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住進了客棧，源霖幾乎與她形影不離。他不停地在耳邊問長問短，吵得她一連幾天早上覺都沒有睡好。
“我要出門了。”
“等等我。”
今天街上的人都很忙碌，不僅搭起了臺子，還掛了很多燈籠紅綢，像是在準(zhǔn)備什么盛大的節(jié)日，幾家店鋪的人手一下多了起來。源霖一上街就開始轉(zhuǎn)悠起來，差點把鋪子里的東西翻了個遍。
“月兒，來看這個，好看嗎？”
“走了。”
怎么感覺像她跟在一旁，源霖卻在一直閑逛。只見他又進了一家店鋪，店里裝飾得富麗堂皇，珠寶首飾，琳瑯滿目，不禁讓人眼花繚亂。
“你要買什么？”
“看看。”
店家和伙計小心跟在一旁，試圖詢問客人喜好卻始終插不上話來。
“這個怎么樣？”
源霖挑了一根白玉簪子，通體圓潤，天然美好，不禁讓人聯(lián)想出一句清水芙蓉，并不需要華麗的雕飾。
“公子好眼光，這玉簪色澤滋潤，款式大方，卻不失姿態(tài)，正配這位小姐。”
“月兒，好看嗎？”
“好看。”
她淡淡說道，他卻抬起手就將玉簪插在她的發(fā)間，一臉高興地對店家說：“這簪子我要了，多少錢？”
“這是本店最好的羊脂白玉簪子，要價二十兩銀子。”
趁兩人交談，她伸手去取簪子，帶著多少有些累贅。
“月兒，別動。”
源霖想要阻止，她還是取了下來，“給，我從不帶首飾，走了。”她將簪子還給源霖就出去了。
“等等我啊。”
隨后他就追了上來，只見人群涌動起來，似乎比平時人還要多，源霖紳士地將她護在身旁，以免被行人沖撞了。
“聽說前面有一家糕點鋪，我們也去看看吧！”
“嗯。”
她們依然漫無目的的，一茬接一茬地說著城里新奇的事物，什么郁王府的枯木逢了春，衛(wèi)國公家的鶴成了精……
“郁王是圣上十七子，自幼多病，據(jù)王府的下人說，不知是哪天，王府的一棵枯木發(fā)起了芽，郁王竟一時百病全消，生龍活虎起來，月兒你說神奇不神奇？”
“……”
不等她回答，源霖又說，“還有城北的衛(wèi)國公家養(yǎng)了幾只白鶴，聽說在一次宴飲賓客時，白鶴乘車而來，送來美酒一壇……”
……
街上張燈結(jié)彩，煥然一新。
“今天是什么日子？”
“月兒忘記了？今天是中秋啊。”
中秋？時間都過這么久了。中秋在古時又叫祭月節(jié)，秋夕祭月，以月之圓兆人之團圓，為寄托思念故鄉(xiāng)，思念親人之情，同時祈盼豐收與幸福。
“走，我?guī)愎涔洹！?
