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青再碰見孫奧的時候,是一個周末。
她跟萱萱剛帶著念念看完電影走出來。
孫奧,剛把辛櫻送上車。回頭看見司青。
司青看著孫奧,跟萱萱說:“你帶念念先回去吧。念念,你跟萱萱姐姐先回家,媽媽一會兒就回去,我去給念念買點好吃的。”
“那我要吃薯片!可以嗎?”念念小奶音嗲嗲的。
萱萱看出了司青是跟對面這個男人應該是認識的,便答應道:“那我倆先回去了,不著急,青姐。”
萱萱帶著念念走后,司青久久沒有開口。
“這孩子....”反而孫奧最先問道的,就是念念。
“我兒子。”司青回答的倒是爽快。
孫奧一時之間感覺閃過了所有他跟司青兩個人在一起的所有畫面,他背著她的,喂她吃飯的,買奶茶的,彈鋼琴的,一切畫面。仿佛十年不過彈指一間,她看著司青還是十年前的模樣,只是不愛笑了。這十年孫奧過的渾渾噩噩,他想到這個孩子,他的心絞在一起不是滋味。司青,應該過的也不好吧。她太善于偽裝,太善于逃避,孫奧最了解不過了。他們都把愛彼此刻進了這時間的歲月,可抵余生的那種愛。可是他也有了辛櫻,司青也有了男朋友不是嗎?孫奧此刻甚至覺得自己并沒有資格再去問司青些什么,過多的言語都是虛偽的,他自己也覺得可笑。明明先放手的是他,他又有什么權利去詢問司青為什么會結婚,為什么會沒有......可笑,是他先做了逃兵,司青為什么要為他死守一生?
“這十年,我找過你。”孫奧眼神閃爍著,眼底漸漸泛紅。
但司青理智的告訴自己,不能哭。
他找過她,也找了十年嗎?她呢?又何嘗不是找了孫奧十年?
孫奧跟司青18歲那年,一起去海大報道,司青是藝術系的,孫奧是聲樂系的。
司青是北方人,帶著對大學的憧憬,可兒時的叛逆,堅持報了外地的學校。她不想再在北方了,想出去走走,也許多年后還會回家的,可她始終覺得大學應該是在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不是嗎?司青整日不是在宿舍就是在畫室,室友們恨不得軍訓的時候就都已無色好人選,要電話的要電話,約飯的約飯。也有那些男孩宿舍的室友喜歡司青的,勸說著讓她們牽線,可司青都拒絕了,可能是開竅晚?后來司青覺得,不是晚,只是那些都不是她覺得對的人罷了。
兩個人的相識是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孫奧都接過奶茶了,才發現自己沒帶錢。
司青暗暗打量,見這男孩子左翻右翻,都沒翻到錢。
“同學,你也是海大的吧?我是聲樂系大一的,你看...你能幫我付一下錢嗎?然后你跟我回宿舍,我拿錢給你。”司青看得出這男孩滿臉的不好意思。
司青十年來都覺得,那是一見鐘情。這個男孩,眼角彎彎的,深深的酒窩,映襯著陽光,顯得那么的好看。
司青點點頭,幫著他把錢一并付了。
“我住10號樓,你跟我回去吧。”
“不用了!”
“用的用的,我一定是昨晚洗衣服,東西都掏出來,今天忘記帶了。”
“就當我請你喝的好了。”
“要請,也應該是我請你吧。”
司青執拗不過這個人,也只好跟他去宿舍樓下了。
孫奧上樓后,司青就一直站在他宿舍門口。有路過之前托人介紹的男孩兒,看見司青還會不好意思。司青只當沒看見,也免得尷尬。孫奧下來的很快,喘的很大聲。司青心想,也不著急,何必跑這么快呢?
“給你錢!對了。我叫孫奧,我是聲樂系1班的,你呢?”
“我是藝術系的,服裝3班。”
孫奧點點頭。
“你叫什么名字?”
“司青。”
“司青,你好啊!”孫奧好像說每一個字都是笑的。眼睛都在閃著光。
這么多年,司青永遠記得這個畫面,記得這句司青,你好啊。
孫奧跟司青要了電話號碼。
可是主動的卻是司青,司青迷戀著這個男孩子。總是覺得,世界上怎么就有笑起來這么好看的人。看著他,就覺得整個人都是暖的。像春日的清風,夏日的炎陽。
每天他們都會在閑下來的時候傳簡訊。
“你是北方人嗎?”
“對啊。”
“冬天應該很冷吧?”
