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時至今日,阿莫耶還沒有忘記和她相處那一年的點點滴滴,還是固執地認為自己就是他命定之人吧!
阿莫耶伸進她衣物里的手,被她冷冰冰地抓住:“你要怎么幫?就是這樣來幫我的嗎?”
阿莫耶“咯咯”笑起來,紅蓮般的眸中漾起寵溺的溫柔,另一只手輕輕地撫平她皺著的眉頭,停在她那倔強的眼上:“你不相信我,那我怎么幫你?你我之間有多熟悉彼此,難道還要我慢慢地從頭講一遍嗎?洛娜,夠了,別逞強了!”
洛娜遲疑地松開他,長長的睫毛低垂,任由他掌心的溫度慢慢席卷走她的意識。
沒有人氣的指尖觸碰著她的脖頸,竟慢慢生出一縷暖意,她雙頰不自覺地染上一層淡淡的微紅,眼中說不清的疲憊在這一刻被暖意一點點地蠶食,早已深受重創的身軀毫無防備地倒在他懷中。
阿莫耶抱著她,手放在她心口上方,金紅色的溫暖光芒治愈著洛娜身上的創傷。
充滿魅惑的唇低低地喃語,恍若入夢般空靈:
“從魔靈族大荒原一路殺來,恐怕渾身上下沒一處是好的吧。不然,以你的性格,你不會來找我幫你。”
洛娜黛眉顰蹙,發出幾聲嚶嚀,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依然盡力忍住骨骼和筋脈縫合帶來的痛楚,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不愿意讓人察覺她也會感到疼痛。
想到她拜托自己的事,阿莫耶的神情不由得漸漸舒展淡然,仿佛想通了所有的事,再無牽掛一樣。
在洛娜走后的那幾年,琉璃火境時常被魔物們挑釁,每一個魔物都抱著把他打出第五層靈點的想法,甚至不惜聯盟對付他。
他都記不清雙手沾了多少的血,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還擊;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撐著自己如此瘋狂地鎮守著琉璃火境,只知道,如果有哪一天洛娜想清楚了,回來找他,他一定不能讓她失望地回去;
他一個原本衍生于靈點的火之欲,不但有了人一樣的身體,人一樣的容貌,還有了跟人一樣的心,一顆會喜怒哀樂的心。
他學會的第一種情緒是喜歡、然后是占有、最后是悲傷。
他這一生真是充滿了痛苦啊!
為什么他變得跟人一模一樣了,卻不能像人一樣離開這個只有無盡爭奪殺戮、孤寂無聊的靈點呢?
他的本質依舊不是人吧,他還有無窮無盡的壽命……
但是,如果讓他再擁有人的壽命,再跟洛娜相處短短幾十年就好了。
和他喜歡的人一起變老,一起直面死亡,那樣的死亡是多么致命地讓他迷戀啊……
洛娜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美艷的少年臉上掉落的一顆顆眼淚,籠罩在金紅色的暖光中,有著金子般純粹的光澤。一如當年,她扶起的那個美得讓人窒息的少年,對她露出的一抹淡淡的笑,滑落的眼淚蘊含著無盡的溫柔。
“莫莫……”她費力地伸出手,想要拂去他的眼淚。
阿莫耶輕輕地把她扶起來:“我在。”
她抬起手,撫上他眼尾淡而妖的金紅色的蔓珠華沙花紋,突兀的肉痕貼上指腹,這些年他在靈點是怎么活來的,為什么,為什么連眼角都是大片的傷痕?
她望著他,眼眶漸漸紅了:“對不起,當年我……”
卻看見他的頭靠近,剩下的話被突然壓下的雙唇堵住。
洛娜想反抗,但在對上他那雙支離破碎的滿是悲傷的眸子,一時間,情緒由驚愕轉化為心疼。
對不起,當年我丟下了你……
阿莫耶把她放倒在塌上,側下頭瘋狂地吻她,碾著她的唇,探入唇齒間深入交纏。
……
火與冰的交融,源源不斷地帶動著整個琉璃火境的崩塌,第五層靈點須臾間化作齏粉,然后是第四層,無盡的汪洋像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從第三層的天空的裂縫中激流而下!
在第三層巡邏的石頭怪們被第四層落下的人魚砸得粉碎,到處都是尖叫和咆哮的水聲,失去了保護的第三層最終也沒有逃過毀滅的命運,瘋狂的泥石流一下子從傳送通道涌入第二層……
第二層的魔物們紛紛尖叫著跑到樹巨人們的身上,但大多數都淹沒在壓倒性的泥石流中。
樹巨人們此起彼伏地叫喊著,阿拉比蓄滿全身力量,用盡全力大喝:“我族勇士,快快祭出樹之心,靈點崩塌了!”
一顆顆刺眼的綠芒從樹巨人們的額頭上冒出,緩緩升入半空,成千上百顆綠色鉆石相互交織,剎那間,縱橫交錯,星羅棋布,生命之網為第二層靈點留下了僅有的土地,哭泣著的花草不明所以地朝著四周大喊:“求求你,別再往下塌了!我們沒家了!我們沒家了!”
