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玉一行人在荒野步行數日，及至鄴城。靠近城郭，得見大批流民徘徊。

“王朝戰亂六百余載，百姓十去其三。”司黎滿眼凄然看著穿行的饑民。

一行人緩步進城，棲在客棧。司黎兩個近衛之一，那個折樹枝的年輕近衛云葉，修為玄實大圓滿，卻一直沒有破境的契機。

本身擁有微弱的上三境資質，可惜出身貧寒，沒有家族供養，進境艱難，便尋了這么個近衛差事。

就算這樣，護的皇子也只是個不受寵的小透明。不過還好，這八皇子人還不錯，待人溫和有禮，也不曾虧待他們，只是常力有未逮便是了。

就像這次，請個凡人竟還親身前來。

云葉立在司黎房門口，站著站著掏出那條烤魚吃起來。他有感覺，待這條魚吃下去，自己一準破境。

“也不知那小姑娘是何方神圣。”云葉心里默道。

司黎另一近衛坐在客房桌前看著桌上玉盒。

這是一個壽元無多的老者，修為不高，玄實中境。能被選中跟在皇子身邊，全賴他多年混跡，經驗豐富。遇事沉著，有主意。

一路走來，老者吃過幾次魚肉，越吃越覺不凡。

“這魚肉，我這資質，破境怕是無望。收起來，換些其他東西更劃算，或是留給家中有天份的后輩也好。”

不日，得知大風帝國使團已經啟程，一行人立即轉乘飛舟趕往王朝京都康城。

一桿黑底紅風團旗迎風烈烈，一位合體大圓滿修士帶隊，數十位中堅力量，以及各家族優秀后輩組成的觀察使團乘戰船抵達昭壽王朝京都康城。王朝之皇親率文武百官于皇宮廣場迎接。

“昭壽王朝之皇司齊恭迎上使！”

“恭迎上使！”百官齊喝。

“請吧。”帶隊大修士揮手道。

眾人進殿落座。

“上使蒞臨，可喜可賀！我代王朝百姓謝過上使！謝過使團諸位仙師，謝過帝國。”

“嗯，有這功夫拍我們馬屁，還不如把你治下民生搞好。”

“上使教訓的是！”

“這幾年你們又折多少百姓了？”

“這……”

雙方客套問答一番，最后。

“向導找好了嗎？”

“找好了。”皇帝司齊應道，“各位舉薦的向導都上前來。”

十幾人應聲走向大殿前方站立。

“上使你看，誰比較合意，這些都是王朝官員或頗有名望的士人。”

觀察使魏天嵐看了眾人一眼，道：“你們中有在修士大戰余威波及中幸存的嗎？出列。”

幾人上前。

“很好，親歷過才有切膚之痛。”

魏天嵐眸光一掃，在幾人中挑出兩個合眼緣的，“就你倆吧，叫什么名字？”

“明雪玉見過仙師！”

“于歸林見過仙師！”

“嗯，那就出發吧。”魏天嵐轉身出殿，眾人跟上。

“恭送仙師！”王朝諸人在戰船下站定，魏天嵐帶領眾人由開闊云梯行向戰船。

“咦，這個小女孩哪來的？沒見過啊。”一修士出聲道。

“對不住仙師，這是小妹，調皮跟來了。”

“大人，可否允許小妹同行？”

魏天嵐抬眸一看，道：“一個小孩，跟著就跟著吧。”

“多謝大人！”

待上得船來，戰船再次浮空而去。

寬廣的戰船甲板。

“魏大人，行程怎么安排的？”

“玄幕啊，你過來看看。”魏天嵐說著，抽出一張木桌置于甲板上，拿出地圖展開。一群人圍在桌旁看行程。

“明雪玉、于歸林是吧？你們看看，有什么要說的？哪里災荒禍亂比較重，行程可以稍微調整一下。”

紗童獨自一人站在戰船甲板邊緣，看著腳下流云，以及若隱若現的大地。

“小姑娘，你不怕的嗎？”一氣宇軒昂的青年男子緩步走來，看著這個凡人小孩道。

紗童轉頭，看向一旁并列站立的男子，稚聲道：“為什么要怕啊？”

說著蹲下，伸出小手，看著流云從指縫流走。

男子神情一滯，滿目閃爍，“小姑娘，”

“嗯？”

“你的手，”

“嗯？”

“在船身外。”

“嗯。”

“炎世子，看什么呢？”

“玄幕，你們商量完了？”男子回頭，應道。

“嗯。”

“古涸，把戰船降低一點，飛這么高，能看到什么。飛慢一點。”男子對著正散開的人群高聲道。

“是！世子殿下。”一男子應道。

“這小姑娘是？”桓玄幕打量了一下紗童，“一個凡人小孩。”

紗童回頭打量來人，身形修長、豐神俊朗、氣質高雅。

“你是誰？”紗童開口道。

“桓玄幕見過姑娘。”桓玄幕半開玩笑拱手道，嘴角一抹淡笑。

紗童頓覺眼前一亮，“小哥哥你笑起來真好看。”

“呵、呵，是嗎？”桓玄幕一下頓覺尷尬。

“哈哈哈哈哈，”炎世子在一旁大笑，“小姑娘真有趣，哈哈哈哈。”

說著笑著離開。

紗童看著離去的青年男子，問桓玄幕道：“這個小哥哥是誰？”

“大風帝國漾川王世子漢炎殿下。”桓玄幕應道。

“哦，小哥哥你喜歡些什么？”紗童雙眼亮晶晶道。

“我嗎？喜歡些書畫字辭。”

“書畫字辭？”紗童有些迷蒙。

桓玄幕見狀道：“小姑娘會寫字嗎？”