“嗯,總是會下雪。”
“我還沒見過雪呢。”
“那寒假你可以跟我回北方啊,我帶你玩兒。”
這半學期,他們彼此都是曖昧的。司青感覺孫奧應該也是喜歡她的,可兩個人一直是司青主動。畢竟是女孩子,怎么會連交往都要她說?司青一直固執的很嘴硬,每天享受這曖昧,偶爾會甜蜜,也偶爾會哭。她多學孫奧會主動一點,別再每晚直說晚安,哪怕多說一句,他喜歡她。
司青總是一有時間就去看孫奧演出,孫奧彈著鋼琴。司青就這樣都可以看一天。甜蜜有一起的公開課,兩個人總是為彼此留好位置。司青的室友們都跟著著急。總說他倆為什么還不把窗戶紙捅破。弄得她們天天都跟著著急。
這一整個寒假,孫奧都沒有回國司青的簡訊。就好像孫奧跟著寒假一起消失了一樣。司青每天都在想究竟是為什么,每天盼著趕緊開學。心里無數次覺得,是不是孫奧覺得厭倦了?還是她根本就會錯了意,孫奧并不喜歡她的。只不過她自作多情而已?
開學半個月了,他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偶爾吃飯,上課。司青沒問過孫奧為什么寒假會消失掉。她不想知道結果,害怕那是她難以接受的。孫奧也沒提過為什么一個假期沒有回她的簡訊,兩個人這尷尬的默契,都讓司青心里不是滋味。
這天,他們兩邊的室友竄了個局,說大家認識認識一起吃個飯。孫奧的室友都起哄說他們是不是搞曖昧,孫奧很嚴肅的說沒有。他們玩了很多游戲,最后玩轉瓶子,真心話大冒險。
瓶子轉啊轉啊,轉到了司青。
司青說選真心話。大家合伙問她喜不喜歡孫奧。司青說那還是大冒險吧,大家又說讓她親孫奧。孫奧攔住了,司青卻說:“我不喜歡孫奧。我倆就是朋友,你們都別起哄了。”
“那我聽說數學有一個學長追你是真的嗎?”孫奧的室友問司青。
“是啊,人挺好的。”
孫奧一句話沒說。
司青喝了很多酒,后來一直在跟室友唱歌。
結束后,孫奧背著司青回宿舍。司青的頭一直埋在孫奧的脖頸,孫奧不知道所謂的學長又是誰。難道,他們這半年,司青真的只是朋友?他何嘗不想說為什么消失一整個寒假。可是孫奧......自己帶著自己的苦衷,天生的糾結狂。
那之后的半個多月,司青回信息的頻率變得很慢,偶爾一條,偶爾也就不回了。
司青覺得,自己好像神經病,一段沒開始的愛情。硬生生扼殺在曖昧之中了。都是自己的獨角戲,自己哭自己笑。難不成告訴孫奧?讓孫奧覺得她好像傻子一樣,自作多情?
“今天晚上下課后,你還有事沒?”孫奧傳了一條簡訊給司青。
司青有事也說沒事了。
“那我一會去你樓下等你,帶你去個地方。”
司青換了好幾件衣服,室友們幫著挑選。都在囑咐司青,別拖了。不行咱就直接問他。別這么耗著,難不成孫奧一直不表白,你倆就這么曖昧著嗎?司青也忍不住了。她覺得今天應該要問個明白的,起碼,就算只是朋友,都不要再有猜忌了。
司青傳了一條白色的裙子,因為孫奧說她穿裙子比較好看的。司青把長發盤起,那是孫奧最喜歡的樣子。
孫奧接她的那一天,看到司青走出來。就好像他暗淡的這十幾年,突然有了顏色。即便是白色的裙子,孫奧都覺得那是彩色的,像彩虹,像一切與幸福有關的顏色。
孫奧帶著司青,來了一間酒吧。
司青不知道這是孫奧打工的地方,孫奧起初是服務員的。后來,偶爾會在這里駐唱。
孫奧把司青按在沙發上,自己去了舞臺。
擺弄了一下麥克風,抱著吉他,清了清嗓子:“今天我要給一個人補過生日。我想跟她說,我們認識這半年多,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你。其實......整個寒假我腦袋里都是你。”
孫奧開始彈著吉他,竟是一首粵語歌:
如何看你也是樹蔭
如何叫你會有共震
靈魂化作法語日語
同樣也是靈魂
如何叫你最貼切合襯
如何叫你你會更興奮
連名帶姓會更接近你
還是更陌生
要是完全忘了姓氏
也沒有本身的名字
總記得神情和語氣
無字暗語你也心中有知
我叫你玉蝴蝶
你說這聲音可像你
戀生花也是你
風之紗也是你
怎稱呼也在這個
世界尋獲你
你哪里是蝴蝶
然而飛不飛一樣美
夫斯基也像你
早優生也像你
這稱呼配合你
才回腸和蕩氣
改得多么入戲
唱完后,孫奧站了起來:“司青,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嗎?寒假那陣子,我不是故意冷落你,我是更加確定我喜歡你。祝你生日快樂!”
