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軍“嗯”了一聲，在一塊轉頭上摁了一下，發現是松的，就扳了出來。這樣扳了六塊，發現下面還有一層青磚。他又摁了一下，也是松的。

他把這些磚都扳開了。一共扳了三層這樣的青磚，最后，露出了一個封著泥草灰的淘壇。

黃心慧說：“你都看到了吧?下面有五個這樣的壇子，里面都放著銀元。每個壇子里是兩百個，總共一千個。”

李建軍非常震驚，這么多銀元竟然就埋在這不起眼的水缸底下。自己在紅星大隊的這兩年，這個女人生活過得非常清苦。糧食是生產隊分的口糧，日常的費用就是靠養的十幾只母雞下的蛋換的錢。

沒想到，她家里竟然藏著這么多的寶貝。真是難為了她，守著這多金子銀子卻不能過上舒適的生活。

黃心慧看李建軍好像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說：“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怎么用，新社會不興用這些。”

李建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不一樣了，她應該可以用這些東西安度晚年。就說：“以后這些東西都可以用的，你今后的生活就不用擔心了。”

黃心慧也看得出，現在的紅星大隊確實和以前有些不一樣。這幾個月基本上沒有什么活動，社員們也比較安靜，也沒有什么新的消息。想著也許軍軍說的是對的，這孩子經常會算出將來的事。

雖然李建軍的話給了她一些安慰，但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若是哪天突然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想到這些，她心里就有說不出的苦。

前些年也想過這些事，但那是身體還算硬朗，沒覺得這么急。今年以來，這身體明顯是大不如前了，經常會胸悶，血壓也高。雖然在吃藥，但好像不是很對癥。

她娘家已沒人了，趙家的本家們這幾年都自顧不暇，也沒有人來關心她。這兩年虧得軍軍這孩子，經常幫她買藥，也不象大隊的社員們那樣避著她。

每次看到這孩子，她就會想起自己的二個兒子。他們出去的時候，也就差不多這么大。如果他們還活著，現在應該已成家了，自己也應該做奶奶了。

其實，她又慶幸，虧得他們出去了，要不這些年……唉……但畢竟現在自己老了，需要家人的照顧，內他心的寂寞感也比以前強烈了好多。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每次看到李建軍，自己的母性似乎都覺醒了一些，希望這個孩子是自己的，今后把一切好東西都留給他。

李建軍不知道這個女人對自己起了這種心思。他還在想，以后，這些金子銀子是可以買賣的，等到時機成熟了，自己一定要幫她換成錢。

他見黃心慧沒有接自己的話，就說：“是真的，以后這些東西是可以自由買賣的。你不用擔心有人會告發你。”

黃心慧好像才聽見他說話，訕訕地笑著，說：“我相信你，不過我現在的身體不大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去了。”

李建軍對她的身體不是很了解，但知道心臟病是個麻煩的病，自己前世就吃過它的虧。聽她這么說，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說讓她先放著，以后一定有機會換錢的。

黃心慧早些時候想認李建軍做干孫子，但不敢。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適合做這事。但這些日子以來，似乎人們的臉上多了很多笑容，社員們看到自己也沒以前那樣冷談。廣播上還鼓勵社員們多多學習種植技術，縣里的農業專家來田里的次數也明顯多了起來。

最讓人驚訝的是，廣播里經常會播出一些戲曲節目。以前老爺還在的時候，偶爾會帶她去城里的戲院子里看縣里的名伶演出。這是多么久遠的曲調，現在竟又聽到了。她想，也許這日子真的不一樣了，有一天自己的身份可能也會被人們忽略。

這種幻想在她心里存了一段時間。最近她總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一定要把丈夫留下來的這些東西交給一個可信任的人。

和李建軍的接觸中，她就在心里暗暗地認定了這個人就是他。但畢竟他太小了，而且聽說是烈士家屬。她又沒了勇氣，怕被人說是藏著什么壞心思。

這幾個月下來，她的小心思又開始活躍了，加上身體確實比以前要差多了。所以今天看到李建軍來，她就想要把這事給挑明，試探一下，看這孩子什么態度。

如果他愿意，黃心慧想好了，要找一個中人立下字據，把自己所有的財產，就是這個房子和房子里的東西都給他。

但這之前，這事不能讓李建軍的家人知道，他們的家庭情況特殊，肯定不會接受她這種人的東西，何況還是這么大一筆財產。

當然，在字據上她不會講到金子銀元，但這事一定要讓軍軍先知道。讓他明白自己這么多年守著這房子的真實用意。

今天，軍軍的拒絕，是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也沒感覺特別難受。她只想趁著機會，把自己的心意說出來。讓軍軍回去慢慢想。她從來沒有把軍軍當孩子看待，她總感覺這孩子是個人精，說話做事和年齡不大相稱。

見李建軍沒有心動的意思，黃心慧也不再強求，只說，自己如果身體真的不行了，希望他會經常來。今天的事，也希望他回去多考慮考慮。

李建軍把青磚和水缸都恢復了原狀，離開了黃心慧的小院。

看著他走出自家的院子，黃心慧心里覺得特別受安慰，知道自己沒看錯人。這孩子是個實誠人。

回到楊家，師父和師母已經回來。李建軍心里存著事，沒心思練武。楊紹基看出他有心事，就問是不是上午受了金生的氣。李建軍也沒解釋，只說有些困。

楊紹基讓他去樓上老五的房間里休息一下。

他好久沒來樓上了。自從晚上回家住，他就很少上樓。

老五的房間還象原來一樣，自己的小床也還沒拆，被子也在。他想，看來楊家是隨時準備他回來的，有點感動。

他不知道，是楊超英不讓拆的，他想李建軍可能白天需要休息。

五叔的書桌和書架上都擺著父親借來的高中書籍。翻開的數學書上還放著一本自訂的草稿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