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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蕭山城區人民生活變遷

采訪者:百年來,蕭山城區人民的衣食住行發生了重大變化,首先請您談談衣著方面的變化。

朱淼水:以前蕭山人穿的衣服多為自家縫制,從紡花織布到裁剪手縫,是家庭婦女的本分,她們稱之為“女紅”。

棉花是蕭山沙地的土產,里畈人(蕭山北海塘以南地區稱為里畈)一般用糧食調換。制作土布先將棉花用手搓成比大拇指還粗的棉條,再用手搖紡花車紡紗,上漿、洗凈、晾干、染色,再搖在一個個紓子上,就可上木制的紡織機織布了。用幾十個紓子的紗作經,再用一個紓子的單根紗穿在梭子上做緯,腳一踏便將梭從一面穿向另一面,就這樣一腳一腳地踏,梭一次又一次地來回穿,起早摸黑忙一天,可織兩三丈土布。蕭山農村一般稍寬裕的家庭都有這種木制的紡織機。這種土布,蕭山人稱“杜布”,有本色、蘭格、條紋、米紋等花色。布很粗,很厚實,也很耐磨,抗日戰爭時因一般機械紡織廠停產,蕭山的土布盛行一時,很出名,織出的布大大超出自用的范圍,成為許多農家的一項副業,銷往整個浙南地區和廣大抗日后方。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仍被城里人喜歡,土布可用作棉被的里子,也可縫制內衣,土布門面狹,只有1.9尺,最寬也只有2.1尺,落水收縮性又大,一件短衣總共需要一丈多土布,一件長袍要三丈土布。

當然,并不是以前所有蕭山人都穿土布衣,有錢人家的衣服料子就有綾羅綢緞、裘皮等。另外還有麻制品。蕭山以前盛產苧麻,是制作夏布的基本原料。棉花最早種植于中原,約700多年前才傳入蕭山,以被人稱為“陸地棉”的品種為主,產量很低,畝產皮棉只有十幾斤,最多二三十斤。所以,以前的蕭山人,除官宦殷富人家外,大多穿苧麻織成的麻葛布衣。

衣服式樣在早期不論男女均為大襟,男性在后來才有對襟短衫,下身除褲腰寬大的團團褲外,還外套圍身水褲。在一般情況下,即使是最窮困家庭的男人,在一生中也會有一件長衫,這是當新郎或“出客”時必須穿的。讀書人、生意人,以及其他非體力勞動者,平時也多穿長衫。到清朝時,男性上身又添了馬褂,以示莊重。女性服裝樣式在民國初期以前都為大襟喇叭式、齊膝長,考究的沿大襟邊縫上一條花色布作花邊,下穿長褲,出門出戶外套一條很寬大的長裙子。大約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旗袍傳入蕭山,在城鎮的中青年婦女中開始流行。解放初,蕭山開始流行機織的斜紋布,式樣有中山裝、日本傳入的學生裝、蘇聯傳入的列寧裝等;女性也開始穿列寧裝和連衣裙,青年還穿一些淺花格子的襯衫。這些都是當年學習“蘇聯老大哥”的風氣。20世紀60年代開始有化纖、的卡(的確良卡其的簡稱)布料,但要憑票領取,非常時髦。但衣服式樣還是以中山裝為主,西裝是改革開放后才普及的。

以前勞動人民生活窮困,一般衣衫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有的還要傳代。巧媳婦在過年過節時,為使孩子圖個“新”,就將舊衣拆開,重新染色,再翻轉縫制成“新裝”。但有些特別窮的人家則是終年衣衫襤褸,孩子多的幾個人合穿一條褲子,有的姑娘長到十多歲還沒有一條像樣的褲子,出門只能向別人借。這樣的情景在今天是無法想象的。

我具體談談我家人的衣著變遷,我父親衣著簡單,一年到頭勞作,平時都穿打補丁的工作服。他結婚時穿過綢緞做的長衫馬褂,后淘汰。父親從20世紀50年代起直至去世,大約只做過三套“出客衣”。一套是剛公私合營時,他用藏青色卡其布做的中山裝;一套是60年代初期流行的,他用一般布料做的灰色中式服裝;一套是他晚年做的藏青色的卡中山裝,其他都是舊衣舊褲,內穿的毛線衣等,都是幾十年不變的舊東西。

我母親年輕時做過演員,穿過時尚的旗袍,也穿過絲綢做的衣服。她原是蕭山城內有名的大戶安仁當當鋪的丫鬟,出嫁時當時主持安仁當的太太王慧芳,原本也是窮苦人出身,將我母親認作干女兒,因而也弄了點簡單的陪嫁嫁妝和綢緞衣褲等。她成家后,在衣著方面改穿一般市民階層的時令(一種淺藍色的棉布)布衫,或者穿用斜紋布做的大襟衣服(這些布當時統稱“洋布”)。20世紀60年代后,她穿過燈芯絨和呢料做的對襟衣服。她晚年時已是改革開放的年代,倒時常穿些新衣褲,但都是一般的布料,大多為化纖面料,價格便宜。

我本人年幼時穿的還都是老式長袍、棉袍等。上學后才穿一般布料的中山裝,有的還是土布,因為國家發的布票有限,常穿打補丁的衣褲。1962年,我初中畢業的時候,與同學拍了一張合照,好幾位同學都是穿打補丁的衣服,我也一樣。過年要穿新衣服,也是把舊的衣服拆開,買點染料染一染,翻個面重新縫制成衣,也就成了“新衣服”。所以,在穿衣上,我們這一代大多經歷過“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時代。20世紀60年代初,我因參加體力勞動,即使穿的新衣褲,為了防止磨損,也要先在膝蓋、肩頭等處打上補丁。當時,我近視度數還淺,可以不戴眼鏡,頭戴一頂小氈帽,穿著單衣對襟布衫,腰間系塊搭膊,腳上穿山襪加草鞋,完全是體力勞動者的衣著。何況當時要買一件新衣服確實是很難的,除非有些家庭原來有點底子,可穿一點上檔次的服裝如呢料或在當時是非常上檔次的嗶嘰。而像我的家庭,根本就沒有這種東西。

改革開放后,化纖織品增多,20世紀80年代初西裝開始流行,記得當時我的工作單位給職工發西裝,大家感到非常時髦,但很快西裝便成了普通服裝,不再有穿打補丁的衣褲了。可我妻子比較節儉,20世紀70年代,她常弄些服裝廠丟棄的布角、碎布,用縫紉機七拼八湊地拼成床單、枕套、棉背心等。改革開放后,市場上常有廉價的中老年服裝出售,妻子買衣服,基本上買這些廉價服裝,如今仍然如此。我們夫婦從未購買過高檔的衣褲,穿的方面,我們家基本上由我妻子購置,但出于勤儉,她看的是價錢便宜,沒有質量和品牌意識。因此,我們夫婦至今也沒有一套上檔次和名牌的服裝,倒是我們的子女,在穿著上跟著潮流。

