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一夜的雨聲還在繼續，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然后一條條，歪歪扭扭地朝下流。

“終于完成了么……”

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張學早在鍵盤上敲下最后一個字母，看著自己通宵完成的策劃方案，吐了口氣。

下意識端起身旁的水杯，才發現自己之前續上的咖啡早已冷了，微微搖了搖頭，仰頭喝掉，冰涼……苦澀。

算起來，這是他研究生畢業的第八年，在他瘋狂的努力下，前三年終于爬上了現在的職位，成為了許多人眼里的成功人士，但實際上，只有張學早知道自己為此付出了多少。

常年高強度的工作，早已經混亂的作息，讓他的身體一直處于亞健康狀態。

“錢難掙，屎難吃啊……”

張學早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不再多想，準備趁著離上班還有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借機再睡一會兒。

然而只是剛起身，強烈的眩暈感便襲上頭來，恍惚中，手下意識找東西撐住，卻只是把水杯打翻，然后重心一丟倒在地上。

身體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氣，難以動彈，只能感覺到胸口越來越緊，空氣變得稠膩無比。

這是要死了嗎？？

迷迷糊糊中，張學早心里閃過一個念頭，但卻出乎意料地感到了一絲平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窒息感越來越強烈。

遠方的青白色云層里放射出一縷熹微的寒光，透過窗戶，映在他的臉上。

張學早無力地眨了眨眼，只覺得那光芒在腦海中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

……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一瞬，又像是幾年、幾十年，亮度漸漸平下來，世界像是加了層厚重又模糊的濾鏡，恍恍惚惚，只是看得到顏色和重影。

“咳咳，張學早同學，快做自我介紹啊！張學早？張學早？！”

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接著像是炸彈一般在腦子中轟鳴。

“嘶！”

張學早疼得吸了口冷氣，忙捂住腦袋低頭大喘幾口氣，然后抬頭，畫面漸漸清晰起來。

四十多雙圓溜溜的眼，各種面孔正好奇地看著自己，有的還有些印象，有的卻早已模糊在記憶里。

頭上是一片片黑瓦，四周火磚墻只是簡單刷了層白漆，磚頭之間的紋絡依舊明顯，后面，一張老舊的黑板寫著工整的黑板報，主題是黨七十的年，我們的紅色歷程，而黑板上面則是有些斑駁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幾個大字。

低頭，面前的桌子是木的，到處歪歪扭扭地寫著字，邊上有的地方已經朽了，估計要是掏的話，還能從這桌里掏出蟲來。

“張學早同學？你沒事吧？”

一名面容年輕的老師走到他面前，安慰道，

“不用緊張，簡單做個自我介紹就行了?！?

“自我介紹？？”

張學早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道。

“你剛轉到我們班，當然要自我介紹了！”

底下有人說道。

突兀地，張學早像是觸電一般愣了一下，眼前的種種在腦海中迅速和一個曾經只是在小說里看到的概念聯系起來。

自己……是重生了？重生在初三最后一學期插班的那一天？

“張學早？？”

老師又皺著眉叫了他一聲。

“哦，大家好，我叫張學早，學得又早，學得又好。”

回過神來，張學早壓下心頭的震驚，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哄！”

獨特的開場白一下子讓全班的哄笑起來，老師顯然也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自我介紹，也是莞爾一笑。

“好好，讓我們歡迎張學早同學！張學早同學，你就和李豐坐一塊兒吧?！?

老師輕輕地鼓了鼓掌，然后手指著一個長著一張小圓臉的男孩兒說道。

轉身對著老師鞠了一躬，張學早幾步就從講臺上走下，坐在了那個依稀還有些印象的男孩旁邊。

“嘻嘻，你剛才說話真搞笑?！?

張學早剛一坐下，身旁的就伸過來一張圓臉，兩只小眼睛瞇成了縫。

“實話實說?！?

張學早便隨口應道。

“切，騙誰啊，你是插班生呢，說不定還不如我?！?

李豐不服氣地哼哼了一句。

沒有再理他，張學早看著周圍充滿年代感的環境，再次陷入了沉思。

七十周年么……意思是，今年是1991年啊……

記憶泛過來，張學早記起了這一年的事情。

這一年，他父母要去盛海打工掙錢，就把本在縣城里讀書的自己送到了鎮上來，印象中，父親為此還請了不少人吃飯。

“能掙啥錢？幾年后，就被人騙得一場空?！?

