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瞥著少將哼一聲，分明有些不屑，“你個毛頭新兵，打過幾場戰？懂什么？老子上戰場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疙瘩窩著呢。”

少將被諷得臉煞紅，這些老將不過是多打了幾場仗，有什么好傲的！還不是老保守，不然怎么讓別人打到進門前來撒野！

景華洙靜靜聽完他們的爭論，沒說誰對誰錯，其實在他看來兩者說得都有道理，只有產生不同的看法，才能讓他們看到新思路，這也是他大力選用新人的原因。

“肖凈，你說說。”景華洙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點著桌面，偏過頭。

肖凈沒有遲疑，上前一步，侃侃而談，胸有成竹，看起來對這一戰早有想法。

他的想法其實與先前的少將是不謀而合的，這是在這個大題方向的基礎上拿出了更詳細可行的布局方案。

“我軍人數七萬，敵軍大概十萬，這點是無法相比的，所以要盡可能的避免主力軍的硬碰硬，降低損失。依我看來，不論選哪里的陣地都不如夜襲。”

“夜襲？”在場的人訝然出聲，這個方案他們不是沒考慮過，可是根本就是行不通的啊！

知道他們的疑問，肖凈沒有停留，繼續講下去，在側面看上去正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格外俊朗，長長的睫毛撲閃，眸里星光流溢，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光芒。

“我們可以先設一個陷阱，派一萬的先行兵直搗黃龍……”

“這樣不是打草驚蛇嗎？”

肖凈笑了一下，“就是要驚，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慌，如此一來，他們勢必會緊急后撤，整裝軍隊，準備反撲，這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機會？哪來的機會？要是他們反撲迅速，那么我們這一萬多的精兵可就全折里面了！”這批先行兵可是他們用了許多銀子和心血才砸出來的利刃，要是一場戰役就沒了，還說不出是誰吃虧！老將明顯不同意他這種天方夜譚的想法。

“是啊，而且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后補。”夜襲之所以被放棄，就是因為能直達敵營的只有一條窄道，一下子過八萬大軍是根本不可能的。這下連那名少將也頗為費解了

“不，能過的不止一條道，從這里過，能行。”肖凈走到攤在桌上的巨型地圖旁，手指越過含谷關，劃了一條路線。

“這、這不是斷崖嗎？”

“沒錯，翻崖。”肖凈說完，轉眼看向景華洙，翻崖二字說得無比自信。

景華洙緩緩十指聚攏，看向他的眸里分明有著一絲欣賞。此時的他已經換了一身赤色的鎧甲，氣息凜然。這正是他準備隨時殺上戰場的裝束。有如嗜血的寒劍，脆生生，筆挺挺，無所畏懼。

“師傅。”天醫在紅賬外晃蕩，也不知道她師傅除了跟赤焰那個邪魅得半點不像將軍的在一起還在搗鼓什么。

“你干什么！”應聲走出來的卻是秋無雙，看見他這賊頭鼠腦的模樣，鳳眸一瞪。

天醫忍不往后一縮，想想又覺得在個姑娘面前認慫挺沒臉，瘦小的胸膛一挺，“我找我師傅！”他感覺他師傅這個人肯定有什么事瞞著他，不然怎么可能和秋無雙這個蠻橫的大小姐和平相處。

“大仙不在！”

聽到這稱呼，天醫忍不住噗哈哈哈，笑出來，夸張地捂住肚子，“秋無雙，你是不是傻？我師傅讓你喊什么就喊什么？她腦子的彎彎道道多著呢，跟她走太近，你可得想清楚。”語氣里是說不出的幸災樂禍。

秋無雙的臉由紅轉黑，既而在轉成笑靨，“大仙人可好了，能有什么彎彎道道，還不是你蠢。”

天醫嗤之以鼻，“你沒在她身邊待過，當然不知道，得罪她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別看我師傅長了一直人畜無害的臉，實際上比禽獸還禽獸。為人既張狂又無理，八成連皇帝老兒也不放眼里。”

秋無雙的笑容更盛了，“哦，那如果得罪她的人會怎么樣？”