被生命之網覆蓋的地方,忽然奇跡般地不再塌陷。
第二層的震動很快就傳到了第一層去,見四周不再搖搖晃晃,花草們差不多停止了哭泣,紛紛從樹巨人們的身上跳下來,眾花草齊齊地朝著救了他們一命的樹巨人們彎曲致敬。
阿拉比和其他樹巨人們保持著用強壯的枝干支撐著第三層的動作,阿拉比是最后一個閉上雙眼的,臨走之前,他低頭對著小小的魔物們笑了笑,很快便因為失去樹之心剝離樹身而完全石化。
整整五層靈點,僅有第二層有生命之網的部分還保留了下來。
其余四層只有斷壁殘垣,和攪拌著無數死去的魔物的泥石流床。
阿莫耶從洛娜身邊起來,心滿意足地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他們的手相互握住,一直緊緊地十指相扣,洛娜軟如玉的胴體被他小心翼翼地掩在懷中,整個人沒有受到靈點崩塌的半點影響。
他戀戀不舍地為她穿上衣服,理好頭發,連她的劍也好好地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他手指細細地描摹著她的面龐,望著紗簾外無盡的黑暗,嘴角綻開一抹釋然快意。
他俯身在她耳邊灌入一句低低的夢語:“洛娜,醒醒!”
洛娜被第一縷陽光喚醒時,從未想過身邊那艷絕的男子竟然在一夜間成了跟自己關系最為親密的人。
昨夜仿佛一場轟轟烈烈的夢,帶著她穿越過無數她不在莫莫身邊的日子,一瞬間回到那時候兩人泡在溫泉時談天說地的歲月。
阿莫耶幫她仔細地梳著頭,好奇問她:“洛娜,你以后想干什么啊?”
她浮在石岸上,理所應當地答:“當然是當劍圣啊!”
“劍圣?當劍圣有什么好處?”
“好處可多了!”洛娜一下來了興致,絲毫不介意在他面前袒胸露背,這一轉,她尚為青澀的身材直叫阿莫耶渾身血脈膨脹,臉紅得似乎要滴出血來。
“我當了劍圣,首先就問這邊的老頭兒要兩支軍隊,一路上殺殺殺殺殺到芙拉斯特的大陸去!那些欺負我爸的還有欺負我妹妹的一個都別想溜,我拿著我的雷鬼我就砍,把他們剁成肉泥!這樣!再這樣!”
洛娜不知什么時候把劍召喚出來,激動地從溫泉中站起,左邊劃出一劍右邊劈出一劍,月輪般的劍氣“轟——轟——轟——”幾下,就把他們對面的山丘削了一大截下來。
洛娜被那些削落的山石緊緊地抓住了目光,忽然,塵封許久的好勝心癢癢地鉆了出來,握著劍連續地又揮動了幾下。
阿莫耶望著她的線條流暢的蝴蝶背,緊致有力的身材,以及那似有若無的尖,鼻血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洛娜正想回頭跟阿莫耶分享自己的進步,卻發現他如玉雕的鼻子下掛著兩行猩紅的鼻血暈厥了過去,慌亂地抓起他放在石岸上,狂扇他耳光:“莫莫?莫莫!醒醒!”
那時候的洛娜并沒有很強烈的性別意識,長期跟著哥哥們泡澡打仗,也快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男人。而在那一年結束之后,她莫名發現自己胸前多了兩顆腫桃一樣的東西,又硬又鼓。回去翻了斯圖爾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書,她才回味出和莫莫相處的那一年過得到底是個怎樣的尷尬!
現在,年少時艷絕的少年長得越來越魅惑誘人,見她醒來,露出一個又是讓人面紅耳赤的微笑:“早上好,我親愛的洛娜。”
她坐起來,發現身上早已穿戴好,一想到昨夜那如墜云端的夢似的經歷,耳根子不由得燒了起來,阿莫耶打趣地盯著她羞得通紅的臉,眼底有淡淡的傷感,真想讓這一刻永遠停留啊!
“早上好阿莫耶……不,莫莫,現在趕緊幫幫我吧,我妹妹她……”
阿莫耶忍俊不禁,把她轉了一個方向,指著一條寬敞的通道,貼在她耳畔低語:“她在生命之泉,還活著的!”
洛娜望著已經是斷壁殘垣的一片,不禁心神一怔,迷惘而視。
這還是她印象中那個光怪陸離卻美麗奇幻的靈點么?
原來靈點坍塌的模樣,是這般讓人心生懼意,空曠的天,空曠的地,寥寥生氣也無,唯有一枝不甘心的綠枝從斷壁殘垣中突兀著,在這一片灰敗的景象中格外刺眼。
“洛娜……你曾說人族最偉大的情感是愛么?”
洛娜怔怔地轉過去,眼中有淚,不解地看著他。
阿莫耶起來,溫柔地擦去她的眼淚,靠近她的唇,輕輕地吻了吻:“我愛你洛娜。快去吧,別想了。”
“那你呢,和我一起去嗎?”洛娜仰起那張精靈般的面龐,有些哽咽。
阿莫耶用自己的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輕聲安慰:“我不能去,但是我會在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吧!”
洛娜用力地點點頭,朝著那邊走去。
阿莫耶微笑地凝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輕輕地嘆了一聲,不悲不喜,只是眼中有溫熱的東西癢癢地漲著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