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智慧并不是主宰賜予的,最初,人族不過是主宰用來洗清自己罪孽的工具,只是主宰并沒想到人族自生的智慧能與他抗衡。
——楔子
翻著翻著,指尖觸碰到一個溫涼的物件,一個玉色海螺在一片“嘩啦嘩啦”聲中出現。
這是修瑪之前給她的副身!
可她明明記得已經把副身還給霍戈,親眼看到副身碎了……那這個海螺,現在怎么會出現在她的包里?
不,法斯不是也說,只要魔靈族人成年有了伴侶,每天都能有一個這樣副身。
那修瑪有伴侶了?
難道……她睡了三個月,修瑪這么快就有伴侶了?
魔靈族不是556歲成年嗎……這樣想來也不對吧,他還有六年才成年呢……
婭蕾特盯著海螺看了許久,腦中思緒亂成一團麻,神思恍惚。
忽然,海螺在玻璃瓶身上微弱地震動著,“嗡——嗡——”
她大夢初醒般急忙把海螺拿出來,一碰到海螺,那奇怪的震動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連續的“喂?喂?”
“小村姑聽得到嗎?”
“喂?”
……
仿佛來自上個世紀的聲音,溫潤如玉的音線摻雜著若有若無的電流嘈雜聲,熟悉、親切,一字一句地牽動著她的心緒。
仿佛順著那“碦嚓”“碦嚓”的細碎電流,身邊閃動過原始大森林,泛著奇光的湖泊,古老的建筑物,穿著蕾絲褶裙的貴婦,人來人往的古樸街道和一隊隊步伐整齊的盔甲騎士……紛紛倒退消失,她一下子回到了通訊科技發達的親切可愛的21世紀。
恍然站在電話亭,身旁的汽車和現代化的人群來來往往。
現在,手中拿的似乎也不是一枚螺肋四仰八叉的玉海螺,而是一部長得比較古怪的傳呼機。
“你能聽到我說話么,小村姑?說兩句話呀,別嚇我!”
聲音那頭仿佛有搶奪的響動,海螺的另一頭傳來充滿擔憂的女聲:“婭蕾特,你現在在哪里?能聽到我們說話嗎?”
她呆愣地抬起海螺:“凡?修瑪?”
“誒!能聽到了!”“你放開我來和她說!”
“給我!給我!”
那端似乎又有拍打的聲響,修瑪搶到了副身,但卻被凡狠狠地錘了幾下背,“哎喲~”了一聲之后,修瑪低聲抱怨了一句“我咋就有你這么一個暴力的妹紙……”
她耐心等待著他們的回話。
很快,修瑪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你現在到哪里了啊?靈點第幾層了?”
“第二層。”她飛速地回答。
“第二層還好,你就往植物最少的地方跑就能找到終點,法斯那家伙肯定在終點等你呢!”
“可是,我現在在這里最高的樹上,我怎么跑?”
修瑪驚叫一聲:“什么!最高的樹?你怎么爬到阿拉比身上了,快,趁他還沒醒過來,喝我給你的變形魔液,然后你就隨便變個草什么的趕緊從他身上下來!”
婭蕾特晃晃小牛皮包,只有兩瓶S級魔液和一瓶屎綠色的東東最扎眼了,連忙跟海螺那頭的修瑪確認:“是不是那個綠色的?”
修瑪“噓”了一聲,壓低了聲音:“你小聲點說話,別把阿拉比吵醒了!變形魔液就是那個綠色的,你從魔境走的時候我給你的那個東西!你現在趕緊悄悄地倒一口喝,腦子里想象一個花兒的模樣,就能變那個花,能維持半個小時。”
婭蕾特揪開瓶塞,一股難以名狀的惡臭從瓶中散發。
婭蕾特拼命地屏住呼吸,可這類似沼澤腐爛的腥氣仍然能鉆進鼻子里。
她真的要喝這種東西嗎?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對著海螺又問了一句:“我變成花掉下去會不會摔死?這里這么高……”
“不會的你放心吧!第二層靈點是天地間所有植物的出生地,就沒什么植物是能死掉的!你快點喝,別把瓶子一直開……”
婭蕾特忽然感到屁股下的枝丫開始震動,仿佛地震一般,婭蕾特死死地抱著樹枝,勉強穩住了自己,但副身卻掉了下去,“啪嘰”一聲碎裂。
“會把它熏醒的……”
海螺猝。
樹底下傳來花草們驚恐的尖叫與哭喊“阿拉比醒了!”“跑啊!”
一時間,以阿拉比為中心的方圓十里,立刻花色黯淡,萬木凋零,連剛長出來的小草都被家人相互拉扯著根,跑得無影無蹤!
“啊、啊、啊——阿嚏!!!”