眼睛有些澀，想起了操勞一輩子的父母，張學早摸了摸脖頸處那塊他母親走時說是專門為他求的符，想起了之后父母遭人下套的事。

“砰！”

腦袋上微微一蒙，抬頭便看見了沉著臉的劉明。

“上課認真聽講?！?

劉明收回手指粗的小棍子，眉頭微皺，這小子怎么剛來就上課發呆？

張學早尷尬地笑著點了點頭。

“噗嗤！”

等劉明轉過身走遠后，李豐憋不住就笑了出來，

“劉老師的課這么難，你還發呆??？”

“難？”

張學早抬頭看了一眼黑板上那些不知幾百年前就知道的基礎數學知識，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課繼續上，望著黑板，表面上是認真聽講，實際上他也只是做做樣子，劉明當然也看出來了，但在張學早本本分分地回答完問題后就沒有多管他了，只是一節課眉頭都沒松過。

“你叫張學早？”

“你是哪里人？”

剛一下課，班里的男生就都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地問起了話，而女生們則是看著面容清秀的張學早，閃著眼睛低聲討論著。

“從該來的地方來。”

被一群小孩兒圍著張學早只覺得無趣，打了個哈欠，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都讓讓，我要去上廁所。”

一群人下意識地讓開了路，面面相覷后看著那個單薄的少年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教室。

“好帥啊……”

女生們眼里有些光芒。

“有什么了不起，真能裝！”

一群男生則是發表了不同意見。

……

……

“張學早！又在上課睡覺！”

“張學早！上課不要開小差！”

“張學早！上課……”

“張學早……”

這是張學早來這里的第三天，他暗自算了一下，自己似乎已經把所有科目的老師都得罪了一遍，以至于逼得劉明老師發出了“張學早，張學早，你怎么就是不學好”的感慨。

可這說起來，還真不能怪他，畢竟讓一個研究生學歷的人整天就對著這些基礎知識，犯困、無聊那是難免的事情。

但老師們可不會知道這些，所以從第二天以后，他每天就只能站在教室后面聽課。

班里的那些男生似乎對他有些意見，沒幾個主動跟他說話，倒是同桌李豐在其他男生怪異的眼神下繼續和張學早來往，其實也沒什么其他的原因，就是這家伙自從在一次語文課的課間聽了張學早講的故事就入迷了。

當然，這些天里張學早也不是只顧著上課睡覺了，他還認真地想了想這一次的人生，應該怎么過。

人們對自己的認識往往存在一定的差異，而正是這種定位上的差異，讓不少人走了彎路，或者碰得頭破血流，好在張學早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他從頭到尾都一直堅定地認為自己是個俗人，即便上輩子在沒有出社會之前都是內向不說話，悶頭讀書，但只要是有人問一句，張學早，你為什么讀書這么刻苦？他的答案一定是為了掙錢。

很俗，但卻很真實。

“既然重來了一次，那這輩子一定要翻身，掙很多錢，不給別人打工。還有，爸媽那邊……那件事也不能輕易就這么算了。”

張學早走在路上，背著奶奶用布袋子做的書包，皺著眉頭，臉上一副深沉的表情，陽光斜打在他的臉龐，讓不少女生都悄悄地看了過來。

“早哥，早哥！”

正想著，李豐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因為對故事的著迷，這家伙也不叫張學早名字了，而是換了一個他覺得足夠尊敬的稱呼，不過此時的他喘著氣，一雙手撐著膝蓋，圓臉通紅無比，眼里焦急得很。

見他這個樣子，張學早忍不住挑了挑眉。

“怎么？還想聽故事，不是說了預知后事如何，請待下次分解嗎？”

“不是，不是……”

李豐眼色焦急，忙擺了擺手，拉住張學早的袖口就往一邊走，

“早哥，我是來報信的。我聽他們說今天趁著放假要收拾你，趕緊跑！”

收拾我？！

張學早一聽，頓時感覺到了久違的荒唐，忍不住笑了出來。

李豐見他不走反而還笑了起來，更是急得跳腳。

“早哥別笑了！趕緊跑，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

突然一聲明顯處于變聲期的喊聲響起，接著張學早就看到大概七八個比較熟悉的面孔從兩邊走了過來，一旁的李豐臉色刷地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