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農民工家庭的性別政治
- 羅小鋒
- 2字
- 2019-10-12 19:25:41
導論
第一節 研究背景
一 現實背景
當前我國正處于急劇的社會變遷時期,整個社會正經歷從以農業為主的傳統社會向以工業為主的現代社會的轉型。與此相對應,資源的配置方式由以行政計劃為主向以市場為主轉型。
改革開放之前,中國社會中的城鄉二元結構是一種“行政主導型二元結構”(孫立平,2003:149)。“行政主導型二元結構”有如下一些特征:城鄉之間的戶籍壁壘;城鄉之間實行兩種不同的資源配置制度;以戶籍制度為核心的城鄉壁壘,事實上將城鄉兩部分居民分為兩種不同的社會身份(孫立平,2003:149~151)。基于此,有研究者把改革開放前的中國社會稱為典型的“身份制社會”(李強,2004:286)。以中國農村嚴密的組織管理系統和全國商品(尤其是糧油)、服務及就業的計劃供應與分配制度為基礎的城鄉戶籍制度,一度限制著人口的流動,尤其是農村人口的流動。在這樣的制度體系下,國家壟斷了絕大部分資源,而農民沒有生產經營的自主權和對自身勞動力的支配權,因而無法獲得“自由流動資源”和“自由活動空間”(孫立平,1993:64)。
隨著改革的推行和市場機制的引入,許多社會資源從國家的壟斷中游離出來。改革開放后,國家壟斷絕大部分資源的狀況開始在農村發生改變。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使農民獲得了土地耕作和經營的相對自主權,以及對自身勞力的支配權。家庭重新成為生產、生活和消費的單位,也重新成為家庭資源配置的主體。該制度的推行使農民重獲自主權,農民長期積壓的活力重新釋放出來,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的積極性和主動性,農業生產的效率因此得到極大提高。但與此同時,農村勞動力富余的問題開始凸顯出來。人民公社的解體,使得對農民的行為控制也消失了。從農業中釋放出來的勞動力迫切需要在農業之外尋求出路。
為了適應農村剩余勞動力凸顯的狀況,1984年中共中央下發的文件提出:農村工業適當集中于集鎮,允許農民“自理口糧到集鎮落戶”。1985年中共中央、國務院下發的文件則首次提出:允許農民進城開店、設坊、興辦服務業,提供各種服務。戶籍制度以及其他相關制度安排的松動,為農民進城務工、經商提供了可能性與合法性。
在此背景下,20世紀80年代末期尤其是90年代初期以來,以農民工形式發生的農村勞動力大規模跨區域流動日漸成為令人矚目的社會現象(白南生、何宇鵬,2003;孫立平,2003;李強,2004)。目前全國常年跨區域流動的人口有8000多萬,占農村勞動力的15%~20%。他們主要來自經濟欠發達的中西部地區,主要流向大中城市和沿海經濟發達地區,僅珠江三角洲常年流動的農民工就有1000多萬人(周大鳴等,2004)。據統計,目前農民工的規模已達1.2億人(蔡禾、王進,2007:86)。
從婚姻狀況看,農民工包括已婚農民工和未婚農民工;從性別來看,包括男性農民工和女性農民工。在改革開放引發的歷史性變遷中,相當數量的婦女也脫離土地,完成了由農民向非農民的經濟身份轉變。這一歷史性變遷給農村和農村婦女自身發展帶來了極大變化,婦女的社會參與程度、生活方式、價值觀念及家庭地位都有了較大改變(高小賢,1994:84)。研究指出,從性別分層的角度看,女性和男性在向非農轉移過程中,女性明顯表現出滯后性。這表現在數量上女少男多,依據各種不同的調查資料推算,女性占25%~30%;就業層次上女低男高,在異地轉移中女性占20%左右,許多集中在低技能的家務勞動市場,在鄉鎮企業中婦女也主要集中在技術構成低的勞動密集型行業;而在逆向轉移(指從城市回農村)的比例上,女性較男性大(高小賢,1994:83~84)。
市場化的改革帶來了新的資源能量,這必然影響兩性的資源配置和分工格局。改革開放之前,國家壟斷了絕大多數資源,資源配置通過行政方式進行。改革開放之后,個人、家庭和市場也成為資源配置的主體。有研究認為,對于農村人來說,非農轉移無疑是一個新的機會,是一項“發展性資源”(金一虹,2000)。外出從事非農活動,不僅可以增加家庭的經濟收入,而且有助于開闊視野,增長見識,提升人力資本,增強個人自主性。有研究指出,外出有助于農民實現從“傳統人”向“現代人”的轉變,即“現代性”的獲得(周大鳴、郭正林,1996:52)。雖然外出流動有利于改善家庭經濟狀況,也有助于農民工個人的發展,然而向非農轉移的機會對于男性和女性而言是不同的,這就形成了農村勞動力流動中的性別差異(譚深,1997:42)。譚深指出,婚姻對已婚男性農民和女性農民造成了不同影響,結婚成家帶來的責任感鼓勵男性外出,卻制約了女性的外出。
有研究指出,農村勞動力外出就業成為農民就業和增收的主要途徑。我國農村土地資源少、農業勞動力多,是農民增收難和農村貧困的主要根源。農民外出務工經商,拓寬了農民就業的渠道,已成為農民增加收入的重要方式(白南生,2008:116)。該研究指出,農村勞動力的外出流動對家庭產生了影響,如農村“留守族”的出現。據估計,目前中國農村留守婦女為4700萬人(白南生,2008:118)。
農民工夫妻的流動還對婚姻產生了影響。有研究指出,外出導致獲得婚姻信息的成本降低和選擇市場的擴大,情感的寄托與性的需求更容易得到滿足,因此外出打工有可能導致夫妻長期分離,進而引起婚姻變化。這主要是因為農民工家庭外出就業人員個人條件的變化,他們改變了對婚姻效用的評價并追求婚姻效用的最大化(白南生,2008:118)。
二 理論背景
國外學者在研究移民和性別平等方面一般有兩種看法:樂觀派認為,流動會推進性別關系走向平等(Chavira,1988;Curry Rodriguez,1988;de la Torre,1993;Grasmuck and Pessar,1991;Hondagneu-Sotelo,1992,1994;Lamphere,1987;Rouse,1992)。悲觀派則認為,流動并不能推進性別關系走向平等(Manuel Barrajas and Elvia Ramirez,2007:371)。
目前國內外學術界在研究農民工外出流動與性別平等方面一般有兩種看法:樂觀派認為,流動會推動性別關系走向平等(Rebecca Matthews and Victor Nee,2000:606~632;馬春華,2003;馬潔,2006;潘鴻雁,2006d,2008a)。悲觀派則持相反意見,認為流動并不會帶來性別的平等(Barbara Entwisle et al.,1995;高小賢,1994:83~84;譚深,1997:44)。
縱觀國內外有關研究,我們發現已有研究多采用資源理論和父權制理論對流動引發的性別關系的變化進行解釋,且過于重視經濟因素而忽視其他因素如文化因素對夫妻性別關系的影響,多從結構維度用家務分工、家庭權力分配結果來衡量性別之間的平等。已有研究缺少對過程維度的考察,也就是說,缺少對家務分工和家庭權力分配形成過程的考察。然而,同樣的家務分工和家庭權力分配結果可以通過不同的過程而形成。已有研究很少考察社會文化背景對性別關系的影響,也很少考察被研究者自身對家務分工和家庭權力分配的看法,本研究擬克服已有研究的上述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