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軍跑到黃心慧面前，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剛要開口打招呼，卻不知道怎么稱呼。

站著傻笑了兩聲，問：“你怎么不請假？”

黃心慧習慣干活不抬頭，李建軍到了面前才發現。一看是來過家里的那個孩子。

心想不會是來找什么麻煩的吧？正忐忑著，聽見問，馬上說：“我很好，用不著請假的?！?

說著拉了拉秋衣的高領子。

李建軍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她的脖子，沒看見一點勒痕。

黃心慧也發現了李建軍在看自己的脖子，知道他想問什么，就湊近了輕聲地說：“沒事了，領子高?！?

李建軍畢竟是個孩子，知道了大人的秘密，還要替她隱瞞，感覺有點滑稽。

他拿起地上的小鋤頭，說：“我來除草。”

說著就走到路邊鋤了起來。

黃心慧也沒有阻止。今天本來就是全鎮大掃除的日子，所有的人都可以參加。

李建軍把鋤下來的草劃向一邊，黃心慧拿大掃把掃進了一只大麻袋。

一老一少配合默契。邊上還有其他社員，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們。

本來社員們就不愛搭理黃心慧，即使愛國衛生小組的成員，干活時也不愿意主動和她搭檔。

楊家的這個親戚什么時候與她想混得這么熟了。有社員忍不住了就開始打聽，問他們怎么認識的，是不是原來就是親戚。

黃心慧都否定了，李建軍也傻笑著懶得答話。

社員其實也就單純地八卦，見問不出什么，也就各自干各自的去了。

紅星大隊的主路就這一條。今天出動的人太多了，加上大伙喜歡在寬敞的地段做事。

李建軍發現這路上的人越來越多，打趣嬉笑聲不斷。他突然感覺這人多干活確實有趣還不累。

很快，黃心慧的地段清理好了，問李建軍還愿意再去其他路段不。

李建軍反正今天說好不去楊家，就想各處轉轉。

二人拿著工具走在大路上，沒找到可以打掃的空地段。

黃心慧帶著他拐進了一條小路，見只有二個人在打掃，說就這里了。

這是兩排房子中間的小土路。這些房子都比較矮舊，墻角邊上長了好多野草。

兩個男子已經清理了三分之一。李建軍大爺大叔的叫了幾聲，就加入了他們。

那兩人中一個戴著眼鏡，頭發大概幾個月沒理了，眼鏡也被額頭的發綹遮住了。

另一個看起來年紀大一點，他們也配合默契，一個鋤草一個清掃。

戴眼鏡的年輕些，正拿鋤頭鋤草，用的是李建軍前世經常在電視里劇里看到的那種鋤地的大鋤頭。

見來了搶地盤的，戴眼鏡的嚴肅地問：“你們那個生產隊的？”

年長的指了指黃心慧，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意，打趣說：“老董啊，你這都不認識啊？”

看了看李建軍，滿眼疑惑，問：“你……是軍軍，怎么和她一起？”

黃心會大概經常被這樣對待，木訥地回看了他一眼，嘴唇都沒動一下就開始拔起草來。

李建軍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認識這位大爺，聽對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順口答：“我是軍軍，大爺好?！?

社員們不習慣這樣文縐縐地打招呼，答：“好好，好什么好？你們才來啊？”

李建軍說他們從上一個路段來的。四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

眼鏡男子不知不覺和李建軍攀談了起來，自我介紹說叫董軒晟。

李建軍這才發現，這人帶著明顯的外地口音，問：“叔叔不是本地人？”

董軒晟好像被人解開了偽裝，故意一臉委屈地說：“我學了這么多年的土話，還是讓你聽出來了。笨死了！”

說完哈哈大笑，李健健軍卻沒覺得好笑，傻兮兮地看著他，最后也笑了。

董軒晟看著李建軍：“我猜你也不是本地人。”

李建軍挺驚訝的：“你猜錯了，我就是本地人?！?

董軒晟固執地回：“沒猜錯，你就不是。你是城里人。”

李建軍點點頭：“如果楚城也算城里的話，我是?！?

“看你就不是個農村孩子。說說看，來這里干什么？是走親戚嗎？”

“不是，是來參加大掃除的?！?

李建軍也奇怪，問：“你是哪里人？戴眼鏡的都是有學問的，你怎么在這里掃地？”

其實，李建軍只是故意逗他。他覺得自己已經猜出了一些。

董軒晟仍然清理著路面，問：“你聽誰說戴個眼睛就是有學問了？告訴你，我來這里這么多年，連怎么培育稻種都沒學會?！?

這下輪到李建軍哈哈大笑了，他想起了前世的雜交水稻之父，說：“你以為培育稻種那么容易??？”

按他前世的知識，雜交水稻這會兒還沒開始大面積推廣，紅星大隊應該還沒聽說過，就停止了這一話題。

董軒晟似乎找到了一個講話的對象就不肯放手，問：“你叫軍軍，上幾年級了？”

李建軍說自己沒上學。

董軒晟停下手中的活，大聲問：“你不喜歡上學？”

李建軍點點頭，說上學沒意思。

董軒晟象第一眼見到他似的，打量了一會，說：“小朋友不上學，這就不好。以后干什么都要有知識的。叔叔建議你上學去，不要浪費了少年的時光?！?

李建軍一聽，想這是開啟了知識分子的說教模式。怕他和父親一樣來教育自己，趕緊說：“學校的課程我都會了，高中的也會?！?

董軒晟更加不理解了：“誰教你的，你才幾歲？”

“我自己會的，沒人教。”

李建軍不知道這個董軒晟什么來歷，不敢和他有深入的交流。

年紀大一點的男子插話說：“軍軍，別聽他的，讀了書也沒什么大用的。你看我，沒上過一天學，不還是活到了這歲數？”

“對對對……也不對，書還是要讀的?！崩罱ㄜ娨患保恢涝趺捶直?。

不過他看這個董軒晟好像有點來歷。

他們在說話，黃心慧一直在埋頭干活。李建軍覺得有點冷落了她，就找了些話題引她開口。但她只是“嗯，哦”地發一些單音節。

李建軍和她并不熟，今天是擔心她沒走出上吊的陰影特意來看她的。

既然她沒事，李建軍也就恢復了小孩子的秉性，管自己鋤草。

四個人合作，干起活來又比兩個人快多了，氣氛也熱鬧多了。

李建軍第一次發現合作精神很重要。

董軒晟還在呢喃：“自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