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軍見三叔提到了自己，也覺得他的擔心在常人眼中是很正常的，自己真沒什么理由來證明他的擔心是多余的，但不甘心就這樣作罷。只好裝出一臉迷惘地問：“三叔，真有這么嚴重嗎？我又沒偷試卷。”

李舜承覺得這事不能再繼續爭論了。他先是同意了楊新政的看法，又說中午了，外婆應該等他們吃飯了，就載著兒子離開了，忘了楊紹基夫婦拔蘿卜還沒有回來。

坐在自行車上，李舜承有許多話想問兒子，但發現事情好像一團亂麻，“軍軍，你是不是很希望今天海平的事能成？”

李建軍也不知道怎么跟父親解釋，不過他想好了，回到家就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他。這件事特特別需要父親的支持。就說：“爸爸，到家了，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和青平哥有關的。”

李舜承聽了心里沒有出現一般人該有的反應。不管什么秘密，自己這幾年面對的還少嗎？他應了一聲繼續蹬著腳踏板往回騎。

冬日的下午，陽光落在天井里，把院子切出了兩片反差強烈的高低光色塊。李建軍中午睡了一覺，被窩里暖暖的。

透過沒拉窗簾的玻璃窗，感覺屋子外面太陽的位移方位應該到了兩點鐘的地方。他把身子略略抬高一點，就看到了天井里的明暗色塊的分界線。喊了聲：“爸爸，爸爸。”

李舜承答應了一聲，來到了兒子的屋里：“醒了？”

李建軍半個身子坐了起來：“爸，都兩點了，你也不叫我。”

“叫你干么，又沒什么事。”

“這是叫沒事嗎？上午我說過的，要告訴你一個天大機密。”

李舜承現在對兒子的秘密其實沒有太期待。在經常被兒子神奇預測的轟炸中，他似乎有點麻木了。對于兒子上午說的什么天機，他也沒特別的好奇。

李建軍見父親并沒把自己的話當回事，假裝生氣，“不理你了。”一頭鉆回到被窩里。

李舜承見兒子好像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自己講，就掀開他的被子，坐到床沿上，問：“什么天機？”

李建軍拽著父親的一只胳膊：“爸，你說，如果有一天楚城外面的海灘都變成了房子，工廠，你覺得是好事還是壞事。”

李舜承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一時沒答上來。李建軍趁機又問：“你是不是覺得這種事不可能發生？爸爸，我告訴你，三十年后楚城會看不到海，就是貴妃縣周圍的五十萬畝海灘也都不見了。”

李舜承這才有點回過神來：“這又是你夢見的？你怎么知道貴妃縣周圍有五十萬畝海灘？”他從沒聽說過這數據。

李建軍一邊點著頭確認，一邊繼續說：“爸爸，你說是房子工廠好還是留著海灘好？”

李舜承還是沒分出來到底哪個更好，他以為房子必須建在陸地上，五十萬畝海灘怎么可能會變成陸地？所以他先要解決前置問題：“你先說說，這個夢里是怎么把這海灘變陸地的？”

李建軍真佩服父親，這永遠清醒的腦袋就是不一樣，有條不紊的。笑著摸摸父親的頭：“爸爸就是聰明。這是關鍵，叫移山填海。”

“移哪座山？五十萬畝海灘要移多少座山才能填上？”

“這就不管了，反正都填上了。你說真要這樣，是好事還是壞事？”李建軍又繞回到了最初的問題。

李舜承沉默了幾秒，似乎有了答案：“真要把這么大的海灘都填平了，這氣候應該就不一樣了。”

李建軍對父親真是有點崇拜了：“爸爸，你太有才了。怎么一下子就想到點子上了。氣候肯定有很大的影響，還有呢，這蝦啊，蟹啊，蝦姑啊，蛤蜊啊可都沒了。”

李舜承愣了一下，皺了皺眉頭：“這倒是個問題。不過你還沒告訴我，這又是你看見的？還是你那一年做的夢？”

李建軍搖著父親的胳膊：“都有都有。總之以后我們這里的海鮮都要從別的地方運來。爸爸，你說我們來阻止他們好不好？”

李舜承一聽，這孩子又說瘋話了：“你這腦袋整天想的是什么呢？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們能阻止得了嗎？這是政府的事。再說了，如果把這大海變成了工廠，說不定是好事呢。小孩子，不要老想這些有的沒的。”說著站了起來。

李建軍見父親要出去，呼地下床攔住他：“爸爸，你就再聽我說么。這真是天機，這是三十年以后的事，但主管的人就是青平哥。那個時候他是副縣長。”

“什么？你到底是看見的還是夢見的？”李舜承雙手抓住兒子的肩膀，把他按回到床沿上，兩眼盡是驚恐。

李建軍對自己剛才的舉動有點后悔。他高估了父親的承受力。他以為自己這幾年所做的已經足以讓父親產生免疫力了，但看現在的情形，是自己錯了。

他需要繼續脫敏。

李舜承好像要從兒子的眼睛里讀出答案，死死地盯著他，雙手也忘了松開。

李建軍仍然一臉無辜地笑著：“爸爸，你弄疼我了。”

李舜承這才松了手，問：“你說，這是真的？是三十年后發生的？你到底能看到多遠的事？”

李建軍好像不記得父親前世什么時候有過這種恐懼又迷惘的眼神。他以為自己對父親很了解，覺得他能夠接受所有的驚奇。

父親覺得兒子的這一異能對生活在當下的人來說，就是妖言惑眾。何況還說是三十年以后的事，更是無法驗證。

他相信兒子不會胡說，以前所有預言的應驗都能證明這一點。但他又覺得，這真的只能稱為是天機，只有時候到了才能顯明出來。如果現在讓這消息傳開，誰知道孩子接下來的人生會有什么樣的磨難。

李建軍不知道父親心里有這么多的顧慮，還在裝無辜，清澈的眼神里仍然釋放著星辰大海：“爸爸，我都說了，是我看見的。我認出來了，青平哥就是那個副縣長，是他負責把大海給填平了的。我們一定要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