紗童睜著大眼睛搖頭。

桓玄幕臉上淺笑褪去，片刻帶著淡淡憂傷道：“我教你寫字，你跟我來。”

桓玄幕轉身往船艙走去，紗童跟上。

船艙大廳角落，紗童手執毛筆，跟著桓玄幕學寫字。

“小姑娘很聰明啊，一學就會。”桓玄幕贊道，只是片刻嘴角有些抽搐，那字寫著寫著簡直跟自己的一模一樣。

“桓師弟，你干嘛呢？”

“雪師兄，教小姑娘寫字。”桓玄幕應道。

“小姑娘還不會寫字？”雪鬢走上前來圍觀，“昭壽王朝已經墮落到小孩都不識字了嗎？”

“我怎么瞅著這不像是在寫字，是在畫符？”大風帝國儒學宮弟子童浴沂湊上前道。

“桓師弟想修符道？我一直覺得儒學宮很適合桓師弟，奈何桓師弟不理睬。”

“知道人家不理睬還湊上來做什么，找打嗎？”一圍觀弟子魏盞道。

童浴沂淺笑：“魏師弟，打架我可不怕你。”

“哼！”

月涼星稀，寫了一天字的紗童甩著手腕從船艙出來。

“寫字這么累的嗎？”紗童自語道。

甲板上除了幾個守衛，沒什么人。紗童見船邊站立一女子，上前搭話。

“小姐姐在這兒做什么？”

“嗯？”女子回頭，“看月亮。”

紗童見女子面露淡淡哀傷。

“月出皎兮，小姐姐在思念情郎？”

女子臉龐一顫，瞪大眼道：“不是！我在想我爹。”

“哦。”

“小小年紀，誰教你的？”

“今天教我寫字的小哥哥，邊寫邊念詩。”

女子面色僵硬，瞪著眼沉默半天回過頭去。

“小姐姐，你爹爹在哪里？”

女子手指朝南一指，“他們說他去了終南山。”

“遠嗎？”

“遠，不過我跟魏叔說了，戰船會捎我一程，到終南山前放我下去。”

“哦，小姐姐，你下船的時候叫我，我帶你去找你爹爹。”

女子嘴角一揚，有些樂呵：“小妹妹，多謝了！我爹可不好找，我去了好幾次都沒找到過。”

“哦，”紗童應著，甩甩手朝船艙走去，喃喃道：“不知道明大叔去哪里了……”

天明，晨光微露，棲息一夜的人們紛紛活動起來，盡飲朝露晨光。

“古涸，到了沒？”

“世子殿下，到了。”

“青冢，藥草準備好了沒？”

“好了。”

“粥和糧食呢？”

“都在。”

廣闊平原，一地瘦骨嶙峋的饑民，對著天上飛來的龐然大物眼中掩不住的驚恐，但凡有一絲力氣的，皆手腳并用向遠方奔去。

戰船漸漸放低。

“黑底紅風團旗！是大風帝國！大家不用跑不用跑，是大風帝國的觀察使！”人群中有人歡呼，逆著奔逃人群向戰船靠攏。

戰船落地，王世子漢炎帶著幾人落在戰船十丈開外，一群外門弟子魚貫而下。

幾人看了一下地勢，翻手間一溜排開幾十個粥棚。幾根梁柱，草席蓋頂，棚側一桿黑底紅風團旗飄揚。

青冢從儲物手環中拿出早已熬好的一桶桶熱粥，放入粥棚內，最后一個隨風訣，米香飄蕩彌漫平原。聞到米香的饑民紛紛回返朝粥棚涌來。

“排好隊，一個棚兩個人。”魏盞領著外門弟子，沿粥棚快速走過。

“排隊啊，都排好隊。”魏盞對著涌來的饑民高呼道。聲音灌注靈力，大老遠都清晰可聞。

戰船內大修士紛紛下船，上粥棚幫忙。

明雪玉看著眼前之景，眼眶濕潤，默默上到粥棚。

“仙長，還有勺子沒？”

外門弟子聞言摸出一把大長勺，“給！”

“多謝仙長！”明雪玉接過勺子在一旁幫忙。

弟子見有人接替自己的位置，退到粥棚后面開始搭灶熬粥。

紗童挪到明雪玉身旁，踮著腳看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粥桶。默默拿出玉碗和勺子，盛了一碗粥。正欲下口，抬頭看了一眼明雪玉。

“大叔還沒吃早飯吧，給。”

“嗯？”明雪玉一臉迷茫看向身旁的紗童。

“大叔吃早飯。”紗童雙手捧著粥舉高。

“謝謝啦！”明雪玉手上不停，接過粥碗喝了起來。

紗童又給自己盛了一碗，在粥棚小桌上擺上幾碟咸菜吃起來。

“誒，小姑娘你哪兒來的咸菜？”正熬粥的弟子忽道。

“自己帶的啊。”紗童應道。

“哦。小姑娘我也沒吃早飯呢，能給我一碗嗎？隨便加點咸菜？”弟子看著紗童吃得香，有些眼饞道。

“好啊。”

一旁，漢炎領著幾人走在人海中。

“寒亙，我聽說阿房帝國的觀察使團，會建一個能容近十萬人的村落。”

“杯水車薪。”

“再小也是好的。”

寒亙一下苦笑道：“可是殿下，就算是小村落也不是說建就能建出來的，阿房帝國的組織建設能力可比我們好太多。”

漢炎回頭看著寒亙不動。

“我們跟阿房帝國不同，阿房帝國術法盡皆為民所用，百家并重，法度森嚴。平時扶持民生沒少做，人員組織起來，建一個村落輕輕松松，不是我們所能及的。”

“長他人志氣……”漢炎拉著臉。

“我們比他們能打！”寒亙一下堅定道。

“呵！”漢炎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