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代吏員研究
- 王雷
- 10字
- 2019-10-12 19:34:47
第一章 緒論
第一節 研究內容及意義
一 概念與范圍的界定
(一)吏員
吏員,作為中國古代各級官署中的具體辦事人員,也稱為吏,是百官(官府)與百姓之間聯系的紐帶,承辦衙門的各種具體事務,使國家機器正常運轉,也是我國古代官僚政治的重要組成部分。
“吏”的概念在古代并非一成不變。《辭源》將“吏”解釋為古代百官的通稱。漢朝以后,始稱位職低微的官員為吏。秩四百石至二百石為長吏;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史為少吏。至明清則稱各衙署之房吏書辦無俸祿而供事于官的人為吏。[1]“吏”一般有兩種含義:“一是大小官員的泛稱,如大吏、長吏等;二是專指沒有正式官職的低級官員,如吏員等。根據歷代古籍記載來看,第一種含義一般多用于秦漢魏晉南北朝時期,此時的官與吏還沒有明確界限;第二種含義一般多用于隋唐以后,直至明清。此時官與吏的界限已經明確,而且日益深化,吏與胥已經相提并論。”[2]魏晉以來“官”“吏”的區別,值得重視的大致有下列四條[3]:一是在職事性質上,“官”有行政決定權,在各機構中從事綱領性的重要工作;“吏”基本上沒有行政決定權,只是協助官員處理具體文案或承擔各種雜務。二是在選用方式上,“官”由朝廷統一選任,“吏”一般由各地各部門長官任用,京吏雖有某種統一選調之制,卻仍非朝廷所命。這也可視為“吏”無行政決定權的原因。三是在等級序列上,“官”皆納入一定的品階序列,“吏”則處于其外,常無級別而僅以職名示其高下。而是否納入法定的等級序列,對于人事管理顯然具有極大影響。四是在待遇報酬上,“官”由朝廷統一規定和撥付,以其品階為基準確定額度;“吏”則多無統一規定,基本上是由各地各部門自籌和酌情發放。隋唐以后的吏員是官員指揮下的具體辦事人員,正如前輩學者祝總斌所說:唐宋以后,正式文書中的“吏員”或“吏”,主要指的是中央和地方官府中,在官員指揮下,負責處理具體政務,特別是經辦(整合、保管、查檢、具體處理)各類官府文書的低級辦事人員,僅大體相當于《周禮》中的“府、史”。[4]
吏在金代也是一種職業,考古出土的墓志銘中就有“以習筆吏為業”[5]的記載。與宋代明確的官府人事編制相比,金代對吏員的范圍并沒有做明確規定。關于金代吏員范圍的界定,也許不一定能給出十分標準的答案,但是通過對傳統觀念的反思,可以取得一定的認識。所謂“官有品而吏無品”的觀點有一定的歷史局限性。根據史料來看,品級并不是官、吏的核心區別,尤其是在低品級的官吏中,這種界限其實是很模糊的。宋立恒博士論文《金代社會等級結構研究》第三章第四節提出吏員的范圍包括右職吏員:省令史、譯史,省通事,御史臺令史、譯史,樞密院令史、譯史,各部令史、譯史;還包括本身就是文吏出身的人。并認為正八品的知事、從八品知法以及孔目官以下的通事、司吏、抄事、公使、錄事等也都屬于吏員。
目前,學術界一般認為吏在流外。按《金史》卷五十二《選舉志二》載,“凡品官任都事、典事、主事、知事及尚書省令史、覆實、架閣司管勾、直省直院局長副、檢法、知法、院務監當差使及諸令史、譯史、掌書、書史、書吏、譯書、譯人、通事、并諸局分承應有出身者皆為流外職。”[6]則上述人員均屬吏員。但是,從《金史·百官志一》來看,金代的都事是正七品官員,典事、主事從七品,知事為從七品、正八品官員(由于所在部門不同而有別),檢法從八品,知法從八品(諸節度州的知法正八品,諸防御州的知法為從九品),則他們的品級在職官九品之內,非吏員。按《金史·百官志一》載,皇統五年的規定,“吏”指“知事孔目以下行文書者”[7]。《金史》卷52《選舉志二》所載,在文獻中僅一見,或許在金朝歷史上有一個時期都事、典事、主事、知事、檢法、知法曾在流外,但無據可查。
因此,本書討論的吏員包括令史、譯史、通事、書史、書吏、司吏、抄事、譯書、譯人,以及有出身的諸局分承應人等人員。
如上所述,金代吏員種類繁多,為便于進行討論,我們將所要論述的吏員分成三類,并作簡要概述。
首先是中央各政府部門的吏員,包括尚書省、樞密院、御史臺以及六部的令史、譯史、通事;國史院、宣徽院、太府監、少府監等機構中的吏員,如國史院書寫和典客署書表等等。其次是宮廷吏員,如金廷近侍局中的奉職、奉御等諸局分承應人。再次,地方政府各部門的吏員,如司吏、譯人、公使、書史等。《金史》中的“百司承應”指的是各官署所屬低級吏員。[8]太子的東宮和各親王府也設有為數不少的此類吏員,如:東宮入殿小底應是太子東宮屬吏,當附于《金史·百官志三》中的宮師府條。《金史·選舉志三》有“東宮筆硯”,亦應為東宮屬吏。“親王府祗候郎君”,應是諸親王府屬吏。[9]