下面,我談談鞋子。不要以為鞋子不上話,它也反映了生活水平。在蕭山,20世紀60年代的體力勞動者普遍穿草鞋。草鞋到底有多長的歷史,無法考證,但從大禹治水的畫像來看,數千年歷史是有的。道理很簡單,它的材料是不值錢的稻草,制作也極為簡便,搓幾根細草繩作經,用木釘拴住,然后用繩繞過腰間繃緊,再用草作緯,就可紡織成草鞋,老百姓一般都能做。舊時,蕭山的勞動人民,特別是體力勞動者,幾乎都是穿草鞋勞動的,穿破了,兩腳一甩丟在一邊,另換一雙,方便得很。當年我干體力活,有時一天要穿破兩雙草鞋,開始草鞋只賣三分或五分一雙,后來賣到一角錢,那就不大劃算了。但一雙勞動用的解放鞋(常見的解放軍穿的跑鞋)要兩三元,做體力勞動不出一兩個月也磨通鞋底了,感到不合算。后來就一直穿布鞋。當時買來或新做一雙布鞋,在穿前先在鞋底釘一塊廢橡膠之類的,讓鞋耐磨一點。

我從草鞋想到了蒲鞋和木令。蒲鞋實質也是草編鞋,不過質料是較耐磨的絲草。做工也較考究,不是草鞋那種“風涼鞋”式樣,而是平口布鞋式的,因此比較保暖,所以多在冬天穿著。老百姓穿布襪、山襪或者發襪,外面加上一雙蒲鞋,既結實、又暖和。不過它的價格要比草鞋貴幾倍,所以,絕大多數窮苦人還是不敢問津的。木令,則是農村中雨天穿的,它實在非常原始,其發明可能還是從鑿木成舟中得來的經驗,把一塊木料鑿空,套在鞋外,就可以防濕了。

我又想到一種木拖鞋,它可能是從國外傳進來的。解放初,蕭山的一些集鎮,木拖鞋很普遍,用木板鋸成鞋底形,前端釘上一條皮或一條硬質的布,拖在腳上。特別是夏天,城里人大多穿這種鞋,走在路上,聲音清脆響亮,別有一番風味。有一種女性的木拖鞋,是高跟,里面漆上花卉,很時髦。

采訪者:接著請您談談飲食方面的變遷。

朱淼水:我先說早餐,早餐在蕭山老百姓的心目中,過去和現在是截然不同的。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早餐對窮苦百姓來說似乎是可有可無的。倒不是不想吃,而是沒有得吃。因為窮困,吃了上頓無下頓,平常日子吃的是“扁擔飯”,就是一天只吃兩餐,“銅柱飯”(即敲鑼的那根錘,也就是一天只吃一餐),所以無所謂早餐不早餐。

但從一般情況來講,舊時蕭山人的早餐主要有三種。第一種早餐是菜泡飯。即以隔夜冷飯加青菜,或再加點冬咸芥菜,熟后加點鹽即可食用。家境較好的外加點豬油,但味精是沒有的。舊時味精多從日本傳入,稱“味之素”,用一個小小的扁瓶盛裝,價格不菲,一向以節儉著稱的蕭山老百姓是不太問津的。第二種早餐是粥,有米粥、菜粥、麥粞粥、蘿卜粥、豇豆粥、南瓜粥等。有些飯店、點心店還供應肉骨頭粥。煮粥有一個小訣竅,以前燒飯都用柴灶,灶下有個灰倉,有時人們特意在灰倉中留點余燼,將米和水放入陶罐,煨于灰燼中,一般到第二天清晨,罐中的粥也就煮熟了。還有一個辦法,那時人們已經開始使用熱水瓶,先將米淘好,放入熱水瓶,沖上開水,第二天早晨也成了粥。第三種早餐就是糊涂,就是類似糨糊狀的食物,有米粉糊涂、麥糊涂、六谷糊涂等,最難下咽的是糠糊涂,其中還要加青菜甚至野菜等。這種糊涂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蕭山窮困百姓最為尋常的早餐,荒年時連一天兩餐糊涂都喝不上,只能忍饑挨餓。但在農忙季節也有例外,如條件允許,一般農家早餐也吃干飯,為的是耐饑好出力。對于蕭山城里人來說,早餐也有花色品種,如豆漿、油條、燒餅,已經有很長的歷史。但必須花上幾角錢。所以多為公職人員或是上等職工才舍得吃,一般打工者是吃不起的。他們一天的工資不過幾角錢,總不能把一天血汗錢的1/2或1/3用于買早餐。城里的點心店當然也有肉饅頭、糖饅頭、油沙饅頭、印糕麻糍、條頭糕、松花餅等。經常有不懂事的小孩,對著熱氣騰騰的肉饅頭咬手指,為父母的不忍心,有時也會掏幾分錢買個肉饅頭。這對一般老百姓來講已經很不錯了。特別是跟著大人進城的農村小孩,這些對他們來說是高級的享受。其他面點,如餛飩、面條、年糕等,也都是很好的早餐,但一般的公職人員大多也以幾分錢的“陽春面”(即光面)或菜沃面打發,只有極少數的過路客商或店東家為請客而吃肉絲面、片兒川的。點心店為招徠生意都使出絕招,盡力把點心制作得精細好吃。舊時蕭山城里潘鳳林的糖饅頭、陳春記的肉饅頭、李春記的陽春面、知味春的片兒川、戚士林的餛飩等,都是知名的風味小吃。但食客是不多的,店家的收入也只能是糊口而已。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早餐與過去是大相徑庭。盡管有許多上年紀的人,還改不了“泡飯加醬菜”的習慣,但已外加牛奶、雞蛋等。對孩子們來講,早飯已被他們稱為早點,花樣繁多。以前勞動人民吃早餐,只求一個飽;而現在吃早餐,講究營養配置合理,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人民生活水平的極大提高。

舊時蕭山人的飯菜,要不是災荒年間,縣城居民和水稻區的農民通常是三餐米飯,而且總要剩點“冷飯頭”,因為純米燒的飯不“漲”,必須要在生米中加點冷飯,出飯率才高,因此稱剩余冷飯為“飯娘”。但也有例外,如隔夜冷飯太多,早上就光用剩飯放在鑊里炒一炒,叫作“炒冷飯頭”,或者把冷飯放在鑊中加少許水燒一燒,稱之為“燜飯”,但味道總不及生米燒來的香。至于“下飯”的菜,普通家庭最簡單而又最重要的是干菜、腌菜、蘿卜干、霉菜梗等。“下飯”的菜一般放在飯鑊內的飯架上蒸,上蓋高鑊蓋,飯熟,“下飯”的菜也就熟了,這比現在又煎又炒要省事得多。