每家店門口都擺上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滿瓜果點心、水酒三牲，最后在香爐里焚幾柱香，才算真正完成儀式。逢年過節(jié)，大都相似，大家卻總是不厭其煩，樂此不彼。
“月兒，你看這個好看嗎？”
“嗯。”
源霖?fù)芘稚系臇|西，撿到喜愛的就向店家索買，一逛就到了晚上，他看起來心情特別好。女子打量街上的人群，只是匆匆一眼，似乎在尋著什么，有時突然望著人群又不走了。源霖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于是放下手里的花燈，問道：“月兒，你怎么了？”
“沒事。”
“走吧，我們?nèi)e處看看。”
“嗯。”
她只是在想，什么時候也能在人群中遇見一個人，然后告訴他，歧城真的很熱鬧，就如他說的一般。接下來，源霖又帶她逛了幾個地方。他們觀看了人們舉行祭禮，街道上不少人還在舞火龍，節(jié)日氛圍十分濃厚。逛了逛轉(zhuǎn)眼天都黑了，最后源霖帶她來到了河邊。
她坐在河邊，左手提著衣袖，右手劃著水。水中有岸上的倒影，彎彎的石橋，碧綠的垂楊柳，還有他們的影子。今天過節(jié)他本應(yīng)該早點回去和家人團聚，只不過他似乎不太愿意回家。
“你叫源霖，對嗎？”
“嗯。”
她問了一句就沒再說話，源霖看著她的模樣，許久，也將手伸進水里，心想再過一陣子他們就會親昵起來，像小時候那樣。
“月兒，沒關(guān)系。”
“……”
源霖安慰著她，還以為她在為回想不起來那些往事困擾。她和源霖自將軍府一遇相識，盡管到現(xiàn)在，她仍然對將軍府的那一堆斷壁殘垣了無所知。她突然有些想知道將軍府和那位小郡主的故事。
“將軍府，是怎么回事？”
聽她這樣問，源霖一怔，明顯是在吃驚，“月兒想知道什么？”
“將軍府怎么荒廢了？”
源霖開始有些緊張，一只手不停地摩挲著水波，想了想最后慢慢說道，“這要從十幾年前說起了，當(dāng)時上官叔叔一舉平定了邊關(guān)戰(zhàn)亂。將軍府本就世代承蒙盛寵，因為這件事皇家對上官家器重有加，金銀良田，賞賜無數(shù)。先帝還親筆題書‘將軍府’，賜了牌匾，更是破例封了月兒為郡主。”
他停下來看了看她，她還在望著水面發(fā)呆，水面的浮萍已經(jīng)在長了，露出一團一團綠色，若是殘荷都被清理干凈，看起來定是一汪平靜的湖水。
“后來呢？”她問。
“后來……”源霖又繼續(xù)說道，“大概是過了半年，上官叔叔主動請旨，前往塞北鎮(zhèn)守邊關(guān)。聽說，先帝開始并不同意，在上官叔叔的再三堅持之下，圣意終于恩準(zhǔn)。不曾料想，北去一行中途竟遭遇埋伏，三千將士無一生還。不久后，將軍府也出了意外，一場大火，偌大的宅邸燒了大半，將軍府家眷因此死傷逾百，最后小郡主也不知所蹤。”
她聽著故事，早猜到不幸，如今聽源霖提起，不難想到其中牽連，那位小郡主多半也是難遭幸免，只是她不明白，他為何會把自己當(dāng)成那位小郡主，還一直對她照顧有加，雖然她并不想李代桃僵。
“源霖，你應(yīng)該去找她。”
“月兒，我……”他停頓了一下，看起來很為難的樣子，還有抹不去的憂傷，“就算你什么也不記得了，也沒關(guān)系，我都會記得，一直記得你。”
他的眼眶開始閃爍，她知道無意間又提起了他的傷心事，“其實……”她本想說些什么又覺得不合時宜，只好岔開話題說：“今天過節(jié)，你不回家嗎？”
他拍了一下腦門，“啊，我怎么把這事忘了。”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正好他家里的人來找他回去，只聽來人喚源霖，“三弟……”
“二哥，你怎么來了？”
她把手收回來，指尖涼涼的，也站了起來。河堤的柳樹垂著長長的枝條，正擋著她的視線，他沒有看清來人的樣子。
“爹叫我尋你回去，這位是？”
“她是月兒，二哥你還記得嗎？”
“月……，郡主？這怎么可能呢？”來人一臉不可置信，見女子衣著打扮一樣素凈，心里只道是尋常人家的姑娘。
“我以后再跟你解釋，爹生氣了嗎？”
“你呀，過節(jié)也不回家，你那小廝長生幾天都找不到你。剛才爹在府里大發(fā)雷霆，連帶我都挨了一頓罵。”
源霖卻是一臉的無所謂，轉(zhuǎn)而對她說道，“月兒，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
她搖了搖頭。
源霖也不強迫她，“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
他又叮囑了兩句才離開，看著離去的背影，她也準(zhǔn)備走了，不知他又說了什么，只聽來人反駁道：“不不不，怎么會是小郡主呢，這事兒你千萬別跟家里提起……”她一點也不關(guān)心他們口中的郡主，一邊逛著也回客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