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昨天去哪了？”男人揪起女人的頭發(fā)，使得女人的臉緊貼眼前。

女人左眼腫起，眼尾沁出血絲，嘴角裂開的口子看起來更加可怖，血液凝固在下頜，雙頰腫脹得通紅，女人雙眼通紅微瞇，渾身抽力，更談不上抵抗。

回應(yīng)他的是女人的痛苦呻吟。

女人斜著眼看向門外的方向。

門外蹲著小小的身影，頭頂上的月光簌簌灑在遮在女孩眼睛上的頭發(fā)上，點點瑩光從發(fā)絲透出來，地上的水漬倒映出女孩的小臉。

天微微泛起亮光，皎潔的月牙兒在西邊的天空上若隱若現(xiàn)。

灰白色粉末落進(jìn)氤氳的稀粥里，女孩將手心里的油紙塞進(jìn)袖口里，調(diào)羹輕輕地攪動鍋里的稀粥。熹微的光透過窗戶照射在蒸騰的熱氣上，折射出點點光斑，鍋里的稀粥映出瑩瑩亮光。

整個村莊像漸漸蘇醒了，女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地端著洗衣盆回來，漸漸有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裊裊炊煙緩緩升起，村里似乎有了些生氣。

面前擺放的是兩碟咸野菜和一碗稀粥，男人“滋滋”地嚼著野菜，“呼嚕”喝下一大口稀粥，眼角瞥見女人和女孩，嫌惡地啐了口唾沫。

女孩將女人扶起，用潤濕的麻布擦拭著女人帶血的鬢角，女人微微睜開眼睛，看了許久才確定是自己的女兒。

“小九，離……離開這里！”像是用盡所有力氣，抬起的手還沒有觸及到女孩的臉便永遠(yuǎn)垂下來。

小九顫抖著手擦拭干凈女人的臉頰，仔仔細(xì)細(xì)用斷了齒的木梳將她的頭發(fā)梳理平整。

這才聽見“咕咚”一聲從堂屋傳來，似乎有什么倒地。

小九眼神渙散般地，不知道眼睛聚焦在哪里似的，整個人像一個破線木偶一樣低落著。

太陽悄悄地升起，直到掛在樹梢，小九從地上爬起來，為母親換了干凈的衣服。

此時的小九，生存便像是依稀的火種，因為母親才不懈努力地維持著點點溫?zé)幔F(xiàn)在連一點火星都不剩。

和昨天是一樣的月夜，小小的身影走在窄窄的草路上，身后是小小的土墳，依稀有火星掙扎，最終焚成細(xì)灰。

渴了取一點河里的水，餓了便摘樹上不知名的果子充饑。

只聽說，向北走便能到天子腳下——長安。

不過是個十四歲的丫頭，也堪堪走了一月有余。

終于，在淋了一夜的雨后，這個發(fā)育不良的丫頭撐不住倒在路邊。

“我看這丫頭恐怕救不活啊。”

“哼，能活下來便隨著其她丫頭一起賣了，活不下來便是她的造化不濟。”這滿臉胡絡(luò)的男子伸手探了探女孩的氣息，

氣息微弱，但比幾天前在路邊撿到她時好很多了。

夢里支離破碎的，有父親猙獰的臉，奄奄一息的母親，杯子摔在地上的聲音。

父親的手指在母親的脖子上留下深褐色的印記，還有滴滴鮮血砸落在地的聲音。

一幕幕像是夢魘一樣，糾纏不休。

床上的小九，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眼角蓄積的大粒的眼淚洶涌而下，浸濕了枕頭。

“醒了！醒了！”一旁的女人看到女孩睜開眼睛。

“哼！算她命大，沒白費老子的藥錢！”

“這丫頭臉上偏生有胎記，不然本來也是個美人胚子。”女人試了試女孩的額頭，溫度已經(jīng)降下來。

“倒是可惜，不過帶到京城去也能賣幾個錢。”