這些“下飯”的菜蔬大多是自家制作,如干菜,多用芥菜放在陰地上堆黃,用鹽在陶缸里腌制,到一定時候取出洗凈,再拿到太陽下面曬干收藏。這功夫非得有半個月到一個月不可。腌制咸缸菜更是一年一度的“大事體”,必須先將大白菜晾干堆黃,切去菜篰頭,再用稻草捆作一個個小把,放在大缸中由男人擇農歷單日,赤腳反復地踏,每放一篦菜加一些鹽,大致一百斤鮮菜加一斤至二斤半鹽,要踏好久,直到踏出菜汁、滿缸為止。大戶人家用七石缸,一般也用大缸,這一缸菜可是普通人家一年中最重要的“下飯”菜。霉莧菜梗的制作,必須等到莧菜抽稈如人高,莖內肌肉充實的時候,去葉取梗,切作寸許長短,洗干凈后用鹽腌藏于瓦壇中,待其發酵即成。當年野地里生長了許多帶刺的野莧菜,貧窮之家,也常采集這些老的野莧菜梗霉制。霉莧菜梗鹵還可以浸毛豆、豆腐干之類的,鹵還可蒸豆腐,味道很有山野之趣。

干菜一般是整顆地放在碗里,或干脆直接放在飯架上“熯”,吃飯時往往一手托一碗飯,飯碗上盤一條烏黑的長干菜。但也有殷實人家,將干菜切短放油蒸,或放入豬肉,那就成了有名的干菜肉了。腌菜普通是切段蒸食,大戶人家添加筍片、開洋之類的,味道十分鮮美。干凈的生腌菜取梗切細加麻油也很可口。腌菜在新出缸的時候顏色金黃,隔年過夏顏色變黑,叫作臭腌菜,別有風味。另外同咸菜類似的有倒篤菜,是蕭山沙地區最常見的咸菜,改革開放前,沙地農家直接用它加點水蒸熟了吃,以前幾乎天天就是這么一碗菜,頂多有竹園的,在春筍時節,將筍切成“纏刀塊”,加入篤菜一起蒸食。其他常用的菜肴就是咸鲞,咸制品非常咸,是下飯的上好菜肴。

可蒸的“下飯”當然還有許多,凡可當菜吃的都可以蒸,改革開放前也只有小康家庭,有打碎蛋、顆心蛋、勒鲞蒸肉、豆腐皮蒸筍絲、肉餅子,各種低檔的鲞,也有將包頭魚、鰱魚切塊用鹽一咸,隔夜第二天蒸食等。有些菜,如茭白、芋艿、茄子、南瓜,乃至整顆青菜都可直接放在生米中一起燒,熟后用手撕碎,澆上醬油麻油,味道與刀切迥然不同。改革開放前的家常飯菜,受經濟困難的限制,但也有習慣成自然的成分,所以也稱得上是蕭山人的一種儉樸風俗。

還有一件事,20世紀50年代,蕭山的魚、蝦是非常便宜的,一角錢起碼能買老秤四兩河蝦,有許多兒童會摸蝦,有些成人夜間用縫衣針制作成“蝦槍”,到河岸捕蝦,也能摸到魚、蟹。尤其是泥鰍、黃鱔,都能在水田中捕捉,螺螄、田螺更不必說。所以即使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這些菜肴對蕭山人來講也不稀奇。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南下干部到蕭山之后,看到蕭山老百姓餐桌上的這些魚蝦菜,覺得蕭山老百姓生活富足,都是富裕中農,但他們不知道蕭山是水鄉,魚蝦是便宜的東西。當然對窮苦家庭來講,大多都是用來出售換錢的。

采訪者:在改革開放之前,蕭山城里人的吃水問題是怎樣解決的?

朱淼水:按習慣,原先蕭山城里人大多飲用城河水,也有部分飲用井水。我家住在西門城河邊,因取水便捷,當然飲用河水。早年河水較清,做母親的每天上午就到河埠頭淘米洗菜,順便拎一小桶水,用來燒茶煮飯。當然家中也置有大小水缸,那水一般是清晨或夜間城河中船只較少,不至于被往來船只攪得混濁時,用兩只小水桶一趟又一趟地打滿的,以備河水太臟時之需。夏天下暴雨,老百姓有時也用水桶接些天落水倒在缸中。

一旦兩種情況出現,吃水就成了問題。一是洪水季節,上江山洪下泄,十天半月河水總是夾帶著大量泥沙,黃乎乎的,還常能看到被淹死的家禽牲畜漂浮在河面上。這時的河水就不大好用了,除非缸里原先蓄的水用光了,不得已才拎幾桶,但必須用明礬漂過,把臟東西全部沉到缸底才勉強能飲用。二是夏天干旱季節,一兩個月不下雨,城河就干涸得只剩一條小溝,而且溝里的水也變成臭水。遇到這樣的情況,不要說日常生活用水,就是飲用水也成為一大困難。我們住在西門的人家,只得買每擔一角的、從西門外金泉井挑來的泉水。但那時的一角錢是很管用的,米價也只有九分多錢一斤,一擔水相當于一斤米價,家境并不寬裕的街上平民是非常舍不得的。于是就自己動手,起個大早,用小扁擔挑著一副小水桶到隆興寺背后的一泓泉水處去挑。如果干旱時間不長,這樣堅持一下還過得去,但碰到久旱不雨,山泉也被大家淘得只能用銅瓢一點點地刮。這時只有花更多的錢,請人到離西門更遠的水曲弄大井中去挑。記得有一年,突然有人發現在老西橋東北角的橋腳下,被填塞改路的里橫河地下滲出水來,于是便挖了一個小小的水潭。不知何故,這水倒是又清冽,又不見干枯。可惜水潭不足1平方米,深不及30厘米,用的人一多,不僅水馬上變渾,潭邊還擁擠不堪。總之,那時的用水真是難啊!如果按時下的衛生標準,那時天天使用的都是不干凈的水,所以小孩得寄生蟲病的特別多,一到夏天,患霍亂吐瀉、傷寒等傳染病的也特多。我父親就曾患過傷寒癥,足足躺了一個多月。

采訪者:改革開放之后,蕭山城里人的吃水問題有何改善?