金代的吏員分為有品階的吏員和無品階的吏員。這里的“品階”指文散官(文資官)和武散官的品階,金代的文散官分九品四十二階,武散官“凡仕至從二品以上至從一品者,皆用文資。自正三品以下,階與文資同”[10]。具體內容見附表一。金代吏員出職最優者為尚書省令史,而尚書省令史的選任之途有四種:文資、女真進士、右職、宰執子。據《金史·選舉志二》文武選條記載,“凡進士則授文散官,謂之文資官。自余皆武散官,謂之右職,又謂之右選”。[11]可知,文資官為金廷授予進士的文散官,右職為武散官。通過文資和右職途徑選任的省令史顯然是帶有品階的吏員,只不過這種散官的品階不同于表示職事官品級的實際含義,應是一種用來表示特定身份的標志。正如李方昊所說,金朝的散官制度是官員身份、類別和資歷的標志,是朝廷對官員獎勵和懲罰的內容之一。金朝的散官制度繼承了唐宋的散官制度,并有所改進和完備,而且把這種虛銜賦予了實際含義,成為其官制的重要內容。[12]
金代的吏員也有正班、雜班之分。[13]正班和雜班在史籍中多有出現,正班見于《新唐書》記載:“正班,列于門之外,糾離班、語不肅者。”[14]大概“班”只是指站隊的順序,正班、雜班也只是一個隊伍中的內部區分。按宋人記載:“近日優人作雜班,似雜劇而簡略。金人官制有文班、武班,若醫、卜、倡優謂之雜班。每宴集,伶人進,曰雜班上。故流傳及此。”[15]實際上,金代的雜班官絕不限于醫、卜、倡優[16]。據《金史》記載:“金制,文武選皆吏部統之。自從九品至從七品職事官,部擬。正七品以上,呈省以聽制授。凡進士則授文散官,謂之文資官。自余皆武散官,謂之右職,又謂之右選……凡品官任都事、典事、主事、知事及尚書省令史、覆實、架閣司管勾、直省直院局長副、檢法、知法、院務監當差使及諸令史、譯史、掌書、書史、書吏、譯書、譯人、通事并諸局分承應有出身者皆為流外職。凡此之屬,或以尚書省差遣,或自本司判補,其出職或正班、雜班,則莫不有當歷之名職。”[17]而且“諸宮護衛及省臺部譯史、令史、通事,仕進皆列于正班,斯則唐、宋以來之所無者,豈非因時制宜,而以漢法為依據者乎”[18]。又有史料記載:海陵初,除尚書省、樞密院、御史臺吏員外,皆為雜班,乃召諸吏員于昌明殿,諭之曰:“爾等勿以班次稍降為歉,果有人才,當不次擢用也。”[19]可知,金代的諸宮護衛以及尚書省、樞密院、御史臺、六部的令史、譯史、通事為正班吏員,中央其他機構的吏員為雜班吏員。諸局分承應人也根據其所在局有正班、雜班之分。
據《金史·選舉志三》記載,正班局分的承應人有:尚藥、果子本把、奉膳、奉飲、司裀、儀鸞、武庫本把、掌器、掌輦、習騎、群子都管、生料庫本把。雜班局分的承應人有:鷹坊子、尚食局廚子、果子廚子、食庫車本把、儀鸞典幄、武庫槍寨、司獸、錢帛庫官、旗鼓笛角唱曲子人、弩手、傘子。此外,還有其他局分的承應人,比如秘書監楷書及琴、棋、書、阮、象、說話待詔,尚廄局醫獸、駝馬牛羊群子、酪人。其中,正班局分和雜班局分的部分承應人可以出職為官,而其他局分的承應人不能出職為官。
(二)吏制
吏制也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吏制研究的對象包括官制,并以官制為主;狹義的吏制,由于研究對象的差別,又稱為胥吏制度、吏胥制度或吏役制度。吏制依附于官制存在,是官制的必要補充。
林志華認為,胥吏制度形成與發展的原因,從歷史發展方面來說,封建國家的職官制度,文牘制度的演進必然是由簡到繁,由粗到細;從社會性方面來說,胥吏制度是在中國以皇權為核心的專制體制中孕育成長的,它是中國官僚政治高度發展的產物[20]。吏員制度形成于戰國至秦漢時期,萌芽于先秦時期。從任命方式來看,吏員制度起源于西周時期的府、史、胥、徒制度;從職能上看,吏員制度與先秦史官制度之間有內在的密切聯系[21]。隋唐以來官吏分途,吏員從官員隊伍中獨立出來,吏員制度也從官制中獨立出來,成為中國古代官僚政治中有別于官制而又依附于官制的一類政治制度。官吏之間的特殊關系及官制在中國古代官僚政治中的核心地位,決定了探討吏員制度,必然不能脫離官制的范疇和視野。研究金代的吏員制度,也需放置在金代官僚政治的大背景下,結合金代官制的發展,甚至是在官制的視野下,才能更準確把握其特征。
本書的主要研究對象為金代吏員,其中相當一部分高級吏員(包括中央政府吏員和宮廷吏員)不僅在選任方面要求嚴格,且《金史》中有出職、遷轉等方面的規定,還有職官入吏的情況,表明金代的吏員與胥或役之間有較為明顯的差別。明清時期,胥是指供官府驅使的勞役人員,主要負責征收賦稅、維持治安、看管犯人等;吏是指官府負責文書事務的公務人員,主要負責收發公文、保管檔案、造報賬冊等文書事務。[22]胥和吏的工作性質既有相似之處,又有明顯不同,地位上也有所差異。[23]金代的情況也基本相似,雖然《金史》中偶見胥吏或吏胥并稱或“里胥”這樣的表述,表明了吏、胥之間的界限尚不能完全區分開,但胥更趨向于特指最低級的、基層的小吏。而役與吏之間的界限更為明顯,《金史》中未見吏役并稱,多見差役、賦役、徭役、課役等,說明金代的吏是具有編制,有制度規范并領取俸祿的長期職業,而金代的役更偏重于指差役,按照相關規定履行承擔的賦役,有一定的起止時限。故本書金代吏制特指金代吏員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