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碧茵,初晴清明。
“快看,有船來了!”
忘憂離開了半個多月才返回忘川。那天,女子換了一身妃色衣裳,也和半夏她們去渡口迎接忘川的船。
“是公子他們回來了。”
“嗯。”
婆婆和船頭的辛夷打招呼,半夏和小茴也去幫忙拿行李,女子跟在她們的身后來到渡口的船邊,一襲碧色衣裳如同春日里那江水。船慢慢靠岸,只見從船里走出來一位公子,她望著船上的公子心里不由地生起了兩分親切之感。
“月兒。”
她看了看他:“你也認識我嗎?”
此時的女子已經一點也記不起忘憂來了。
忘憂點頭:“嗯。”
她疑惑道:“聽半夏她們說,我一直住在這里,可我想不起來了。”
“我知道。”
忘憂下了船,他拉過女子,向她解釋說:“有一回你從山崖上摔了下來,不小心碰到了頭,所以忘記了以前的事。”
“嗯,她們跟我說過,許多以前的事情,半夏她們不知道,婆婆也記不清,我想知道,你可記得?”
“我都告訴你。”
婆婆看向忘憂很是擔憂,示意半夏她們先回去,其余人上船去幫忙卸行李了。
“回去吧!我們慢慢說。”
“好。”
忘憂也拉著女子回谷,慢慢看不見婆婆的身影。女子不時地抬頭看忘憂,似乎一切就要明了了。忘憂一路上都在看著女子,他在離開前就交代了婆婆她們,谷中對女子的過去只字不提,還要忘憂自己親口告知。
“有臺階,小心腳下。”
“嗯。”
忘憂在路上不停地提醒女子,就怕摔了,信中寫道女子時常因為走神,幾次差點摔倒,出入都得由半夏和小茴扶著走。
“我扶你。”
“謝謝。”
兩人就這樣回了谷,繞過幾條回廊也到了忘憂的書房。
“我們到了。”
忘憂推開了書房大門,女子跟著他邁了進去。
“這是你的書房嗎?”
“嗯。”
于是女子停下腳步,觀察起房間里的陳設,房間布置得清新淡雅,也整理得井井有條,空氣里還有一絲絲墨香,收藏著許多書籍。
“進來吧!”
忘憂回過頭來對她說道:“過來坐。”
“嗯。”
她走近書房中的桌旁,和忘憂坐了下來,只聽忘憂說:“把手伸出來,我給你看看。”
“……”
她照做,看著忘憂給自把脈。她知道他是醫者,可為什么要給自己把脈呢?她不明白。忘憂看起來很認真,明明自己什么事也沒有。忘憂的手指覆在自己的脈搏上,很輕很輕,她還能感受到忘憂指尖的溫暖。她感受著這溫暖的觸感,心里多了一分安定。
“好了。”
忘憂收回手,將她的衣袖放下來,看忘憂的樣子應該是沒什么事,又見忘憂笑著問她:“月兒想知道什么呢?”
“我是誰?怎么會在這里?”
“你是月兒,很小的時候就來了忘川谷。那時候你還在襁褓,被人用木盆放入這條江中,木盆正好漂到了忘川,是婆婆從江邊將你撿回去的,從此你便在谷中長大。”
“原來是這樣。”
她點了點頭,原來她和半夏小茴她們一樣,都是這里的丫頭,可為什么她感覺自己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大家從來不讓她干活,她更像是谷里的客人。
“月兒還想知道什么嗎?”
“我和你,”她停頓了一下,試探地問道忘憂:“是什么關系?”
“你一直跟著我學習醫術,我們……”
忘憂猶豫了,他不該欺騙她,如果可以的話,他會告訴她在這忘川,他一直給她留了一個位置。
“我們是師徒。”
她恍然明白,“是了,大家都說你的醫術很好,我原來應該也想跟你學醫。”
“是嗎?那月兒還記得你要學醫是為什么嗎?”
