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她從來沒有對人說過，一次都沒有，包括陸澄在內，她一個人守了很多秘密，就像一位遍體鱗傷的披甲逃兵守著一片黑暗的沼澤一樣，無處可逃。

幾次想要捧起安然的臉，幾次失敗，他又不可能強硬用力，吳凌只得用雙掌一遍又一遍拭去她溫熱的淚水，跪在她身邊抱著她說：“沒事了，過去了。”這句話一連說了好幾次，安然終于用哽咽著的聲音連連搖頭，道：“過不去的。”這一輩子都過不去了，她被一片泥黑的沼澤包圍著，既不能前進也沒有辦法后退，所有人都可以退可以進，就她不行，既不能往前走也沒有辦法回到過去。

在安然搖頭哽咽的空隙里，吳凌捧住了安然的臉，讓其正對著自己。

“過去了，安然，沒事了，你現在有我。”

安然嚇得立馬低眸，不愿直視吳凌的眼睛，眼淚一片又一片浸濕了吳凌捧著她的雙手。

那些說過去了的人，她真的很是羨慕。

“你抬頭看我，看著我，安然。”說這話時，吳凌的心都跟著在顫抖，他不知道除了目前他聽到的這些，眼前這個有著一張肉嘟嘟的娃娃臉的女生還經歷過什么，可是就這些就已經夠讓人絕望了呀。

安然搖著頭，哽咽著掙脫了吳凌的雙手，窩在沙發椅里抱緊自己的，把頭深深地埋在懷里，就像鴕鳥把自己的頭埋進沙堆里一樣。她怎敢抬眼去看他？她自己都覺得無比骯臟惡心又可恥的自己難以面對，可明明不是她的錯，為什么事實上又是她的錯，所有人都沒有錯，所有壞人也都過得好好的，就她錯了，她既惡心又骯臟，不能被原諒也沒有辦法得到救贖。

安然哭得一陣又一陣地抽搐，窗外是斷斷續續的煙花在綻放，吳凌的酒意和困意蕩然全無。他想要抱緊近在咫尺的人，但她把自己蜷縮成一顆帶刺般的雞蛋，他根本無從下手。實在沒有辦法，吳凌半跪在沙發椅旁，伸手撫摸著安然的頭發，親吻她的發絲，輕聲地告訴她：“沒事，我在，以后也會在的。”他不舍得再讓她一個人去經歷和面對這些，更不會再讓那些事發生一遍。

哭了好久，就得吳凌的心都是揪緊得一陣又一陣的發顫，安然的哭聲終于開始慢慢變小，吳凌蹲在地板上，用手掌蓋住安然抱著雙腳的手，幫其取暖，細聲地問：“安然，要不要我給你講晚安故事，我講得超級好聽的，別人都沒有這個待遇的，我就給你一個人講，不好聽不要錢，好聽的話我給你錢，要不要？”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錯過了我這一家店，我在下一個村等你。”

“嗯~要不要~要嘛~客官~要嘛要嘛~”

吳凌的嘴炮子磨了良久，安然露出一個額頭，用滿是哭腔的音調捏捏呼呼地回了一句：“不好聽你也要給錢給我。”

“好嘞~”

“小的現在先把你抱到床上，讓客官您躺舒服了。”

安然沒有拒絕，慢慢松開了自己，由著吳凌公主抱放到床上，被抱著的時候臉藏在了吳凌的胸膛里，不愿露出，她怕光，眼神的光也不行。

“好了，你別用手去蹭臉了，萬一把我小仙女的臉蹭壞了怎么辦？”剛被吳凌放下床，安然就趕緊躲到被子里擦眼淚，但被吳凌捉住了一只手的手腕。

“小的現在給您濕一條熱毛巾，唉~喝醉酒還要伺候仙女，生活艱難，但是還是很快樂。”

吳凌一走，安然立馬把僅剩的一盞睡燈都關了，房間里的照明全靠窗戶外灑進來的光。等所有燈都關了，房間里有只有稀疏的光線讓人不至于摸黑的層度，安然才把自己的頭露了出來，看著吳凌轉身走進衛生間的方向出神。

從來沒有想過會被救贖，也沒有期待過會被誰營救，這一次也是，這些話說出口并不是因為她要得到什么，緊緊是壓抑太久了，也緊緊是可以說出口的時刻到了。

從衛生間門口傳來腳步聲，一出來發現房間里黑漆漆一片，吳凌一手握住熱燙的毛巾，一邊準備去開燈。

“怎么把燈全關了？”

“別開燈！”安然立馬大聲喝住了吳凌的動作，一邊死死地拽住被子，做好隨時把自己蓋住的準備。

“好好好，不開。”吳凌能從安然說話的聲音中聽出不安，不受控制的不平穩，她總是很淡然，這樣的她，他基本沒有見過，他能聽出她話語間的情緒波動了。

“來，擦擦臉。”吳凌拿著毛巾爬上床，爬到安然身邊，用濕熱的毛巾擦拭著安然被淚水浸濕過留下滿是淚痕的臉，這么冷的冬天，這樣被淚水泡著一定會很難受吧。

吳凌幫安然擦拭臉的力度和剛剛幫她擦頭發一樣，很輕，很溫柔，就連他的眼神都浸滿愛意，她沉醉在這樣的溫柔中，明知此人不合適也甘愿耗著，只不過是希望被溫柔對待著。這樣的溫柔，羅嗣逸也曾給過她，絲毫不遜，到最后各自分開后，他給的溫柔也絲毫不減，可是在這樣的溫柔里夾著許多安然沒辦法一而再再而三忽視容忍的傷害，巴掌里的糖甜，一點都不好咽。吳凌給的糖也是放在巴掌里的，只不過他的巴掌還沒有落在安然臉上。

被吳凌擦拭臉的整一個過程，安然都低著眼眸，不敢抬眼，她像怕光的老鼠，怕從吳凌的眼里看到一絲的憐憫和嫌棄，哪怕只有一絲，所以她寧愿不看。

“好了。”吳凌說著放下毛巾。

安然全程沒有開口，她的眼淚在吳凌轉身的那一刻不自覺地往下流，很清楚地知道這個大男生跟她沒有以后，所以她不能貪戀他的溫柔。

“來來來，我來了，睡覺，給你講故事。”從衛生間放好毛巾回來的吳凌一把跳進了被窩，一邊幫安然蓋好被子一邊喃喃道。

各自躺好后，吳凌想了想，問：“要不要我摟著你。”他伸直了手臂，示意安然可以躺在他的臂彎里。安然沒有拒絕，慢慢地挪到了吳凌的臂彎中，由著他抱緊自己。

安然的身體很柔軟，暖糯暖糯的，還有一股好聞的奶香味，他沒有忍住在她脖子里蹭了蹭，安然沒有反抗，那是他們在一起至今最為緊密的舉動。

“從前有一個小豬皮，她沒有好好吃飯老愛吃零食喝可樂，所以長不高，只有一米六多一點~”

“一米六挺高的了。”

“好好好，挺高的了~”

“從前有一個小豬皮，她沒有好好吃飯，老愛吃零食喝可樂，營養不良，身體軟糯軟糯的，還愛哭，雖然她只有一米六多，但也挺高的了。小豬皮在長大的過程中遇到了很多壞人，可是沒有關系，因為后來她遇到了凌爸爸，一個身高一米八幾高智商高顏值的大帥哥咳咳咳，她對凌爸爸一見傾心······”

“我不要聽了。”說著安然就賭氣要離開吳凌的臂彎。

“別別別別~！大哥，我錯了！”吳凌趕緊把手臂一彎，不讓安然離開，一邊連連道：“重新來重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