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顏玉一
- 將女謀之殷后傳
- 璟將
- 3719字
- 2019-09-24 13:19:42
“……門……”老丞相的嘴皮微不可見地動了動。
顏玉點頭,拉開門,讓他的三個兒子兒媳一起進去。
等門外的一群人一窩蜂走了,顏玉抬眼望望藍如碧海的水天,肩頭聳了聳,然后踩著石子路離開,還沒幾步,她就聽見身后響起鬼哭狼嚎的叫聲。
老丞相——去了。
回到客棧,顏玉開始麻利地收拾包袱。
天醫放下咬了一半的紫瓜,不解,“師傅,我們去哪?錢拿到了?”
顏玉瞥他一眼,繼續手中的動作,“逃命去,我把那老家伙醫死了。”
天醫登時瞪大眼睛,只剩個腦袋柄的紫瓜掉到地上滾了半圈,他用袖子擼一把嘴巴,呆呆然道,“怎、怎、怎么、可能……”
“少廢話,走了。”
“我的東西!東西!”天醫被顏玉一把拽得踉蹌,還沒接受這個事實。
“那你慢慢收拾吧,我先走了。”顏玉把包往后一搭,果真松開手,頭也不回地從后窗跳出去。
天醫傻眼了,眼角不住抽搐,這是三樓啊!他可不會輕功!
鳥人!鳥人!
這是天醫常常在心里罵顏玉的臟話。什么大難臨頭各自飛,古人誠不欺我!
老丞相亡故,大兒子撲到他身上哭得凄慘,臉上的鼻涕眼淚都糊了那他一身。
老丞相的頭被晃得一偏,看起來嫌棄極了。
還是二兒子理智,抹了兩把眼淚,揪揪老大的衣角,“大哥,你要保重,父親去了,咱家還指著你當家呢?”
原本哭得正起勁的三兒媳婦一聽不樂意了,擦眼淚的帕子一收,連妝都沒花半分,“二哥這話可不對,什么大哥當家,不是都說好了要分家么?怎么還要反悔不成!我們三房可不依!”
三兒子哼了一聲,很顯然是和媳婦一條心的。
二兒子面色為難,“我……唉……這事還是聽聽大哥怎么說吧。”
老大瞪一眼他,就知道這個老二沒憋什么好心眼,明明是自己想分家,非來挑撥別人!讓人看著就窩火。
老大青著臉色教訓,“現在父親剛剛去,就躺在旁邊,你們怎么有臉面提這事?一切等發完喪再說。”
“那傳家玉總得大家一起看著吧。”三媳婦快言快語道。
這回連老大媳婦都聽不下去了,她是個很端莊恪禮的少婦,做不來老三媳婦的潑辣,只紅著臉道,“你這話什么意思?難不成我們大房會私吞不成?”
“這可不一定,誰讓那傳家玉是先皇御賜,可免死呢!公公一生清貧,最有用的不就是那塊玉嘛?我就不信你們大房不眼饞!”老三媳婦說得毫不客氣。
“你……”老大媳婦半天沒說出話,顯然被氣得不輕。
老二的七竅玲瓏心動了動,又假好心地出來勸架,“嫂嫂,弟媳,你們莫要吵了,如今不知父親把玉放哪了,我們應該找出來妥善保管才是。”
這時候一直默默無語的老三開口了,“父親一直都是貼身保管的。”還沒等他說完,老三媳婦就插嘴,“是啊,生怕別人偷了搶了去,寶貝得不行。”
“老三,管好你媳婦!”老大呵斥道,她這一番話實在是不中聽。父親雖然嚴厲偏心四弟,卻也不成苛待過他們。
老三看著媳婦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什么,他是典型的妻管嚴,媳婦一瞪眼,就縮得跟烏龜似的。說到底,也是三媳婦有本事,連府里下人沒有一個不是服服帖帖的。
老三媳婦冷哼一聲,“你們還是先找到再說吧,父親那么寶貝老四,說不定早給他了。”
