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你怎么在這？”剛走出墓園，涼亭處傳來熟悉的聲音，莫白腳步停頓了一秒，隨后轉身。林明錚穿著一身休閑裝，在對上莫白的目光時，將嘴上叼著的香煙拿下，將煙頭在冰涼的石凳上一按，隨后走到莫白眼前。

莫白將他一系列的動作與神情看在眼中，絲毫沒有要回答他的意思，而且對于他為何會出現在這，也絲毫提不上興趣與好奇。

“老早就看到你了，想不到你跟那警察感情這么好”莫白的冷漠，在林明錚眼里似乎是情理之內，他一只手半插在褲袋里，漫不經心地問。

他對李尚銘并不陌生，當初是李尚銘親自將他接到警察局，審問他的。再者，他去世的消息在當時還成了好幾天的頭版新聞，街道上站滿了給他送行的群眾。當然了，那時的自己還在牢獄中，這些消息還是當初出獄后，林梅秀告訴他的。

只是，他沒有料到，莫白竟然與一位警察之間有了聯系，而且這種聯系還是這樣深厚。

“你怎么在這？”莫白隨意找了個話題，顯然并不想要回答林明錚的問題。

“來這種地方，還能是干什么？”林明錚語氣中帶著幾分痞氣，只是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黯淡，卻還是被莫白捕捉到了。

只是，林明錚不愿說，他也不愿再追問下去。

“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林明錚挑眉，伸手輕輕拍在莫白的肩膀上，令莫白錯愕的是，他竟從他身上看到了幾分孤寂。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到附近的公交站，因為這是偏僻的地區，所以只有間隔一個小時才發車的專線可乘，夜色漸濃，路上的人根本寥寥無幾。

終于一個小時左右，兩人先后走進了一家小眾的小酒館，這家小酒館是一對兄弟經營的，據說兩人沒有血緣關系，是在牢獄中相識的，出獄后的這些年來他們基本像親生兄弟似的，形影不離。當初這個小酒館剛經營起來時，顧客寥寥無幾，最根本的原因是大家忌諱著他們，畢竟他們是在牢獄中呆過的人，再者都犯過法。后來，或許是因為逐漸的了解與接觸，大家逐漸地對他們放下防備心，開始試著用一顆平常心來看待兩人。如今，這家小酒館常常坐滿了客人，就算是凌晨三四點，它仍舊開著門，為了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為了那些為工作奔波的人，為了那些精神崩潰卻無處可發泄的人，亦是為了那些與他們一樣的人。

讓他們明白在這座繁華都市，萬家燈火下，仍有一盞燈在等待著他們，他們并不孤單。

“喝點梅子酒怎么樣？這家酒館的酒全都是他們自己釀的，這個世界上僅此一家”

聞言，莫白點了點頭，將牽著慕小白的繩索放在椅背上，它正乖巧地躺在桌子底下。因為擔

心有人對狗有恐懼心理，亦是但心慕小白會因為別人的有色眼光而感到有所失落，所以莫白在決定收養它的那一刻起，早已將它訓練得熟練。在外邊它必須要收起自己的爪子，不能去嚇唬別人，也無需因為別人帶著惡意的目光與言行而有所難過。

它一直都很乖。

經歷過絕望的生命，在遇到一絲溫暖后，就會拼命地追逐這一絲光亮，將它緊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害怕會再次陷入黑暗。

所以它一直很乖，乖得讓人心疼。

約莫幾分鐘后，服務員將一瓶梅子酒與幾碟小菜端了過來，動作極其熟練且沉穩地給兩人倒上酒后，帶著禮貌性的淺笑離開。

莫白舉起面前的酒杯，放在鼻子前微微聞了一下，隨后薄唇落在杯沿，稍稍抿了幾口，梅子酒散發著淡淡的酒香，它不是瞬即全然地沖進鼻子，而是慢悠悠的，就像從遠處逐漸飄來的香氣，一點一點地沖擊著他的每一根神經，縈繞全身，給人一種沁人心脾與悠然的感覺。

“怎么樣？”林明錚將酒杯放下，繼而給兩人滿上。

“很香”莫白抬眸，淡然道。

“我奶奶最近沒再去找你了吧？”

莫白搖了搖頭：“沒有”

“你別介意，她這人就這樣，唯利是圖，對自己有利可圖的事，就一股腦地往前沖。但是，她有時候倒是挺好的。”林明錚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嘲諷。多可笑啊，到頭來他竟與面前這個曾闖入他生命與家庭的男孩，如此平和地坐在這里喝酒，倒是對自己的親人記恨上了。

莫白在聽到林明錚口中唯利是圖的奶奶時，漆黑如墨的眼眸有了些許動容，光打下來，一層光影將他立體的五官顯得更是深邃。但是說到林梅秀的好，說實話，他并沒有任何的一絲感覺。或許當他第一次來蘇城，林梅秀到警察局將他接回家的時候，他曾經覺得她是一個高貴而又溫暖的外婆，但是后來發生的種種，他有時會想，究竟她將他接回來真的是因為把他當作親人，還是為了彌補心中對他媽媽的愧疚呢。

兩人有話沒話地在這熱鬧的酒館里坐了一個多小時，出了門口便分道而行，就像命運一樣，他們的人生注定是不一樣的。

在莫白看來，林明錚確實與以往的那個自負狂傲，目中無人的自己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是他身上卻仍舊保留下來了一絲無法言說的帶著某些灰暗的東西，即便他試圖掩藏。

一陣清風吹來，夾雜著麻辣燙的味道、榴蓮的味道和濃郁的玉蘭花的味道，可謂是五味雜陳。但是只要將鼻子輕輕捂住，只感受這清涼的晚風，倒是種很不錯的感受。

當準備走到街口的花店時，莫白在它不遠處滿滿停下了腳步，駐足了一小會。透過藍白色相間的飄動的窗簾，隱約可以看到里面有三兩個顧客，女店長面帶淺淡的笑意，纖細的手指在鳶尾花中游走。莫白的視線轉到外邊的一個舊花瓶中，里面的花種比早上他所看到的豐富了許多，那三根向日葵放在中間的位置，尤其醒目。

窗前的鈴鐺在風中搖晃，發出清脆的鈴鐺聲，莫白眸中閃過一絲光亮，嘴角悠悠揚起，這才牽著慕小白離開。

無論是早回家的人，還是晚歸家的人，在這里，似乎從來都是不那么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