朱淼水:其實蕭山老城區用自來水比較早,始于20世紀60年代,但沒有入戶,是公共水龍頭,家家戶戶到水龍頭買水,好像是一角錢一擔,有專人負責管理。城區的自來水入戶,已是改革開放后的事。飲水思源,我從心底里深切地感到改革開放是好政策。改革開放以來,不僅在城區自來水進入千家萬戶,所有的農村也都用上了清潔的自來水,蕭山也因此較早地消滅了寄生蟲病和其他一些因不衛生引起的地方性傳染病。

采訪者:談到飲食,自然還要談到蕭山農貿市場的變遷,請您介紹一下相關情況。

朱淼水:蕭山老城區原是一個小縣城,但在民國時期竟沒有一個正規的菜市場,一般是以農民沿街叫賣或設攤的形式賣菜。20世紀30年代,國民政府一度搞所謂的新生活運動,在東門建了一個新市場,設想集中菜市場,但因老百姓不習慣,當局又沒有資金購置市場必備的設施而未能實現。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為了改變從前的陋習,搞好環境衛生,人民政府特地在西河路(當時稱西河下)的陶唐弄口附近和東門城橋上街辟出兩塊空地,搭建了兩個大草棚,設立了西門菜場和東門菜場。但坐商不多,原因是上街賣菜的農民為圖個方便,總是一進城就沿街叫賣。特別是一些老農,他們有一大早坐茶店的習慣,往往把要賣的蔬菜挑進城后,在茶店門前一放,就自己在茶店里吃茶。再說當時縣城人口有限,許多家庭還辟有荒地自己種些蔬菜,因此買賣雙方都有限。城廂鎮政府雖然多次組織力量想把市場管理好,但都收效甚微。

到20世紀60年代初,政府成立了“市管會”,勸導買賣進入市場交易,情況才有所好轉。但不久因經濟困難,國家放開農貿市場農產品的價格,一時間農民進城賣蔬菜的人驟增,還出現了一批外地販銷者,原有的那個狹小市場無法容納這些人。特別是在西門市場,自發性地在西橋頭一帶形成了一個相當規模的露天市場。

當時因國家經濟困難,實行價格雙軌制,一種是國營商店憑票供應的平價貨源,一種是自由貿易的高價貨源。平價貨源緊缺,質量差,要買平價食品還需排長隊;而西門西橋頭卻是一個自由貿易區,貨源較為充足,質量也好,但價格高出平價貨源許多倍,1961~1963年,一棵茭菜(大白菜)要賣到兩三元錢,相當于當時職工月平均工資的1/10。鮮肉平價僅幾角錢一斤,但每人憑票每月只能領二兩半;而自由市場有鮮肉,但要賣到五六元,甚至十多元一斤。因此,人們便把西橋的農貿市場稱為“黑市橋頭”。這黑市橋頭除了買賣蔬菜等農副產品外,還買賣各種票證,因貨源緊缺,幾乎所有商品都得憑票供應,西橋頭賣糧票、煙票等七票八票,都是公開的,形成了一種既繁榮又混亂的情景。好在當時很少有汽車,城區也開不進去,雖然人多,但沒有發生過什么堵路現象。我曾經在1963年管大概一個星期的市場,是義務的,有點吃不消。是什么情況呢?當時賣菜,農民挑出來賣也好,或者攤販也好,只能自產自銷。農民拿出來賣,要有自產自銷證,攤販賣要有經營許可證,如果沒有經營許可證是不允許擺攤的。說是要檢查其實是個很大的難題,另外不準在馬路上叫賣,必須在人行道上,也無法管理。自開展“四清”[1]運動特別是“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后,集市貿易成了“走資本主義道路”和“投機倒把”的非法行為。政府組織人力,對那些搞販銷的一律取締,導致市場的蔬菜和食品供應又趨緊張,任何食品、副食品雖一律平價,但買不到貨。為此,政府又適當放寬政策,允許農民將自產的農副產品拿到市場銷售,但數量大不如前。從老百姓自發到政府加以管理,西門的農貿市場總算大致框在陶唐弄到西橋一帶,但沒有什么設施,全是露天,東門菜場放在板橋到長浜沿一帶,也是露天。晴天還好,一旦下雨,市場泥濘不堪。這一現象一直持續到改革開放后,逐漸建設了室內市場,情況才根本好轉。

再來說說我自己家庭飲食生活的變遷。父母參加公私合營后,10來歲的我,生活就只能自己料理。為了公私分明,父母雖然在飯店工作,但午飯還得由家中送去。當年我11歲,就承擔起為父母燒飯、送飯菜的任務。但也簡單,無非是燒飯,再就是取家中腌制的咸菜,燒熟就行。進入“大躍進”年代,辦起了公共食堂,大家吃食堂飯,我父母繳一定伙食費在店中用餐,給我購買了位于如今市心橋新華書店斜對面草棚里的供銷社食堂菜飯票,我自己到食堂用餐。困難時期,我的家庭無固定住房,把以前所有老式家具都賣了,只剩下一張小桌子,東搬來西搬去,直到1962年,我們被安排到西門原永豐水果行舊址居住,但原先是個店面,沒有燒飯的灶,只好用石塊搭個土灶燒飯,煙熏火燎。后來條件有所改善,砌了個大灶,仍以燒柴草為主,當年甘蔗上市時我母親經常上街掃甘蔗皮,曬干后當柴草燒。1965年前后,開始使用煤球爐燒飯、做菜、燒開水。1966年11月28日,搬到韓家弄后,生活起居才開始穩定。每天早上由我母親到菜市場買菜,然后做飯。1970年我調回城區后,買菜任務就由我承擔。改革開放之前,液化氣大概只有上海等少數大城市才有,連杭州居民都使用煤爐。在70年代還曾流行煤油爐,開始以自制的多,后來也買,使用也還方便,但煤油貴,不大合算。我妻子在寧圍教書時,就用煤油爐燒飯。蕭山城區開始用液化氣,大概是在改革開放后的1983~1984年這段時間。而我家使用液化氣已經是1986年以后了,但仍與煤餅爐并用,一般由煤餅爐燒開水和燒飯,用煤氣灶燒菜。當時液化氣大概是20多元錢一瓶,而且很難買到。現在當然是放寬政策了。改革開放后的20世紀90年代家用電器開始普及,家庭燒開水改用電水壺,燒飯用電飯煲。后來又有了冰箱,有時多買點蔬菜放入冰箱儲存,不用每天上農貿市場。上農貿市場買菜的任務至今還由我承擔,市場上的菜價,我有切身體會,雖然價格似乎不斷看漲,但袋里的錢也在增加,無法與改革開放前比較。但蔬菜的質量似乎是以前的好,現在都講科學,又都是反季種植,施農藥化肥也普遍,老是覺得沒有以前那種“原汁原味”,如番茄根本就沒有以前的番茄氣味。2000年前,我的早餐一直是泡飯加醬菜,中午和晚上燒幾個菜,吃米飯。2000年后,有時也吃點牛奶和雜糧。特別是退休后,我妻子在吃的方面查了些資料,開始注意講營養搭配。所以,改革開放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采訪者:請您談談住房方面的變遷。