巨大的樹冠抖動了一下,一個年邁的滄桑的睿智老人的聲音憤怒不已:“是誰放的屁?這么臭!”
婭蕾特聽聞,目光立刻轉到手中的綠瓶,趕緊悶了一口,塞好瓶塞,放進包里,扣好小牛皮包。
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錯。
現在想個花兒,趕緊想一個,然后跳下去!
可她想找一個參照物時,才發現,地上早已光禿禿的一片,連一根草都看不見,只有無邊無際的、被翻起的黑色土壤。
樹冠的抖動越來越強烈,樹枝忽然有了生命一樣,一條細細的樹藤長了眼睛似的,從空中探下,一圈圈地纏在身上。
一下子把她提了起來。
阿拉比年邁的聲音再次震耳欲聾:“是誰?”
婭蕾特急了,不知怎么地,一下子想到那些搶她鞋子的魚嘴花。
于是,魔液有感應地催動能量——
綠光一閃,
婭蕾特漸漸發現自己的腳板鉆出許多根須來,而后腳板就像是蜷曲的根須組成的一樣,細膩的肌肉剎那間抽絲剝繭,一根根地舒展開,腳板完全變成了雜亂的根須,還有許多細微的腿毛也加入了根須的變形。
接著,脖子到腳踝慢慢下垂拉長,原本白皙的肌膚上忽然冒出了無數根墨綠色的小刺,密密麻麻地,腿部很快就變成了一條又長又粗的綠色莖枝。
婭蕾特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拉伸,蜷曲,舒展,倏地變成了兩條長滿橢圓形鋸齒葉子的枝干。
雖然沒有鏡子看一下自己的模樣,但從她漸漸腫脹的臉像一個正在充氣的氣球一樣漸漸鼓起來,大片的魚鱗狀物在臉上越來越清晰地實體化,她就已經想象到自己的頭已經與那傻兮兮的蘇眉魚的魚頭重合的樣子了。
鼻子早已塌下去,只有兩個嬌小的鼻孔服帖在臉上,視線里,二分之一都被自己又厚又黑的嘴唇占據,就像兩圈熏黑的臘腸。
所有的變化都在一瞬間完成,樹藤把她拎到阿拉比面前時,她已經完全變化成一株模樣‘可人’的魚嘴花。
“魚嘴花?”阿拉比蒼老的面容浮在樹干上,長滿魚尾紋的眼睛重重地耷拉著,目光柔和,宛如一位慈祥的老爺爺。
婭蕾特傻傻地對他齜牙笑,露出黑色的牙齦和尖尖的兩排魚牙。
“呵呵,無知小花,別以為你齜牙咧嘴的就能嚇倒老夫?”
婭蕾特懵。
“像你這樣的小花,老夫一口十個!”
說完,樹藤便及時地把她拎到阿拉比嘴前。
阿拉比張大嘴,黑咕隆咚的口腔散發出陣陣濕滑的發霉的氣息,差點把她熏暈,更讓她恐懼的是,那參差不齊的樹牙上沾滿了發黑的殘枝敗葉。
臥槽!一言不合就要吃了她!
她好冤枉啊,剛才明明是對他笑來著,不是說微笑是最好的交友方式嗎?
他什么眼神啊!
婭蕾特拼命擺動著莖和枝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樹藤停下,婭蕾特距離死亡只有不到一毫米的距離。
阿拉比仔細打量她,嘴角上揚,贊許地微笑:“人族口語還不錯啊!”
等到情緒平復下來之后,婭蕾特才發現自己又被樹藤懸到了離阿拉比嘴巴遠一點的地方。
阿拉比問:“你在人族那邊生活了多長時間?”
婭蕾特腦中浮現了許多凄涼感人的說辭,趕緊回答:“我從小就在人族那邊,已經十七年了。”
“十七年?你的家人和你在一起嗎?”
婭蕾特搖搖頭,努力地做出悲傷的表情:“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姐姐被一群奇怪的人抓去做藥了!”阿拉比同情又憐愛地松開她,將她小心放在地上:“小可憐,這么多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這么多年沒有都來過家里,那你是怎么回來的?”
婭蕾特迅速編纂了一個完整的故事,把法斯換成了故事中的大反派,自己則是飽經磨難的勵志小花。
仰頭回答:“有一個很壞的魔靈族把我挖出來,想抓我做藥,但是他在第一層就被那些吃人的骨頭吃掉了!我誤打誤撞地被一只鳥抓起來,丟到這里,我很久之后才知道這就是我們的家鄉……一想到爸爸媽媽還有姐姐,我就……”
婭蕾特適時地掉淚,碩大的淚花更是讓阿拉比感同身受般,內心深受著與家人生離的悲痛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