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過丁順娘懷里的孩子，手腳麻利地給他換下了褲子，解開衣襟，丁軍便停止了嚎哭，一頭扎進了秀蓮的懷里，大口地吮吸起來。

秀蓮無聲地流著眼淚，她到底還是掛念著尚在襁褓里的丁軍。

丁順娘愣住了，片刻之后，便長長舒了一口氣。對于她而言，發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兩個大孫子，一定要有娘。

丁順也愣了一下，隨即便扔下剛剛抓在手里的衣服，一臉不屑與不忿地走到屋外抽煙去了。

“秀蓮呀，講著兩個孩子，你就別與丁順一般見識了，大不了別和那混賬玩意兒搭腔！”丁順娘見丁順還是那副樣子，便在秀蓮面前為他打圓場。秀蓮不吭聲，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順著她憔悴的臉龐滾落著。

丁順并沒有因為秀蓮一夜未歸，而有一絲的愧疚和改過，仿佛這些都與他沒有任何關系。整整七天，秀蓮都沒搭理丁順，她默不作聲地照顧兩個孩子吃飯，默不作聲地打掃著自家的院落。忙完之后，便由著丁梅照看丁軍，自己則躺在床上，或發呆，或流淚。

丁順還是照樣早出晚歸，回來時就隨便從廚房找些吃的，勉強對付一下咕咕亂叫的肚子。有時飯涼了，他只好自己燒火溫飯，但是四體不勤的他，總是讓鍋底的煙，熏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當然，他曾跑到村頭爹娘家吃了一頓飯，卻也沒得到好臉色。

“整天瞎作騰，早晚作騰死自己完事！”丁順娘忿忿地將一碗面條摔在他面前，狠狠地說。饑腸轆轆的丁順，哪來的功夫搭理他娘，便狼吞虎咽起來。他丁順，怕過誰？

“以后不用來我這里找飯吃了，我養了你三十多年了，臨老了，還來剮我！”見丁順吃完飯，丁順娘便拿著掃帚，趕著他，讓他麻利滾。吃飽喝足的丁順，也懶得聽他娘沒完沒了的嘮叨，便腳底擦油，溜之大吉。

“哎”丁順娘長長的嘆息聲，伴隨著關門的吱呀聲，彌漫在村子里。

小小的丁梅，自知父母之間的矛盾，便膽戰心驚，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闖了禍。

“都是因為你，因為你們，不然我早就去死了！”每當秀蓮被丁順打急了眼，而丁梅與丁軍不聽話的時候，秀蓮總是面帶嫌棄地指著丁梅還有丁軍，歇斯底里的。

丁梅害怕這樣的場景，更害怕母親的死。小小的她，總是見母親終日陰沉著臉，也從未在母親懷里撒過歡兒，更從未被父親抱起來，舉得高高的。

到了第八天傍晚，丁順實在忍受不了每天要自己去廚房尋找吃食，再也忍受不了自己溫飯的煙熏火燎了。他來不及擦被煙嗆出的鼻涕，從灶臺上拎起還未燒熱的小耳朵鐵鍋，狠狠地扔在院子中。隨著“砰”得一聲，鐵鍋落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鍋里的湯水，迸濺出來，落了丁順一腳。鍋里的面條，撒得滿地都是。沾滿泥土的面條，盤纏在地上，像是暴雨之后，從洞穴爬出的蚯蚓一般，令人怵目驚心。

氣急敗壞的丁順，鎖了大門，抄起了門后的鐮刀桿，沖進了里屋。

“死娘們，還有完沒完！不打死你，你就不知道老子的厲害！”丁順像野獸一般吼叫著，劈頭蓋臉地打向秀蓮。

跟前的丁順和丁梅，嚇得嚎啕大哭。

“哭什么！滾一邊去！”丁順踹了丁梅一腳，險些讓正在嚎哭的她摔倒在地。丁軍想去抱秀蓮的腿，也讓丁順推了一個趔趄。

“小兔崽子，都給我出去！”丁梅慌忙拉著丁軍，嚎哭著躲了出去。

屋內一陣又一陣的叫罵聲，棍棒打在身上的嚯嚯聲，巴掌落在身上的噼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