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公司位于宜都市紅花套鎮，現代化的廠房群之間，夾雜著一處處的綠化帶，樟樹、楊樹、桂花樹、蘭草品種繁多，每到春天，鳥語花香，令人陶醉。現值初冬，最后一片金黃的桂蕊調零之后，只剩下蘆花迎風飄飛。

上午我和同事到車間檢查紀律，路過老廠的桂花林時，人剛一走近，一片片的鳥兒突然從蘆花叢中驚起，初時不以為意，繼續往前走，又一睡鳥兒驚起。

“麻雀，好多的麻雀啊。”我吃驚的叫起來。

同事遮著陽光、瞇著雙眼看了好一會兒“好像很多年沒見過這么多麻雀了啊，這是在干嘛？”

“找吃的唄，麻雀不挑食，米料兒、昆蟲、果實等等什么都能吃，冬天別的鳥兒飛到南方去，它們卻有辦法安然越冬。”

“你似乎對麻雀挺有研究的”同事好奇的問。

我尷尬的笑了笑“以前和父親用汽槍打過很多麻雀，所以有所了解。”

看同事疑惑的樣子，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她聽。

八十年代的時候，槍支管理不是很嚴厲，除軍用槍支和獵槍這些威力大的嚴格禁止使用外，汽槍因為殺傷力小，只是用來打打鳥兒什么的，對社會危害不大，因此只要你在公安部門辦了持槍證，國家允許在正規營業場所憑證購買汽槍，記得宜都當時就很有幾個商場有售，父親曾經在清江一橋橋頭的商場里購買過一把汽槍，記得牌子好像是“工字牌”的。槍長1米出頭，重七八斤，沉得很，可能是年紀小了，反正我是舉不起。子彈是很小的那種工字形的鉛彈，沒有彈殼也沒有發射藥，汽槍運用的是氣壓工作原理，靠高壓將子彈發射出去。使用時，將汽槍槍管口下的一根鐵棍往下一扳，槍身上的彈倉口就會露出來，將鉛彈上進去，再把鐵棍復原合上彈倉，瞄準目標就可以發射了。

那個年代，普通中國人剛從動亂中解放出來，改革開放時間不長，剛剛解決了溫飽問題，《野生動物保護法》也沒有施行，普遍的對保護野生動物沒有意識，覺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天經地義，因此很多在現在看來不可思議的事，當年真真確確的發生過，用火銃打野豬、獐子、麂子的；用漁網網江豬子的；還有就是用汽槍打鳥的，剛從全民皆兵的時代過來，打來吃是次要的，主要是不想讓槍法荒廢，外敵入侵的時候能派上用場不是。

父親以前在家鄉當過民兵，因此槍法很好，買了汽槍后，帶我進山打過幾次獵，印象最深的是12歲上小學六年級時候的那一次。

記得那是個初秋的周末，天氣非常好，一大早父親就背起汽槍帶著我騎自行車出發去老家。老家這邊人多地少，植被稀疏，鳥兒并不太多，半天也沒有什么收獲。父親提議去對岸的青河，那邊已經進入了丘陵山地，地形復雜、植被茂密，果樹眾多，一定不會空手而歸。

乘坐渡船過河后就到了青河大隊，雖只一河之隔，果然是另一片天地，阡陌縱橫、池塘遍布，處處聞鵑啼，尋聲望去，果樹上、電線桿上、屋檐上到處是各種各樣的鳥，有麻雀、金絲雀和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鳥兒，河岸的天空還翱翔著展翅的雄鷹。父親讓我悄悄的躲在一邊，他找個位置隱蔽好，瞄準目標，父親不屑于裝瞄準鏡，還是老式的三點成一線，非常考驗眼力，將目標和槍口上的缺口、槍身上的缺口連成一線后，一槍一個，基本上沒有失手的，我則循著目標落下的地方，收拾戰利品。

一路打，一路撿，中間還發現了一只肥碩的野雞趴在草叢中，可惜汽槍打這樣大的鳥實在是不夠威力，父親一連打了三槍，那野雞最后像沒事一樣揚長而去，搞得我懊惱了半天。

慢慢的到了一座小山上，穿過濃密的樹林時，父親聽見了斑鳩的叫聲“咕咕咕咕”，“噓”父親用手做個閑嘴的姿勢，我趕緊低下身，小心翼翼的免得發出聲響，父親抬頭望向發聲的方向，過了一會兒，向我指了指遠處不遠的一棵大樹上，我按父親指的方向看去，一只斑鳩正站在枝椏上，那枝椏只怕有十多米高，聽父親說過一只斑鳩四兩重，比麻雀什么的大多了，過去進山打獵的獵人最喜歡打斑鳩，因為實在，肉特別多，兩只就可以燉一個火鍋。

“啪”的一聲槍響，只見斑鳩翻騰著從十多米的樹上掉落下來，在地上掙扎著，父親正準備補一槍，“我來”，不知哪來的勇氣，我讓父親不要開槍，然后飛快的朝斑鳩落地的地方跑去。眼見著快到斑鳩跟前，突然斑鳩爬起來往坡下跑，我哪里肯放，在后面緊追不舍，一路追過去。可能是山路太陡，藤蔓眾多，總是差一步才夠得上，快到山腳時，眼看著要追上了，卻被一根枝椏絆倒在地，我馬上爬起來，顧不得身上的泥土，急忙抬頭看斑鳩跑到哪兒了，結果斑鳩已經穿過一條小路竄入對面的小麥田中，我實在不甘心，正準備到田中去找，這時父親已經趕上來。

“傷著沒有？”

“沒有，我到田里去趕。”

“算了，這小麥田這么大怎么找，跑了就跑了吧。”父親倒不以為意。

這天打到很晚，我才和父親回家，路上才知道父親曾經是村里的基干民兵，練過真家伙的，難怪槍法這么好。

八十年代中后期，宜都幾條路栽的都是法國梧桐，寬大的葉子下，每到夏天晚上，就聚集了無數的麻雀，嘰嘰咋咋的很是熱鬧，很多人會選這個時候打麻雀。天剛黑，路燈燃放后，沿城鄉路過去很多人打麻雀，晚上麻雀看不見東西，而且是聚集在一團，這時用電筒一照，然后開槍，打中的麻雀掉下去，幸存的麻雀也一動不動，一棵樹上有時候會打下幾十只麻雀，一晚上有人競能打到上百只，連著幾個夏天都是如此，進入九十年代后，突然麻雀就很少了，也許是打絕了的緣故吧

真正的改觀得到九十年代中后期，一是頒布《野生動物保護法》，嚴厲處罰盜漁盜獵，違者有牢獄之災；二是實行最嚴格的槍支管理法，凡是帶槍字的，不論是火銃還是汽槍一律不許持有，曾經辦過的持槍證一律作廢，父親的汽槍就是那時候上交的。

經過這二十多年的封山育林，加上意識到人類并不是大自然的主宰，所有生物都應該和諧的生活在地球這個大家園中，我和父親也加入到愛鳥護鳥的人群中，我注意到每到夏季夕陽落山之時，久違的麻雀又回歸到宜都城區的大街小巷中，它們盡情歌唱、盡情飛舞，給宜都增添了一道生機勃勃的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