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呢，你沒什么大礙吧？”同事又問，他的心情很好理解，但凡在寒冬臘月在水中泡這么長時間，肯定會凍壞，況且我當時還那么小。

“哈哈哈，聽說我就稍微凍了一下，一點兒事都沒有，只是把大媽一家和我母親嚇得夠嗆。”

“你真是命大，要不是穿著棉衣沒有沉，或者是岸上沒有人來救，你都逃不過這一劫。”同事直稱我命大。

“我們家沒有老人，婆婆爺爺去世得早，外公外婆又在宜昌，父親在城里上班，母親留在農村帶我和妹妹，連搭把手的人都沒有。她在村醫務室工作，平時根本沒時間照顧我，就把我放一邊自己玩。記得有個大熱天母親去出診，走的急了就沒告訴我，等我一圈玩下來，發現母親不在醫務室了，急得哇哇大哭，誰勸都不聽，然后有人說你母親到老臺子那里接生去了，讓我別著急，一會兒會回來的，于是我趁人不注意，憑著記憶沿著田埂子去找母親。直到今天還曾納悶，我女兒六歲了還不敢單獨讓她出門，時刻要留在我的視線里，當年我剛三歲多，怎么就敢一個人去找母親的呢？”我盡量回憶幾十年前的往事，模模糊糊有點印象。

“你也是膽子大，三歲的小兒懂得什么啊，還一個人去找你媽，后來呢，找著了嗎？”同事要不是知道我的性格，還真以為我在吹牛呢。

“還好村里的人大部分是自家親戚，沿路都有叔叔伯伯大媽二姨跟我打招呼，問我到哪里去？我倔強的只說去找媽媽，有見到母親的就告訴我她現在又到了哪兒，因為赤腳醫生上門是去這一片出診，所以沒有個固定的地方。旭日當空、酷熱難耐，感覺哪里都沒有一塊蔭涼地兒，我兩只小腳又走不快，大半天還沒走到一半的路，這時路邊的瓜棚有人在喊我，我抬頭一看，原來是本家的一個大爺，問清我的去意后，他很是著急，怕這大熱天把我熱出個好歹來，讓我留下等母親轉來。我執意不留，大爺抱出一個西瓜說別急，吃個西瓜再走不遲，也怪自己貪吃，當然那個年月很少能吃到西瓜的，眼巴巴的盯著西瓜就不走了，到今天還記得是那種黑皮圓圓的梁山西瓜。大爺把我抱上瓜棚的席子上，把西瓜切好裝在盤子里，又遞給我一塊切好的西瓜，讓我盡情的吃。我美美的吃著，暫時忘記了要去干什么。一塊、兩塊、三塊，也不知道哪來的這么大的肚皮，也可能是當年的梁山西瓜很小吧。記得我慢慢的吃，大爺跟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中間還打了會兒盹，醒來后又繼續吃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母親找上門來，笑罵著到處找你，搞半天躲爺爺這兒吃瓜來了，原來母親回醫務室后聽人說我去找她，實在不放心，就沿路尋過來，這才在瓜棚找著我。大爺也長抒一口氣，他是故意把我留在那兒的，大爺埋怨了母親幾句，說這么小的孩子一定不能沒人照看，臨走還送了我一個瓜，呵呵。”我一口氣講完，當然有些細節是懂事后母親講我聽的。

“精彩、精彩，沒想到你小子從小就是一個吃貨啊。”同事直接擊掌叫好。

“后來還搞過一次尋母記，想不想聽？”我故意逗同事的興趣。

“你盡管講來，賣什么關子。”同事聽上癮了。

“我比妹妹大三歲，記得是妹妹剛滿一歲，也就是我剛滿四歲的時候發生的。當年我母親是大隊的赤腳醫生，當時鄉村醫療條件差，整個大隊就她一人為產婦接生，產婦生孩子沒個準點，有時半夜還要到產婦家里接生，十分辛苦。我還小的時候，瞌睡大，沒有什么察覺，一覺睡到母親回來，可大了就不行了，有時候半夜醒來害怕就會喊母親。平時我和妹妹都跟著母親睡，當天晚上明明睡的時候母親在身旁，可后半夜我醒來喊媽的時候，答應我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女人，這下把我嚇得大哭起來，媽媽去哪兒了，是不是不要我們啦？熟睡的妹妹也被驚醒一看我在哭著喊媽媽，也跟著大哭起來。那女人想盡辦法哄我和妹妹，可我和妹妹根本不聽，哭著更厲害，深更半夜的，那哭聲的穿透力吵得四周的鄰居都聽得清清楚楚。沒辦法了，她只好邊跟我和妹妹穿衣服邊說：別哭了，小乖乖們，你們的媽媽出診去了，所以讓我在家陪你們睡，算了我帶你們去找媽媽吧。這人啊，記憶力真是個奇特的東西，很多人記不住太小的時候發生的事，很多人記不住太痛苦的事，但這晚的事我至今記得非常清楚。那個后半夜是滿天的星辰，一輪明月高掛星空，路上沒有人，只能聽見兩邊的蛙鳴聲和蟬叫聲，女人一手抱著剛滿周歲的妹妹，一手牽著我，深一腳潛一腳的摸著夜路。到了產婦家，母親已經忙完了，按家鄉的風俗正端著碗煮的雞蛋還沒吃，見到我和妹妹來了嚇了一跳，然后又好氣又好笑。她憐惜的抱起了妹妹，又摸摸我的頭，我盯著媽媽碗里的雞蛋說了句到今天還有很多親戚開我玩笑的話：媽媽，咱們家也有雞蛋哦。旁邊的產婦家人一聽就明白了，嗨，怎么把這兩個小祖宗忘記了啊，快快快，再煮兩碗雞蛋。哈哈，我是不是個貪吃鬼啊？”我把故事講完，看到同事聽得發呆，連忙碰了他一下。

“聽傻了？”

“我說你記憶力怎么會這么好，四歲的事兒還能記得這么詳細，哎，有你這樣的調皮兒子真是不省心。”同事回過神來打趣的說道。

“所以你看我現在喜歡姑娘啊，我得女兒的時候別提有多高興了，不為別的，因為我自己是兒子，所以我知道兒子一旦淘氣起來有多煩，要不我再跟你講一個小時候淘氣的事兒，為這個事兒父親差點揍我一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