老大臉色一變,“不可能,老四人還在東營。”
老三媳婦原也就是那么一說,氣氣大房,卻沒想到,一語成讖。
老大把老丞相上下摸了個遍,都沒有發現傳家玉,立刻急急忙忙和眾兄弟在他房間里翻起來。
沒有——
沒有——
沒有——
每個角落都找遍了,還是一無所蹤。這下連二房三房也免不得急起來。
忽然老二一拍腦瓜,“我知道了,除了我們,最后在父親身邊的是那個女大夫。”
“也就是說,可能是她偷了?”有人這樣接。
老大面色沉重,“不管是不是,先把人帶來再說,來人。”
半晌,派出去的人回來通報,祥和客棧已經人去樓空了。
這下他們是徹底確信了,又增派五倍人手去抓人,要不是因為還要辦喪事,恐怕還會傾巢出動。
東營位置實在有些偏遠,要先坐馬車到青城,再乘船順流到驊鄉,驊鄉有個與無牙毗鄰的小鎮,那鎮上就是東營的駐扎地。
如今道陌正因為土地歸屬問題和無牙有爭議,前兩日由曲靖大人出面的談判才剛剛破裂,驊鄉被分裂成南驊鄉和北驊鄉,如今北驊鄉正是被道陌占領,由東營派兵鎮壓。總而言之,兩方各執一詞,都說驊鄉在歷史上是屬于己國的,分毫不退步,局勢緊張,大國之戰,一觸即發。
天醫再見到顏玉的時候已經是駐著拐杖拿著破碗的狼狽扮相。他是被丞相府的人一路攆著出城的,也不知道老丞相的三個兒子許了他們什么,一群人跟狼狗似的追著他屁股后面跑。
雖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理不錯,但不是還有一說冤有頭債有主嘛!追著他一個小徒弟算什么回事!
還好以前因為顏玉的不靠譜,有過好幾次的追殺經歷,才讓天醫練就了這一身虎口脫險的本領。
這個不靠譜自然不是她醫術不靠譜,而是人不靠譜。有些身患絕癥的人,用重金聘請顏玉救治,結果都快治好了,卻被她發現那人曾欺霸多名少女,二話不說,一把藥把人毒死了。惡人周圍自然都是惡人多,為了報仇,兩人已經被追殺了許久。現在似乎多一個少一個都無所謂,死在誰手中不是死。
天醫曾吐槽她沒有醫德,別人行醫都是普度眾生,不論好壞。顏玉卻不以為然,敲敲他的腦瓜,理直氣壯道,“你師傅我,只渡自己!”
郊外有一處歇腳的茶舍,天醫顫顫巍巍地上去想討杯茶喝,一下子就被掌柜的轟了出來。正氣惱,耳邊響起熟悉的令人咬牙切齒的笑聲。
“小乞丐。”
天醫尋聲轉過頭,卻見那捧腹大笑的人不是顏玉卻是哪個?
他哼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被顏玉一瞪,還是乖乖移過去。
“我要喝水。”天醫一屁股坐下,不看她,仍鬧點小脾氣。
顏玉徒手從桌上的盆子里抓起一整只鴨,撕下一只鴨腿大嚼特嚼起來。那色那味,那模樣,真真讓人口齒生津。
天醫咽了咽口水,不知道為什么茶舍里竟然會有鴨肉?想來不是茶舍賣鴨吧。他已經見怪不怪了,他這師傅就是能在各種地方弄到各種不可思議的東西,比起狼肉虎肉啥的,鴨肉不就是小兒科嘛。
顏玉絲毫不在意周圍茶客的目光,口齒不清到,“我還以為你會想吃肉。”
天醫一喜,剛想說,想吃,就聽見顏玉斜乜他一眼后,繼續道,“管本神醫什么事,不管是水還是肉,自己弄去。以后我還要靠你養呢。難不成要我養你一輩子。我手下可從沒過這么沒出息的人。”
天醫翻個白眼,就知道他師傅不是什么好心人,看著她滿臉油津幽幽道,“你手下除了我還有別人嗎?”