朱淼水:蕭山舊時的住宅大都為草舍和老式磚木結構房屋,這草舍大多是用茅草、稻草蓋的,尤其是沙地區。一是因為窮,都顧不上吃飯,根本談不上建瓦房;二是當時沙地區水利設施落后,錢塘江江道變遷無常,常有坍江的危險,所以也不適宜蓋瓦房。城區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1/3也都是草舍。因為抗日戰爭時期,蕭山大半部分房屋都被日本鬼子炸掉了,抗戰勝利后,又沒有錢來造房屋,因而有許多草舍。20世紀70年代以前,我站在北干山或西山上向北眺望,田野上到處是褐色的草舍,城區也是灰褐色的一片。

未拆建前的明月坊(朱淼水 攝)

草舍的式樣也大有不同,大體上可分三種。一種叫“火筒舍”,是最貧困的農民住的。它用幾根竹竿插入泥中,彎成弓形,再橫上幾根竹竿,蓋上沿江塘上叢生的茅草,以遮風雨。這種草舍連門也是用草編成的,沒有窗,人在里面不能直立。如今以別墅樓群名聞遐邇的紅山農場,昔日大多是這種草舍。還有一種叫“直頭舍”,它取南北向建造(沙地人以南北向稱直,東西向稱橫),要比“火筒舍”高大,四周圍有一圈約一人高的草墻,可以挖幾個小洞做窗,人可以直立著進出。一般農戶大多住這樣的草舍。最后一種就是“橫舍”了,它的格局如同一般的平屋,比較高大,有木門、木窗,考究一點的四周還有竹籬編成圍墻,里外涂上黃泥,刷上石灰。再考究一點,在西北角搭出一間“尺”字形的角舍,以擋西北風的襲擊,顯得很“氣派”。但這種“橫舍”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的沙地區是不多見的。那時沙地區的老百姓所追求的幸福生活是“前面一個塘(供吃用的小水池),后面一個園(竹園),兩個兒子一個囡,三間草舍朝東南”,“草舍上面沿南瓜,草舍里頭做人家,揭開鑊蓋番薯老南瓜”。可惜,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這種儉樸的生活,也只能是人們的一個夢想。當然,草舍也不僅只限于沙地區,舊時的水稻區,以及一些集鎮也多有蓋草舍住人、開店擺攤的。但用的材料大多是就地取材的稻草,但稻草比茅草易爛,所以每隔一兩年總要翻換一次,十分麻煩。

再來談談我自己家住房的變遷。我的祖輩在黃閣河有兩間破舊的平房,后來典當給鄰居,再也沒有贖回。我父親立業后,于1946~1947年,在西門內直街建造了坐南面河的磚木結構的一間二層樓屋加一個灶披。當時,四周還沒有其他房屋,孤獨一間不牢固,因此,父親又于原建的樓屋西面拼建了一間二層樓屋加灶披,用以出租,收入還地租。為了堆放材料和雜物,他又在后門的東南角建造了一間直頭草舍作棧房。1959年,因為政府開掘新西河,房屋被拆除,當時政府只賠償了350多元。后來我們暫時居住到原明月坊飯店的樓上,那里僅10來平方米,家中原有的老式家具基本丟失殆盡。大約一年后,政府我們安排到西門原永豐水果行舊址居住,我們在那住了5年。

1966年,韓家弄內建造了三排平房,我們家分配到中間一排最西邊的一間,僅一室一廳一廚,24平方米,當年11月入住。因為住宅實在太小,我在朋友的幫助下,挖廢墟上的斷磚砌墻,上面用竹作梁,蓋的是磚瓦廠作廢品處理的“洋瓦”,就這樣在靠房的西邊搭建了一間簡易披屋。結婚后,我們又將披屋改成平屋,十分簡陋。我母親以原廚房為房,搭了一張床,廚房搬到自搭的平屋。我父親在客廳搭了一張床,客廳改作房間,我跟我妻子就住原先的房間。確實非常困難,也不只是我一家,很多人家都是這樣的情況。城市居民住的問題非常大,比不上農村,農村里的房子都比較寬敞。

明月坊老街沿河老屋(朱淼水 攝)

1984年,城廂房管會將韓家弄平房拆除,改建成框架結構的六層住宅樓。我家先暫住到里橫河過渡房。1986年韓家弄新房建成,我抽簽分得三單元401室,三室一廳一衛一廚計70.6平方米,月租金3.06元。20世紀90年代初實行住房改革,以13 700元的廉價賣給我這個房子。因為祖孫三代五口人居住實在狹窄,加上兒女逐年成長,已經無法安居。1996年我妻子的單位城廂教辦在回瀾住宅區建造聯建房,妻子申請到回瀾南苑47幢一單元101室,三室一廳,一衛一廚,計78平方米。后因子女結婚,住房多經變遷,如今我與老伴因商務房便宜,買了套商務房,計108平方米,比以前寬敞了。

關于住房中的家具變遷。從20世紀50年代至今,家具已起碼換了四代了。第一代,以一般住家為例,50年代基本保持舊式,堂前是八仙桌,左右兩把老式椅子,另備有一些方凳(俗稱骨排凳)等。臥室放一張老式八腳床。這種床做工差距很大,考究的床前面均有木雕人物、花卉等,有的還用貝殼甚至象牙拼出各種圖案。床里面有擱幾,簡單地放一塊擱板,復雜的有4~8只大小抽屜,床沿兩邊有雕刻的扶手,床前有踏腳板。床左靠燈臺、右靠馬桶箱,這兩件家具的做工也有很大差距。考究的燈臺,連四腳也有雕花,分上下兩格,用料以梨木為主,分量較重,為的是穩固一些。馬桶箱的面板,四周為木,中間用藤編,正面有放草紙的小抽屜等。房間內有梳妝桌,做工差距也很大,一般有一面鏡子,鏡子下面有小抽屜,用以擺放梳妝用品,一邊有晾毛巾的橫檔,下面有一放臉盆的缺。普通人家用馬鞍桌和梳妝箱代替。另外有箱柜,正面上有兩只抽屜,下有一個小廚,上面用于擺放箱子,箱柜的做工也大有講究。箱子一般有三四只。其他還有個大櫥子,這櫥子不是大衣柜,里面分三層,下面可放雜七雜八的衣服之類,中間一隔有兩只抽屜,一般放貴重物品,上面兩層放干點心及糕點食品或糖類,房間內有一張四仙桌和幾張凳子。這四仙桌做工也大有講究。廚房內一般為雙眼灶,灶旁有一燒開水用的風爐,風爐一邊有一張小桌子,灶正面的左側有一只較大的水缸,水缸上加蓋,上可擱放雜物。灶的上面都有一個放鍋蓋的架子。廚房間還有一口涼柜,用來放剩菜等物。廚房間有的還放一個臉盆架子,專供男主人洗臉用的。一般人家大致就這些家具。