小九不動聲色地聽著。

看來自己是落到人販子手里了。

自醒來后，小九被關(guān)在同行的車籠里，本就生性冷淡加之身體虛弱，小九便靠在籠子一角修養(yǎng)。

雖說在人販子手里，倒也安然自在。

籠中的孩子，大多摸約是十三四歲，倒是有一個似乎九歲左右。

兩個松松垮垮的辮子落在肩上，圓溜溜的眼睛總也悄悄地瞅過來，看到自己在看她又像做錯了事一樣低頭扯自己的衣角。

小九因身體還未恢復(fù)，每次給的拳頭般大的饅頭吃了一半便覺得胃里難受。

可這小小的饅頭對于小丫頭來說終究是少的，啃完自己的饅頭，舔舔自己的唇，小心翼翼地看著小九手里的饅頭悄悄地咽口水。

“過來坐吧。”小九招了招手。

小丫頭猶豫了一下，似乎覺得小九沒有什么惡意，便一咕嚕爬到小九腿邊蹲下，滴溜溜的眼睛盯著小九。

“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手好像有點涼！”小丫頭伸手握了握小九的手，兩根毛毛蟲似的眉毛揪到一起。

“嗯，是生病了，但是已經(jīng)好很多了，這個給你。”小九將剩下的小半個饅頭遞給小丫頭。

小丫頭猶豫了一下，小心地接過饅頭大口吞咽起來。

“吃慢些，小心噎著，喝點水。”小九見她如此狼吞虎咽，遞過來半碗水。

小丫頭這才小口就著水，將剩下的饅頭塞進(jìn)嘴里，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上的膜渣。

自從給了這丫頭半個饅頭，她便一直粘著小九，說不清這小丫頭是貪著自己的小半個饅頭，還是希望有個伴兒。

“小九姐姐，你看！”小丫頭神神秘秘地從袖口里掏出來三顆青棗。

這三顆棗小小的還有小蟲咬過的痕跡，一看就是在地上撿到的。

“你快嘗嘗，可甜啦！”

小九拿起一顆放進(jìn)嘴里慢慢地嚼著，甜澀味兒從棗皮兒裂開的地方溢出來，充滿整個口腔。

“還有兩顆都是留給你的，我吃過好多啦。”小丫頭將剩下的兩顆棗兒往小九手里塞。

哪里吃過好多？明明還在咽著口水。

小九反手將棗兒放進(jìn)晶兒的口袋里，“給你吃吧，我脾胃不好，吃多了會肚子疼。”

晶兒又?jǐn)Q起兩條眉毛，“好吧，那我吃咯。”小丫頭將小心地一顆棗兒放進(jìn)嘴里，許久才吐出來一個光禿禿的棗兒核。

入夜。

星星隨意地散落在天空上，月牙兒也明晃晃地掛在枝頭。

馬車仍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懀肮緡９緡！钡穆曇粽张f響起來。

小丫頭餓了。

“給你。”小九將口袋里的東西放到小丫頭手里。

“是棗兒！”小丫頭驚奇地看著手里的幾個圓滾滾的青棗。

“是不是餓了?吃點兒吧。”

“嗯。”小丫頭扔一顆青棗到嘴里，又塞了一顆到小九的嘴里，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小九姐姐怎么有這么多又大又圓的棗啊！”晶兒圓溜溜的眼睛映著瑩光。

“去方便的時候看到了一顆棗樹，就摘了一些回來。”小九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肘。

果然還是很疼，本來摘得挺順利的，一不小心腳上的腳鐐纏住了樹枝，就從樹上跌下來了。

還好沒爬太高，不然自己這小胳膊小腿兒的可受不住。

看著小丫頭滿足地吃著棗兒，似乎，也沒那么疼了。

因為晶兒年紀(jì)小，籠里其她孩子便大多有意無意地孤立她，在這個一不小心就一命嗚呼的境地下，誰愿意和一個拖油瓶在一起呢？

“九姐姐，他們都說我們被賣到京城，唔唔，那樣的話可以吃兩個饅頭嗎？”

“當(dāng)然可以，晶兒到時候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那也可以吃到甜甜的糖嗎？”

“等我們到了京城，有機會姐姐給你買糖葫蘆吃。”小九捏捏小丫頭的臉蛋。

“真的嗎？晶兒從來沒有吃過糖葫蘆呢！”小丫頭仰著頭看著小九。

小九抿唇，“這糖葫蘆啊，外面是甜的，里面是酸的，一咬開又酸又甜的，還有桂花糕啊，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