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個頭不高，瘦瘦的，走路的時候，身子向前傾，那感覺就像是正在費力拉車一般。

這個人即使燒成灰，秀蓮也認識。沒錯，丁順來了，這簡直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待他走近了，正在干活的人們，紛紛將眼光投向他。

“呦，今天這是刮得什么風，把你刮來了？”人群里有人咋呼著，緊接著人群里便有了哄笑聲。

丁順沒搭理他們，隨便找個空，便賣力地用?頭刨著。秀蓮從未見丁順干活這樣賣力過，已然成灰的心，微微有些感動。因此，她飛快地揮著鐵锨，卻絲毫不覺得沉重，反而覺得身上充滿了力量。這種感覺，像極了春天換上舒適的春裝，脫掉了笨重的棉衣一般，熨帖，舒暢。

“來了，大伙都歇一歇吧，喝幾口水，潤潤嗓子”，村支書領著幾個青年，拉來了幾桶水。于是，人們便放下工具，紛紛走向水桶。喝完水之后，大伙便坐在河堤上閑聊。

丁順喝完水，便跑到離秀蓮較遠的地方坐著。他的屁股剛著地，就有人打趣他：“丁順呀，恁家秀蓮來了，你來是頂替誰家的勞力呀？”丁順捋了捋頭上為數不多的幾根頭發，“要你管！”，他緊接著甕聲甕氣地說。

“呦，看你急的，難不成恁家要澆雙份的水？”有人窮追不舍，“這不像你丁順的風格呀，村里誰不知道你丁順呀，你啥時候管過地里莊稼的死活，不都是秀蓮忙前忙后的……”

聽到“秀蓮”這兩個字，丁順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怎么滴，就她好，就她有本事，給你得了……”，丁順竟然恬不知恥地朝那人說著。

“呦，這樣的媳婦你也舍得？”那人繼續奚落著丁順，絲毫不管秀蓮就坐在不遠處。

“哎，要我說，他舍不得村南頭的韓娥吧！”一個正在吞云吐霧地男人，非常得意而又神秘地說。

“呦，是吧，丁順呀，你不會是幫韓娥家來挖渠的吧，嘖嘖……”說這話的人，朝人群里掃了幾眼，果然沒看見韓娥的身影。

丁順聽見“韓娥”比聽見“秀蓮”還激動，甚至有些惱怒。他磕了磕鞋里的土，“別胡扯，哪有的事！”“哎呦”，人群里不斷有人起著哄。

韓娥是村里的寡婦，長得有幾分姿色，是村里大齡男光棍惦記的對象。丈夫去世之后，韓娥拉扯兩個孩子，沒再改嫁，但這不代表她不需要男人的幫持，于是那些主動送上門、心懷鬼胎的光棍們，就被她使喚得團團轉。

家里的房頂漏了，有人幫她修理；地里的莊稼該收了，也有人給她幫忙。那些男人能得到什么好處呢？在韓娥這樣精明的女人身上，他們自然也賺不到什么便宜。但是韓娥能說會道，幾句軟話，那些光棍們，便覺得非常有盼頭，以為有朝一日，自己就能夠成為韓娥家里名正言順的男人。

游手好閑的丁順，雖是村里臭名昭著的光棍兒，卻也對韓娥心存覬覦。與秀蓮結婚之后，他也曾經瞞著秀蓮，偷偷給韓娥家做了不好的貢獻，雖說這些貢獻與其他光棍的貢獻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秀蓮也約摸聽別人說起這些七零八散的事情，只不過隱忍不發而已。

秀蓮聽見那群人，一會說，一會笑，覺得男爺們開點玩笑，也沒放在心上。可是當人們與丁順提起韓娥的時候，秀蓮的心里，像千萬只螞蟻爬過一般，挺不是滋味。

“是又怎么著？我今兒個就是來幫小娥的，怎么著？”不知道誰又說了什么，丁順跳著腳咋呼著。“你們中，誰不惦記著她？你們有種承認嗎？”丁順叫囂著，一臉無恥的模樣。

秀蓮覺得丁順簡直就像一個小丑一樣，上躥下跳，令人作嘔。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