1997年,北干山遠眺(朱淼水 攝)

20世紀60年代初,經過人民公社化和大煉鋼鐵,許多家具用于小高爐煉鋼鐵了,“一大二公”[2]又將許多家具當作公用了,我家里經公私合營,只剩下一只水缸、一張八仙桌和幾張凳子。到了困難時期,許多東西都胡亂地換番薯、芋艿等好吃的東西,反正大家都要過“共產主義”生活,家具已經無所謂了。農村倒還有點規矩,結婚要“四方五圓”(方指八仙桌、小板桌、稻洞床、馬桶箱;圓指大小腳桶、大小水桶、柄湯桶、馬桶、桶盤)。城里一般職工家庭不講究了,凡是可用來坐、躺、放、盛的雜物都可成為家具,如幾塊木板加兩張長凳就可搭一張床鋪,堂前也無非是擺放一張桌子和雜七雜八的凳子。廚房間雖然與老式的差不多,有的甚至搭個地灶(因公社化時,許多家庭的飯灶都被砸了)。后來時興用煤球爐,燒飯、做菜都用它,一切以簡單實用為上。我目睹一對新婚夫婦用兩張竹棚拼起來當婚床,除了有一只手拎的箱子外,其余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木板箱、紙箱等,令現在的人難以想象。當時農村中的大部分新婚家庭,要是老式家具尚在,就重新油漆一下將就使用。這可算作第二代。

到1964年,形勢開始好轉,才又出現購置八腳床、箱柜、馬鞍桌、大小腳盆、大小水桶、馬桶、桶盤、方桌、方凳等的現象。

第三代約在20世紀70年代初,大家開始注意家具的式樣,但僅限于城鎮居民。一般新婚之家的家具要有大衣柜、高低新式床(即床鋪靠背一面的板高,腳后面的板低,但不是沒有,而是有高出床面20厘米左右的一塊檔板)中間為棕棚,寫字桌、五斗櫥、床頭柜、茶幾、馬桶箱、樟板箱等。這些家具的面板,講究的用樟木拼花,一般請木工到家里制作,木料自備,供木匠一日三餐,外加香煙、點心等,每日工價1.85元,打一套家具總共需要幾個月,花費數千元。當時職工月平均工資都只有30多元,這實在是一筆不小的費用,我因經濟困難,除床鋪和寫字桌是我原工作單位城南木器社定做,其他都是自己動手做的。

改革開放后,家具日新月異,一般有參考書籍作樣本,大多是西洋式的,但也有全套中式的。如果是新婚或新住宅裝修,一般家具在裝修的同時按圖定制。也有全套可買的,檔次越來越高。但家具制作的方式卻比以前簡單得多,以前木工的一套手藝基本被淘汰,均用整塊的機制板和加工好的木條、面板,用鐵釘釘制或用膠水黏合。但油漆的質量極大地超越了過去。一套家具的花費從上萬元到數萬元甚至幾十萬元,一般家庭大致有靠背床、床頭柜、電視柜加音響設備、立柜、電腦桌、麻將桌、茶幾、全套沙發等。這種家具以前只能在電影中看到,如今非常普通,更多的返回到以前的式樣和做工,已經很難說清了。

采訪者:請您談談蕭山人民出行方式的變遷。

朱淼水:這方面的變遷我也有深切體會。在20世紀50~60年代以前,外出到農村或其他鄉鎮,一般靠步行。到水稻地區做客,可乘坐小劃船。因為水稻地區,沒有一條像樣的路,都是不知有多少年份的田間石板小路,七高八低,就算有自行車也不方便,所以,大家都是走路的。上到公社書記,下到普通老百姓都一樣。當時的公社領導干部,早上背著一把鐵耙去上班,路過田畈見有問題或其他事情,就下田和農民一邊干活,一邊說事,也就把問題解決了。這樣的干部特別是經歷了“四清”運動的,我在城南時見到過不少。我在城南工作時離家約5千米,交通不便,當時都是鄉間小道,彎來彎去的。其實只有兩三千米路程。以往,即使眼看已在眼前,還得七繞八彎,所以在城南木器社工作時,工作日吃住都在那里,休息日步行回家,步行到家大約需要45分鐘。1972年我結婚后,因為妻子在寧圍工作,買了自行車,她就騎自行車奔波于城鄉之間,騎行到校也需要45分鐘。后來,我女兒到寧圍去上學,家里又添購了自行車。進入21世紀,我們夫婦先為兒子購買了摩托車,后來自己購買了小型助動車,后又買了電瓶車。2009年,女兒和兒子先后購買了小轎車。如今省內旅游都自駕車了。這些年輕人習以為常,對于我這樣的過來人,感到不可思議。再說,以前蕭山人到杭州,早期基本是從江邊渡江過去。開通公交車后,也還有些人花一毛錢到江邊,花五分錢坐輪渡,也就到了杭州。

蕭山的公交事業有過一段曲折的經歷。由于蕭山老城區原是一個不足8平方千米的小縣城(包括城周),當年的街道還不及現在社區內的道路寬敞,所以從實際情況來說也無須公交車。但大概在1958年“大躍進”期間,為了象征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現代化,便開通了一條公交線路。利用蕭紹公路,從西門的老火車站以西的老岳廟到轉壩農機廠(后來的柴油機總廠)。這段路程大約有5千米,由兩輛客車對開,沿途停靠煉焦廠、五一運輸社、西門、汽車站等七八個站頭。當時還是沙石公路,車開過,路上便揚起黃沙灰塵,好在當時汽車稀少,不見得有什么污染問題。但可惜乘客實在太少,勉強維持了大約半年便停駛了。1959年,蕭山由原屬寧波專署劃歸杭州,于是杭州公交公司于1959年11月28日開通了蕭山汽車站(在現在市心路與蕭紹路十字路口一帶)到杭州解放路百貨商店的15路公交車(開始好像是稱13路,后來才改為15路),全程大約20千米,沿途停靠蕭西、小岳橋、西興、江一、江邊、聯莊、大橋南、大橋北、凈寺、清波門等十多個站頭,全程票價三角六分。這路公交車極大地便利了去杭州的旅客,乘車的人逐漸增多,后來在機車后面又掛了一節車廂,以滿足乘客多的需要。

改革開放后,蕭山經濟快速發展。1984年12月1日,杭州市公交公司為占領蕭山的公交車市場,便調出了幾輛客車,在老城區開通了由老火車站至位于現315路車站對面的原蕭山公路段的1路公交車,繞行西河路、市心路、原環城南路、原環城東路,向北轉入蕭紹路的蕭山公路段折回。1路公交車開通時他們還在新落成的電影院(原電影院)門口舉行了一個通車儀式。但這段路程實在短,除了從老火車站到城區有些乘客外,老城區內的乘客少得可憐,因此僅維持兩三個月便停運了。蕭山真正開始有像樣的公交車是在1992年6月11日。這天,蕭山新火車站落成交付使用,新成立的蕭山市城市公交公司也于這天開通了從新火車站到金雞路口的1路公交車。自此開始,蕭山城區才正式有了城市公交車。

