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返京
- 人間之人
- 小曲兒戲紅塵
- 3331字
- 2019-10-21 12:40:50
不知過了多久,劉平緩緩回神,周身各條經脈各大竅穴中皆已是空空如也,不見點滴氣機。
全身上下,僅有丹田氣海龍盤虎踞著一股返璞歸真的本命先天炁,如龍潛淵。
劉平面色沉靜,伸出手拉開那一卷被血液浸透又干涸的簾布,望向窗外,只見陽光依舊明媚,風光正好。
劉平瞇了瞇眼,似乎在適應那突如其來的光亮,而后才將目光悠悠投到正前方那個駕車的男子身上。
只聽得劉平輕聲問道:“王叔叔,現在我們到哪里了?”
那王姓的蓑衣男子聞聲回頭一看,見劉平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不由爽朗一笑,道:“公子,你這一覺睡得可真久,整整二十三個晝夜了,才醒來,我們還有四百里路就到京城了。”
劉平點點頭,眼神卻有些恍惚。
蓑衣男子輕聲道:“公子,王爺已經在城門下等你一天一夜了。”
劉平低垂眸子,默然不語。
蓑衣男子見狀,嘆了口氣,故意岔開話題道:“公子,這一次三淵國之行,感受如何?”
劉平聞言,不由略略一怔,眼中隨著蓑衣男子的問話,倏忽展開一幅壯闊的畫卷。
斑駁的古城聳立著座座高塔,輝煌陳舊的宮殿如一片山巒起伏,詔海圖中那滄海橫流群山傾覆的畫景動人心魄,遠方昏暗的天空下海天一線無從辨別隱秘群島翻涌著無邊的浩瀚殺機……
如此場景,哪怕比起之前對上古一角的驚鴻一瞥,也完全稱得上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便是劉平所見的三淵國。
那一片昔日的神戰之所,遠離大陸的海外之地。
劉平一氣長吐,壓下澎湃的心潮,以寥寥四字對于自己的海外之行做出了一個總結。只聽劉平沉凝道:“此生未見。”
蓑衣男子嘿嘿一笑,雙手松開韁繩枕于腦后,任由馬匹自然前行,自己卻是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道:“公子,看來海外之地給你留下的印象很深啊。”
劉平身子前傾,目光望向車外那一片熟悉又陌生的風光,輕聲道:“王叔叔,我總有一種預感,在不久之后,我還會再次去往那個地方。”
蓑衣男子笑而不語。
隨著他們二人從林野偏道拐入正式的官道,同時隨著與京城的距離不斷縮短,道路上的行人也開始慢慢由稀疏到稠密。
那些行人中有背著書箱緩步前行的意氣書生,有挑著各式各樣吃食貨件的小販,也有腰懸兵器的武人,更有乘坐奢華馬車帶上數十扈從出行的達官顯貴,種種人生百樣在這一條大道上演繹的淋漓盡致。
劉平望著窗外,不言不語,眼神漸漸深邃,流露出深遠的追思神采。
這京城周圍三百里,編織有密密麻麻的道路網,比之邊關的驛道系統繁復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十里設一亭,三十里一驛館,皆有精銳甲士駐扎。無論什么人想要進入帝都東華城都最少要經過五次以上的盤問盤查。其中則又以在帝都南西東三處城門口的過路審查最為嚴格。
這三處城門口不僅有多位三階大武者坐鎮,更有武道宗師隱于暗處,為東華城把手城門。這天底下要說防備最為森嚴的地方,朝隅帝國的帝都絕對在其中名列前茅。
那蓑衣男子駕著馬車帶著劉平悠然前行,速度不急不緩,遇到有披甲士兵或是哪方朝堂大員縱馬飛馳而過,亦是靠在道路一旁讓行。偶爾興起處,還會和那些趕早入城的小商販們搭搭話嘮嘮家常。
劉平也不曾催過蓑衣男子,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自在的模樣,心中是罕有的平靜。自從他收到圣諭返京至今,越是接近京城,他便越是沉默。劉平對于那位親情疏少的父親,總是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心緒,源于安成王劉柒的位高權重,總是仿佛身在云端不似凡間人;源于安成王的沉默寡言,亦源于劉柒與娘親之間那一層無形的深溝。
劉平閉上眼,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力的躺靠在座位上。斂氣養氣帶來的后果開始慢慢呈現,體內的傷勢少了氣機的壓制對身體造成的影響越發明顯,現在的他是從未有過的虛弱。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現在身體經絡穴竅的狀況也的確不適宜體內氣機肆意流轉,而壓制傷勢對于身體的恢復更是沒有好處。
內家的修行注重積淀,其中養氣斂氣正是其中一個極重要的方面。內練一口先天炁,不僅要練,還要養,養氣與練氣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劉平現在體內各大關隘具是嚴重受損,強行提氣運轉看似是溫養經絡修復損傷,實則是對自己的身體造成二次傷害。當下以劉平的現狀,還是以養氣斂氣之法療傷最為合適。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騷動,馬車亦隨著而停。
劉平揭開卷簾,探出身子,見到蓑衣男子依舊穩坐前頭,背朝劉平,看不清表情。
劉平瞇起眼,目光掠過蓑衣男子,直注視向前方,才發現原來已經到了帝都北門外六十里處的最后一處驛館。剛剛正是一個書生與驛館駐軍起了沖突。
只見一位帶著一個書童、身著白衫的文弱書生被披甲士卒攔在了道路關卡外邊,不得前行。那書生便不由睜大了眼睛,膽氣魄力十足,沖著驛館外的五六號士卒大聲呵斥道:“你們這幫匹夫,之前我我入關已經繳了二十文的銅板,怎么到了你們這里,還要再收錢,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而為首的那名兵卒,面對書生的詰問,只是抖了抖身上的鐵甲,甕聲甕氣地說道:“公子,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也別對著我們大吼大叫,都沒用。規矩就在這里,你不交錢,就不能入城。”
那書生面色發白,渾身顫抖,顯然是給氣得不輕。他身家顯赫,什么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
只見那書生抬起手指向那為首的兵卒,厲聲道:“你們可知我是誰!?若是耽誤了我要做的大事情,你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擔不起!”