天醫撇撇嘴，“那要看是什么程度吧，要是她心情不壞，死就死了，還沒多大痛苦，要是真惹惱了，隨便什么藥都能讓人生不如死。”說到這，天醫像是想起什么，混身打了一哆嗦，看起來心有余悸。

“哦，那你說大仙現在心情怎么樣呢？”

天醫兀然身體一僵，因為他從秋無雙那雙水汪汪的大眼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緩緩轉過頭，就見到顏玉那張美目盼兮的玉面上笑意盈盈，看得他心頭拔涼拔涼地。

“師、師傅、傅……”他艱難地扯出一個無比難看的笑容，“不是，不是那樣的……”

那紅衣佳人也笑，聲音爽耳，“那是什么樣？”

天醫像看見了極其可怕的東西，往后一跌，翻倒在地，隨即又立馬爬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尬笑，狗腿道，“不管師傅什么樣，我都一定會當個忠心耿耿的小徒弟。”

秋無雙在一旁嘖嘖兩聲，眼里滿是輕蔑，就這德行還敢笑話她。

天醫一慣是厚臉皮的，相比秋無雙的諷刺，他還是更擔心他那小肚雞腸的師傅，還指不定怎么捉弄他。

就那么提心吊膽中，過了一天，竟然什么事也沒發生，天醫不免惑疑，江湖上傳言盡是她心狠手辣的傳說，但實際上卻只是愛恨過于分明，眼里容不得半點沙子。但愛捉弄人卻是真的，而且常常下手沒輕沒重。天醫這小身板實在是被她折騰怕了。

大中午，太陽格外刺眼，東營里的士兵們已經開始暗暗活動起來了。天醫百無聊賴地在四周看，打仗什么的他才不關心，也不擔心，只要有他師傅在，就是最安全的，畢竟，有誰能比顏大仙危險。

正這樣想著，他就看見秋無雙從他身邊匆匆走過。

嗯？別人忙也就算了，這個嬌蠻的大小姐忙什么？難不成還打算跟著上戰場不成？于是他開口喊住了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秋無雙竟然沒有再和他毫無道理地針鋒相對，并且看著他的眼神還有那么點怪異，怎么說呢？有點像憐憫，又有那么點得意，總之讓人心生不好的感覺。

“你去哪？”

秋無雙轉身就走，甩下一句，“管我干嘛，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天醫懵了半刻，但作為在顏大仙身邊存活了那么久的小徒弟，還是隨即反應過來，他師傅八成要搞事情！他就知道，顏玉這些天那么安靜怎么可能是她的風格，八成在搗鼓什么！還連他也蒙在鼓里！

顏玉連忙轉身往紅帳跑，一顆心被自己的猜想嚇得撲通撲通直跳。紅帳是赤焰將軍的專用帳，除了顏玉和其他幾個將軍，別人是不能隨意進入的，連天醫也不例外，而且他也不會往那里自投死路，看起來這個公子紅可不怎么喜歡他。

但現在他可管不著了，他不顧門口兩個小兵的阻攔，硬是闖進去，邊闖還邊嚷嚷。

但四體瘦弱的小少年哪里是兩個練家子的對手，要不是看他是將軍心上人帶來的人，早把他收拾了。

天醫氣得直跺腳，直到里面傳來一聲疲憊的聲音，他才得以進去。

紅帳內一覽無余，只有景華洙一個人坐在正中。

“你怎么還沒走？”景華洙看見天醫，眉心蹙起。

“走？去哪？我師傅呢？”天醫心里很是不安。

聽到這話，景華洙笑了一下，話里卻是說不出的苦澀，“你師傅真是狠心，竟然連你也沒帶走。原來也是被拋棄了。”就跟他一樣。

天醫握緊拳頭，抿住嘴，盡管心中已有了判斷，但還是不想相信，“不可能，我師傅，怎么可能！你別騙我！我不信！她……怎么可能拋下我……”

景華洙看著他沒有再說話，仿佛看到了當初那個倔強的自己，其實現在被拋棄的何止他，自己不也是嗎？再一次地……被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