司青早就哭的不像樣子。
她跑到臺上,一把摟住孫奧。孫奧的吻,很深,帶著絲絲青草氣息。
司青那時候覺得,自己或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她跟孫奧每天黏在一起,一起上課,一起下課。
孫奧總是喜歡拍拍他的腦袋說小傻瓜,寵溺的無以言表。
孫奧總說有時間一定跟她回北方的,可是誰知道,所謂的“有時間”竟再也沒有實現過。
都說美好時光短暫,司青怎么也不會想到,他們的美好時光竟然短到,只有2個月。
一切都發生的毫無征兆。
孫奧的最后一條簡訊是:我爸媽來了,我這周末去陪陪他們。乖!
然后,孫奧消失了一個禮拜,兩個禮拜……沒去上課,老師同學室友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去了哪。
然后,司青每天打電話傳簡訊給孫奧,沒人接,沒人回。
再然后,那個司青每天打電話發信息的號碼,收到了一條簡訊。
“孫奧走了。”
司青看到簡訊后瘋狂的打電話。
直到最后,司青也不知道到底打了多少遍,才接起來的,是一個陌生的男聲。
“喂?”
“孫奧走了?他去哪了?”
“死了。”那個聲音出奇的淡定,好像說的是一個陌生人一樣。
死了?只有這2 個字。司青覺得這就是玩笑。孫奧死了?他明明那么健康,怎么會這樣?
電話那邊繼續低聲說:“急病,沒出來手術室。”
“那你是?孫奧他到底什么病?你是不是,....是不是孫奧叫你戲弄我的?”
“我是他哥哥,我說的都是真的。”
并沒有給司青任何緩和的機會,再繼續追問。
嘟嘟嘟...電話掛斷了。
從那以后,那個號碼,司青再也沒有打通過。
那年司青19歲。孫奧也是19歲。
司青的初戀,美好的開始,卻無疾而終。
再后來,司青斷斷續續從孫奧的室友那里聽說,孫奧病故的消息。司青相信了,其實這一個多月來,司青早就相信了。只是她不知道,為什么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重病。那一個月,司青流了無數眼淚,不敢人前,卻都是死咬著被子,室友不敢問,每天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卻都不問。
大二以后的司青,很少說話,很少笑。從來不接觸男生,室友有去聯誼的,都會叫著司青,司青去雖去。可從來不說一句話,這幾年,也有過男孩跟司青告白,司青都是惶恐。她似乎害怕了,她似乎在等。她總覺得,這是孫奧跟他開的玩笑,總會有一天,孫奧也許就突然出現了,跟她說,一切都是逗她玩的。總會有個人在心里陪著她,就好像孫奧的影子,他絕對是陪著她的。這么多年,司青即便不想接受孫奧已經死了的事實,卻沒有任何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
直到27歲那年。司青突然在手機推送的新聞里,看到幾個字,什么海大音樂劇之類的。她從不看那些推送的新聞,可能是因為看見海大,可能是因為看見音樂劇。她鬼使神差的就點開了。她確定,照片中間的那個人,是孫奧。
她腦子一瞬間全部空白了,司青頓時覺得,她就是個白癡。頓時又很生氣,但是更多的開心。這8年,即便都是謊言,即便孫奧是也許只是因為不喜歡她了又不知道怎么開口,才說自己死掉了。司青都覺得,他還活著就好,還活著就好。
后來司青輾轉知道,孫奧當了老師,在童襄分院。司青會偷偷關注孫奧的微博。看著孫奧的生活,她很想去問為什么?問這8年的所有因果,可是8年了。她再也不是19歲的她了。她帶著一個孩子,在家這邊干著一份便利店的工作。而孫奧,高高在上的,她永遠站不到他面前了,永遠也沒辦法再把這8年的感情說出口。她,再也配不上孫奧了。
“我送你回家吧”孫奧說。
“不用了。”
“你老公?...”孫奧想起念念,又想起那晚接走司青的男人。
“我老公這幾天出差,不在上海。”
孫奧點點頭。
“留下電話吧,或者我加你微信。你要是覺得不方便...”
“不是很方便。對不起。”
“司青,我不會打擾你。我只是...只是想說10年前...”
“沒什么說的,你也說10年前了,知道或者不知道又能改變什么呢?我結婚了,你也有女朋友。不必知道了。”司青這一瞬間,覺得自己嘴也是真硬。可是最后的一點點自尊心告訴她,留住吧,留住最后這一點自尊。
司青走后,孫奧的臉上滑落一行眼淚。她說不必再提,也許吧。她現在有家有孩子,很幸福。還提它做什么呢?
出租車里的司青,綿綿的流著淚。
孫奧,我要怎么再去愛你?
“青姐。那是你前夫?”萱萱八卦臉湊了過來。
“不是。”
“那是?”
“我一個朋友。”
“朋友?是你那天晚上去見的朋友嗎?”
司青想到黃一揚,:“不是。”
“青姐,這人長得也夠帥了啊,青姐,我從來沒聽說過你前夫的事情,念念他爸爸,你們倆為什么離婚啊?”
“感情不和吧!”司青好像陳述語氣一樣,她一點也不想提,提那段非人日子,提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