采訪者:請您結合自己的生活經歷談談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蕭山城區居民日常娛樂活動的變遷。

朱淼水:20世紀50~60年代,全國上檔次的戲團都曾到蕭山人民劇場演出,如武漢雜技團、上海越劇團、浙江越劇團、浙江昆劇團等,凡上檔次的各種劇種幾乎都在蕭山演出過。每一個劇團到來后,為招人注目,總要在劇院門口懸掛著名演員的劇照,全國有名的越劇演員大概都在這里掛過他們當時演出的照片。對于那個時代的人,看戲是最好的休閑,也是主要的文化生活,大家是很喜歡的。蕭山人喜歡越劇和紹劇,其他如黃梅戲、滬劇、錫劇、杭劇,倒也喜歡,就是不太喜歡京劇。蕭山女性尤其喜歡看越劇,男性喜歡看紹劇。紹劇有時候也在空地里搭戲臺演出。這些事情其實就是魯迅的文章里所說的社戲。我記憶中,約于1962年春,國家提倡推陳出新、百花齊放,浙江紹劇團在劇場里演出了以往多在野外才演出的風俗劇《調無常》《女吊》《男吊》等,俗稱大戲,劇場空前熱鬧。沒想到,此舉竟引起地方上一些迷信者的反對,說演大戲驚動了鬼神。于是有好事者借劇場門口的民居,大念“太平佛”,成為劇場歷史上的一件“大事”。

在蕭山,電影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就出現了,早期是運動場和法院操場(今蕭山賓館地址)放映露天電影,開始是配合政治運動放映,是免費的。成為一種娛樂后便選擇在兩個地方放映電影,一個是浙贛鐵路戲院,后改為工人俱樂部,后又改為工農兵電影院;還有一個是大會堂。開始都是五分一張票,工人俱樂部改為工農兵電影院后,改為座機放映,放映設施漸趨現代化,有了寬銀幕,票價就貴了。大會堂(即江寺)是35毫米移動式放映機,放映效果較差,又沒有舒適的座位,票價便宜。“文化大革命”以前,法院操場也是經常放映電影的,放映隊專門在高墻上刷白了一塊“銀幕”;后又在原體育路小學東面開辟了一個露天電影場,這些露天電影沒有座位,票價更便宜,其實買不買票也無所謂,小孩子翻墻進去,也可以看。我少年時代經常在銀幕下面,仰著頭看戰斗片、反特片。

我稍大了點后,因為我住的地方離工人俱樂部比較近,再加上我父母親都算工會會員,憑會員家屬證,一張電影票只需三分,因而我經常到工人俱樂部看電影,當時中國的電影都是以黑白片為主,彩色片都是紅色打底,是蘇聯傳進來的。我還看過中國第一部彩色舞臺片是《梁山伯與祝英臺》,它的彩色底片以紅色為主,以暖色調為主,所以看起來不舒服,不像現在的自然顏色,就是太紅,所有東西都有點紅,即使是藍色也變成了紅色,這就是當時的彩色片了。以前我們看電影是因為便宜,幾分就行,所以,在沒有電視機以前的娛樂基本上就是看電影。

我成家后,因離大會堂近,票價又便宜,似乎每個星期都要去看幾場電影。

看電影曾經是非常重頭的業余文化生活,曾經有幾年電影票是要集體出面買的,還很難買到。有時為了滿足需要,一部片子一天24小時輪流放映,觀眾半夜三更起床去看電影。看電影的熱情即使是樣板戲,已經看得會背了,還是會再看,這種狀況在如今想來簡直是不可思議。“文化大革命”后期除了八只樣板戲的電影外,就是新聞紀錄片。后來放松了一點,電影院進口了朝鮮片、越南片、南斯拉夫片、阿爾巴尼亞片和印度片。有句順口溜,“中國電影紀錄片,哭哭笑笑朝鮮片,抱抱嗅嗅阿爾巴尼亞片,飛機大炮越南片”。“文化大革命”后期還有過放映“內部片”,都是半夜三更才放映的,這些電影對我國來講是反面的,如日本的“日本海大會戰”“山本五十六”等,彩色寬銀幕,打字幕翻譯,完全是歌頌日本侵略者的。我至今還搞不清,為什么當時會放映這樣的電影,還一票難求,似乎要有相當級別的人才可以看。我是城廂鎮有關領導給的票,看過以上兩部,其中一部就是彩色寬銀幕的“山本五十六”,半夜里看的。

為了弄到電影票,我還曾與售票者吵架,原因是我那工作單位給漏了,沒有票,我是管宣傳的,職工紛紛向我提出意見,我只得向電影院要,因沒有而引起爭吵,回想這樣的情況我真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

這里還要說一個事情,就是看戲、看電影散場后要吃夜宵。20世紀50年代以前在市心橋頭,晚上都有粥攤、餛飩攤、湯團攤等。但到了20世紀60年代,這些如今稱夜宵的點心攤一個也沒有了。“文化大革命”后期,飲食服務公司在市心橋北開了一家冷飲店。到了六月天,大家看完電影,都往冷飲店走,三分錢一碗酸梅湯,五分一碗赤豆湯,那時候已經算是很好的了。到了“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后,蕭山有了一個兒童公園,這是最早的像模像樣的公園,里面有兒童玩具車了。這個兒童公園現在沒有了。兒童公園不只是兒童去,大人也能去玩。

20世紀50年代以前,由于缺少娛樂活動,蕭山街頭有許多小書攤,而且或多或少地有一些青少年在圍著看,非常投入,有些是一個人靜靜地看,有些兩三個小孩頭碰頭地圍著看同一本書,其景況遠比今日的網吧還“興旺”。所謂小書攤,就是將連環畫置放于特制的、扁平的木板架上,本板架總能放下幾百本書,彩色封面朝外,讀者就揀自己喜愛的書向攤主租來,坐在散放于書架周圍的小板凳上看,一般是一分租一本,有些攤主為了能多賺一點錢,特地把厚一點的連環畫拆訂成兩冊。但也有例外,如看成套的幾十本的連環畫,租價便可打點折扣。攤主最喜歡的是租回家去看的人,一冊租金每天便是一角,如租出十冊就是一元,這個數在那時是很可觀的。對于小孩子兩三個人圍看一本書,攤主就感到很厭煩,有時索性不租。為了保護圖書,攤主總是將連環畫的封面揭下,用馬糞紙做成書套,把書裝入套中,書封面貼在套外,這樣就能使圖書在較長時間內保持完整。