“我想救……,救誰呢?”
她再想了想,沒有一點印象,“我不記得,也許等我學會了就想起來了。”
“嗯。”
忘憂心里知道她想救的那個人是誰,不過他再也不打算告訴她。從今以后,她們便以師徒的身份在這忘川生活。
“谷里這么多人,你有幾個徒弟?”
忘憂:“我只收一個徒弟。”
“哦哦……”
在女子看來,是忘川收留了她,她也是忘憂唯一的徒弟。
“我懂了,大家都這么照顧我,原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以前肯定蠻橫又霸道!”
“月兒怎么這么想?”
“你看,我是你的徒弟,你又是這忘川的主人,那我不得狐假虎威?”
“竟是這樣。”
忘憂笑了。
這次回來以后忘憂便很少再出谷,除了教女子識草認藥,就是鉆研醫術。但不管做什么,女子都黏在忘憂身邊。
“師父,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
“師父,你姓什么?”
“無姓。”
“那你有親人嗎?”
“沒有。”
“無親無故,也是很可憐了。”
“有月兒在身邊,也不可憐。”
“那是。”
兩人相視一笑,她似乎總有很多的問題,忘憂也不惱,從來都是耐心地回答著她的這些問題。說來也奇怪,她很少再問起自己的事情,倒是對忘憂的事情充滿好奇。忘憂雖表面不在意,心里其實是開心的,他愿意告訴她自己的事情,但從來不表現出來。
“師父,你上次帶回來的冰糖葫蘆哪里買的?”
“在城里買的。”
忘憂說著放下手里的書,不由地笑了,“怎么,這么久了,你還記著冰糖葫蘆呢?”
“沒有,我就問問。”
忘憂不再打趣她了,“月兒想不想進城去玩玩?”
“不去。”
女子搖頭拒絕,又認真地盯著自己的書看,“我還要看書呢!”
“好,不打擾你看書。”
忘憂見女子看書的樣子,不由生出幾分心疼來,哪里還需要她這么認真,只要她想救的人今后他也一定會幫她,不管是誰,“月兒真是費心了。”忘憂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女子也沒有聽清楚。
“師父說什么?”
“沒什么。”
她已經快看完一本藥草集,忘憂告訴她要從識藥草開始學起,過段時間就帶她去辨別這些藥草。
一個在學,一個在教。
幾天后,忘憂出了一趟門,聽說又要去城里辦事。她沒有多問,只是沒幾天他又回來了,還帶了很多好吃的,就有她無意間提起的那冰糖葫蘆……
她把半夏她們叫了過來,每人都分到一串冰糖葫蘆,開開心心地向她道謝。其實,在她心里,她是想為從前的橫行霸道買單。
她舉著冰糖葫蘆跑向忘憂。
“師父,我手上的疤怎么沒有了?”
忘憂正在喝茶,他放下茶杯,“什么疤?”
“就是月姐姐以前受傷……”小茴提醒道,見忘憂皺著眉頭才發覺說錯了話,小茴將話咽了回去。
“抹了藥自然就好了。”忘憂說。
她點了點頭,一邊吃著冰糖葫蘆,一邊繼續翻起手上這本藥草集。
小茴在一旁看了一眼半夏,好在沒有露餡,萬一公子怪罪下來,少不了要受責罰,小茴又安靜地吃起冰糖葫蘆來。
“月兒。”
忘憂朝她招了招手,“別吹著了,坐到這邊來。”
“我不冷。”
春天落了幾場雨,氣清景明,萬物皆顯。書房里開著小窗,從來沒讓風雨飄搖進來,半夏和小茴總是小心地照看著,也不再去別處玩。
小茴:“月姐姐快過來,還有好多吃的呢!”
“好吧!”
從這以后,大家都不再提起她過去的事情,而她除了和忘憂呆在一起看看這些醫書,就是和半夏她們在谷里玩耍,日子也過得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