那矮胖結實的中年伍夫長撓了撓頭,正準備回話時,便聽得一個痞氣十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老子堵得就是你個小兔崽子,咋的,沒錢進城就想鬧事?是不是皮癢癢了,要爺給你松松?”
那書生聞言,正要勃然大怒,可一看到來人,頓時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去。
只見來者是一個雄壯如熊的男子,身上并未披甲,只是隨意的套了一身大馬褂,看上去兇神惡煞的,甚是嚇人。但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這人劉平認識,而且不僅僅是認識,還熟的很。他名為王山熊,曾身任北帥大人麾下的大統軍,地位顯赫,就連性子都與北帥極為相似。劉平在早些年前那一場脊骨走廊的大獸潮防守戰里與他結下了過命的交情。只是后來因為其奉命回京,二人的聯系才斷了。
只見王山熊背著手慢慢走到了那書生身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面上表情皮笑肉不笑,看得那書生一陣膽顫。王山熊的惡名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簡直就是那些豪門紈绔酸腐書生的頭號天敵。其為人最是看不慣那些書生紈绔的惺惺作態,便不知有多少次親自動手,把那幫二世祖和故作清高的酸腐讀書人收拾的哭爹喊娘的。可偏偏還沒人能治得了他,他武力極高官階極大,性子又和北帥周筠佡是一般無二的流氓德行,還特會護犢子,有能力整他的都不愿去碰這一顆臭石頭,其余人自不必多說。
過了好一會兒,那書生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想和王山熊理論一二,只是王山熊的目光輕飄飄的瞟來,那書生攢起的點滴膽氣又瞬間煙消云散,整個人又軟了下去。
待在這卻又實在找不開顏面,更找不回場子,那瘦弱書生只好黑著臉交了錢,帶著身邊小童一溜小跑的通過關卡,頭也不回的朝著東華城而去。
周邊圍觀的眾人見此,皆是大笑出聲,氣氛好不熱鬧。
那書生身聽到后傳來一陣圍觀者的哄然大笑,臉上更是青一陣白一陣,不住掩面而行,只覺得自己臉連都給丟盡了。以他的家世,哪里會掏不出這一點點銀兩,只是他何時被人這般刁難,所以才會咽不下這口氣與那士卒爭論,哪知又引出王山熊這個流氓。
見到自家公子這般如此,那書生旁的伴讀小童更是一臉哭笑不得。他早就勸過公子莫要生事,可公子不聽,他也是無法。
這一主一從二人身影,在路上逐漸消失。
當這里的事情結束,看熱鬧的人群紛紛散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開始向帝都涌動,劉平乘的馬車也動了起來。
車駕上的王姓蓑衣男子饒有興致的看完這一幕鬧劇,轉過頭來對劉平笑道:“公子,怎么同樣是公子,就差了這么多呢?”
劉平聽到蓑衣男子難得的開起玩笑,不由有些忍俊不禁,閉起眼并不答話,只是懶洋洋的靠著車廂,嘴角帶笑。
當馬車經過那驛館時,王山熊抬頭,望見了蓑衣男子那一張面孔,咧嘴笑了笑,用手一指車廂。
蓑衣男子笑著點頭。
王山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抬手做出了一個通行的手勢,蓑衣男子駕著車揚長而去。
王山熊目送著馬車遠去,面上的表情罕有的柔和了起來。他的這模樣,只有在見到自家媳婦時,才會流露些許。劉平這小鬼,總算安全返京了。不過想想,有王釣鰲那老不修護著他,就算是再大的巨浪也要消散于無形。
馬車緩緩而行,帝都東華城那巍峨的城墻已依稀可見。北門大開,百來披甲兵卒在城門外持兵分兩列而立,氣象森嚴。
車廂內,劉平擰起了眉頭。
那城門外的一角,還有一個男子的身影靜默而立,一人便好似一座孤城。
安成王,劉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