在那時,這樣的小書攤幾乎每個集鎮都有,但縣城最多,米市街、大弄口、西門頭都有擺上兩三副書架的小書攤。但規模最大的要數市心橋北堍的一個小書店。店主不僅有一個像樣的店堂,圖書都直接插在四周墻面定制的書架上,門外還有好幾副書架,書的數量少說也有三四千冊,而且經常有新書上架,讀者有挑選的余地,租看的人也特別多。店主還有一些舊式的石印成套的武俠書,很能夠吸引一批讀者,加上新出版的中外古今名著改編的小書,一般是成套地出租,所以生意特別好。何況他有一個店面,裝上兩三盞電燈,晚上也能營業。如此盛況大概一直延續到“文化大革命”開始,原有的連環畫統統被當作“封資修”燒毀,新上架的多是一些政治宣傳書,小書攤也就從此成為歷史。

關于圖書館,蕭山藏書最多的是湘湖師范學校圖書館,該圖書館自20世紀30年代起就收集了許多蘇聯傳過來的進步書籍,如《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卓婭和舒拉的故事》等。在“文化大革命”以前,我有工人俱樂部圖書室的借書證和蕭山縣圖書館(原來是蕭山縣文化館里的一個部門)的借書證,經常借長篇小說閱讀,也到俱樂部閱覽室或縣圖書館閱覽室閱讀畫報之類的。1963年我還義務為蕭山圖書館當過管理員,負責圖書收借。同時,我也比較喜歡連環畫,有時借閱,如果有可能也買幾本閱讀。蕭山解放初就有了新華書店,地點在今倉橋露天舞場西南面對城河,是三間三層建筑。當時也有削價書,主要是科普讀物,我曾買了些關于天文知識的書,很便宜,一兩分一本。我搬到市心路已是20世紀60年代初了。盡管我收入很少,但買書倒也不少。

采訪者:據說“鑼鼓響,腳底癢,俱樂部里找對象”是20世紀60年代初各地辦俱樂部的一句口頭禪。隨著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開展,蕭山的城鎮居民村和農村生產大隊,也掀起了一股辦俱樂部的熱潮是嗎?

朱淼水:“鑼鼓響,腳底癢,俱樂部里找對象”,這是20世紀60年代初各地辦俱樂部的一句口頭禪。隨著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開展,蕭山的城鎮居民村和農村生產大隊,掀起了一股辦俱樂部的熱潮。當時不僅物質生活匱乏,精神生活也十分枯燥,不要說電視,就連收音機也十分稀罕。在城里還有幾個放映電影的場所,在農村只有偶爾在公社所在地放幾場露天電影,平常日子就談不上有什么文化生活,所以政府號召辦俱樂部,很快就受到絕大部分青年的熱烈支持。有些生產大隊盡管經濟拮據,但也樂意拿出點錢來置辦樂器、道具,有許多業余愛好者還情愿自己掏錢購買相關物品,熱情高漲。但限于條件,俱樂部常見的樂器也只有些二胡、笛子、三弦、口琴之類的;手風琴很少見,風琴只有一些公社的學校才有;鋼琴在全蕭山除湘湖師范及其附小有幾臺外,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也極少有人會彈。即使是二胡等普通樂器,一般青年人也不大會使用。農村俱樂部就請出了曾經做假道士的上點年紀的人來演奏。好在當時絕對禁止做“道場”等迷信活動,這些人也樂意發揮自己的專長,鑼鼓敲得有板有眼,用絲弦樂器演奏越劇、紹劇的曲牌也很熟練,如果要演出稍微像樣的戲劇,還真少不了他們。農村俱樂部的活動有兩大特點:一是業余,大多是在晚上,平時只是有參加文藝會演的任務時,才會在工作時間加班加點地排練;二是絕大部分的演出緊密配合當時“突出無產階級政治”的需要,而且以短小、容易被群眾接受的節目為多,如“三句半”、雙簧、說唱、相聲、獨唱、越劇清唱等。后來也排一些有情節的歌劇、越劇、紹劇等,如《三月三》《江姐》《白毛女》等,但內容都以宣傳革命斗爭故事和憶苦思甜為主。

當時的青年男女在業余時間除少數喜歡看小說外,實在很少有事情可做,況且參加俱樂部活動是政治任務,我記得好像在20世紀50年代后期,城廂鎮就在各居民村辦起青少年活動室,既有圖書,也有乒乓球桌等活動設備。當時,政府似乎非常重視青少年的業余文化生活,許多地方是非要動員全部青年參加不可,就是那些不喜歡拋頭露面的,也硬性通知他們必須參加。青年人在一起說說唱唱,的確是朝氣蓬勃,談情說愛是很正常的,也確實有些男女是通過俱樂部的媒介結為夫婦的。因此,“俱樂部里找對象”這句口頭禪也是事實。從總體上講,那個時代,俱樂部活動是一種很健康的文化娛樂方式,不僅宣傳了黨的中心工作,而且潛移默化地陶冶了人們的情操。特別是“文化大革命”前的幾年,社會治安良好,人們道德風尚純潔,這都與健康的文化娛樂活動有關,凡經歷過這一階段的人都有深切的體會。

采訪者:請您再談談您個人還有哪些文化娛樂愛好。

朱淼水:由于受鄰居的影響,我兒時就喜歡畫畫,在素描上下過一定的工夫,達到能看人畫肖像的水平。20世紀60年代,有露天說書藝人,我對此也感興趣,凡有這些演出一般去聽。

20世紀50年代后期到60年代初,我也非常喜歡收集電影歌曲,也會彈奏一般的樂器,如二胡、笛子、口琴等。“文化大革命”前和“文化大革命”期間,我們夫婦都曾參加文藝宣傳隊,比較喜歡歌舞。“文化大革命”后,如業余時間無事,特別是晚上,就經常去看電影。我住在韓家弄的時候,我妻子每周星期六回來,我們經常會到大會堂看電影。20世紀80年代后有了電視,我們就以看電視為主。但我喜歡畫畫和看書,一般均以此自娛。20世紀90年代后,我們也看些電視連續劇。進入21世紀,有了電腦,我們開始上網看電視。但我一般以看書和寫作為主,愛書成癖。關于畫畫,因為我患書寫痙攣癥,只得放棄。

在旅游方面,我父親參加公私合營后,如果有空余時間,他會帶我到杭州短暫地游玩,早上去,傍晚回來。因為蕭山離杭州很近,一般乘坐公交車到江邊渡口,坐渡船到杭州南星橋上岸,我們父子倆去一趟杭州大概只花一元多。所以杭州的西湖名勝古跡,我幾乎全部游覽過。母親也同樣喜歡到杭州游玩,有時帶我去杭州,有時全家三口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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