“當然,”顏玉噎了一下,用手掌使勁拍拍胸口,好不容易緩過來,“……有的。”
天醫驚了一下,打量著眼前二十六七歲的雪梨臉女子,他還真不知道,于是訝然道,“那我怎么不知道,在你身邊那么久,也沒見過別人啊?”
顏玉眨眨眼睛,放下手中的鴨屁股,頗為悲傷道,“他們都死了。”
“為什么死的?”
“為了我。”顏玉突然很認真地看著他,“你大師兄為我擋刀死的,你二師兄為我掩護死的,你三師姐……被自己蠢死的。”
天醫,“……”一時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為他們悲傷,但為自己悲傷是少不了的。怎么那么慘,嗚嗚……
“我可能會是餓死的……”天醫幽怨地補一句,“我死后你再收幾個徒弟,死法就足了。”
顏玉噎住,好一會才道,“你吃吧,這個死法不夠光彩,我覺得跳崖壯烈些,你考慮考慮。”
天醫伸出的手一抖,然后緩緩道,“行,我考慮考慮,如果是和你一起。”
顏玉嘬嘬手油,眉毛一挑,笑意吟吟,“和我一起,殉情嗎?”
“……”,天醫,“算了,我還是一個人跳吧,不然我會死不瞑目的。而且,我們看起來更像母子……”
等天醫終于茶足飯飽出來,顏玉已經在不遠處一顆樹上睡著了。天醫頗欠地爬上去用葉子撓她的鼻尖,被顏玉一巴掌呼過去,直挺挺砸到地面,簡直摔得五臟六腑都碎了。
顏玉輕輕一躍,從樹上翻下來,俯視著齜牙咧嘴的他笑得惡意,“小屁孩,幼稚!”
“混蛋……”天醫疼得眼淚直流。
“快起來我們要走了。”顏玉翹首,看見遠遠駛來一列車隊,好像押著許多的貨物。
天醫躺在地上眨眨眼睛,意思是,怎么走?
顏玉笑了笑,露出兩排整齊雪白的牙齒,站直甩了甩手臂,活動筋骨,“有人護送。”
車隊的領頭人是個滿臉黑絡腮胡的粗糙大漢。大漢一見到顏玉也露出一口白牙,顯得又驚訝,又興奮,幾步跨到她面前。
顏玉瞥一眼地上裝死的人,伸腳踢了幾下,那力道可一點沒省著。
天醫一吃痛,委委屈屈凄凄慘慘戚戚地從地上爬起來,看起來簡直是乞丐中的乞丐。
“阿玉!”大漢哈哈地笑,他是顏玉的其中一位救命恩人。那時候天醫還不知道在哪呢。
“大叔。”顏玉看起來沒了平常的戾,只剩下乖。
“這是?”大漢目光炯炯,定在天醫身上。
顏玉一拍天醫的小身板,沒想到用力過度,又把他拍到地上,訕訕笑笑把他扶起來,“這是我弟弟,弟弟,剛剛找到。原來一直在這一帶當乞丐,怪不得這么多年都找不到。”說完還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
天醫臉上已經烏青紫黑了好大一塊,感覺像被虐待過一般。他瞪著顏玉,眼淚又疼得掉下來,正想控告,“你……”
顏玉警告得瞇起眼睛,他立馬改口,“姐姐……”眼淚汪汪汪汪,撲簌簌撲簌簌落下,怎么抹都抹不掉。真像極了姐弟相認的感人場景。
大漢伸出大手掌,在天醫的發窩擼了兩把,教育道,“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輕易掉眼淚,”然后又問,“你們這是打算到哪去?”
“去驊鄉。父母都葬在哪里,打算帶醫醫認祖歸宗。”
天醫被這一聲醫醫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勉強淚眼朦朧地笑了一下。
“哦!”大漢看起來很驚訝,指著后面的馬車隊道,“巧了,我們正要往驊鄉送物資。可以帶你們一起。”
“這樣真是太好了,我們正苦惱兩個人無依無靠孤苦伶仃要怎么去呢。”顏玉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眸光閃閃閃閃閃,像極了得逞的老狐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