的結果。李博士有點慶幸,如果自己的實驗體是一個動物,那恐怕受傷的就是自己了。
“李博士,你怎么了,李博士?”錢助手的聲音越來越遠,被無意識的黑暗湮滅。
“你在發什么呆呢?給Andrew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不fire你。”
“哎,聽見我說話了嗎?”
旁桌的女人用力地搖著。
“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沒反應,生病了嗎?”
她的手摸在了李博士的額頭上。
李博士緩緩張開眼。
李博士看到一個女人在我的前面,一頭長波浪頭發如絲綢一樣順滑光亮,一張化著精致妝容的臉像美麗的面具一般掩蓋了情緒,一套合體的女士西裝勾勒出完美的輪廓,還有紅紅的嘴唇。
“Lin,我沒事。”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