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漁者,不在水中,一襲紅衣落在船頭,垂釣者穩若泰然。
“你是生死門的人?”
“是。”
“你怎會知道本公子?”
“歲末城樓,那一戰我亦在場。”
在桃林遭受那致命一擊,將離蘇醒后便倉皇出逃,未看清傷他之人,只以為是靈雀閣派來的。夜陌從城墻跟去桃林,目睹了桃林打斗的全過程,因此知道將離的行蹤,還有那位白衣女子的結局。
“我管你們是誰!找死!”
將離立刻攻擊上去,夜陌對將離的出爾反爾并不意外,以魚竿作為武器,與將離繼續過招,十招之內,夜陌已經漸漸招架不住。將離得到女子的內力,打敗夜陌易如反掌。
夜陌審時度勢,及時收手。
“難道閣下不意外嗎?”
“哦?意外什么?”
將離以為對方在拖延時間,故意陪他演下去。
“閣下體內的這些內力,當真是自己所有嗎?”
“……”
夜陌:“閣下是否想不起來?”
將離回過神來:“你都知道什么?”
夜陌整理了一下魚竿,掛上新餌,投入江中……
“相思引。”
聽罷將離邪魅一笑,“說吧!”
江風吹過那一身紅衣,飄逸隨性,一頭青絲長及腰間,白發一夜成青絲,是他幾月來唯獨尋不到的答案。
“忘川有你要的線索。”
將離:“忘憂?”
“閣下與忘川交情不淺,不曾想過忘川近來有何大事發生?”
“……”
將離這才恍然大悟,這幾個月他輾轉反側,竟然忘了忘川……,將離對船頭之人審視再三,多半是對他另有所圖,不過他并不放在心上,殺死他就如碾死一只螞蟻,待查明真相再來解決他。將離心里不痛快,揮掌激起幾仗高的浪花,算作給夜陌一個下馬威。
“若尋到線索,閣下可再去桃林。”
夜陌留下一句話就飛下船,落進江上一葉小舟,漂流而下……
“該死!”
將離眼睜睜看著人逃走,氣得他站原地直跺腳,下一刻便吩咐船夫調轉方向改道忘川,突然數十名殺手跳出船艙攻向那紅衣公子。
“少主,得罪了!”
將離:“陰魂不散!”
這一條江上并不太平,靈雀閣的殺手匯聚齊越,要為羅藏山清理門戶。將離輕松躲過追捕,只是又耽誤了行程。
……
斜陽草樹,丹林黃葉,雙九重陽,登高辭青。
渡口,忘憂正向西望去,那是亶山神女峰的方向,這些天他一直想再回亶山看看。他想看女子她生活的地方,也許他能在那里找到一線生機來。忘憂始終覺得女子并沒有離開,只是中了沉睡魔咒,思念一天天累積,他已經不能滿足于守著她的軀體,他要的是她能活過來,活蹦亂跳地站在他面前。
忘憂不斷回想起初遇的畫面,好似就在昨天,那些感覺都還在心間,他的心思越來越沉,沉得快支撐不下去。他忽然一下子靠了下去,好在用手扶住了走廊的柱子。忘憂的表情悢然,就像此時在白雪之中彷徨的那白色鳥兒,形單影只。
“啾啾,啾,啾啾……”
它不停地叫著,也不知是凍了還是餓了,忘憂聽見聲音朝它望去,它飛了一會兒卻鉆進山林之間再也不見。忘憂忽然立起身來,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也有些許緩和,逐漸恢復了平靜。
“那只鳥?”
他想到的是遇見女子的時候,她的身邊就有一只鳥兒,好像有靈性一樣,帶著他們有出了霧林。北上草原一行,它也時常受到召喚出現在女子身邊,送來遠方傳信。女子總與它低語,不是,應該說它本來能聽懂女子說的話。他的腦海里不禁浮現出了一個畫面,在云閣上,她的琴聲引來了成千上萬的靈雀,它們聚集在女子周圍……,這一次它的到來是否也在傳遞著某種信息?她仿佛真的有望蘇醒,或者說從未離去,亶山神女峰遠比自己看到的神秘。
從這以后,這個畫面就一直浮現在忘憂的夢里,靈雀最后喚醒了女子。
“辛夷,將這封信送到歧城。”
“好的,公子。”
忘憂寫了一封信,不是平時信鴿腳上的那一小張紙條,這次是要通過忘川的船夫將信帶到歧城,辛夷拿過信后親自交給了船夫。不管如何他都要查明真相,除了那些真相,他更期待找出些蛛絲馬跡,如果靈雀能找到這世上能令人起死回生的藥來,女子就能蘇醒。
盡管他的想象力足夠豐富,那女子還是一如既往地躺在竹林的小屋里,日復一日,沒有一點變化。不過,忘憂并不因此氣餒。當初,相思引也說無藥可解,她卻做到了,事實證明天外尚有天,他不應該就這么放棄。還沒有等到歧城的回信,忘憂決定這次親自去一趟歧城。
歧城給忘川的回信前一天剛離開,忘憂第二天就到了瑯嬛閣,蘇情親自出門相迎。
兩人穿過瑯嬛閣下的院落,也從那棵白玉蘭樹下走過,樹枝上連一張葉子也沒有了。曾幾何時,它的花朵潔白美麗,周圍空氣中都彌漫著淡淡清香,那時卿桑還和那女子在這樹底逗留了一會兒,如果那位南國新帝能想起來分毫,也一定會睹物思人。
忘憂在信中已經說明來意,他想知道女子在歧城經歷的一切,蘇情將瑯嬛閣查到的全部都說了清楚。不僅這樣,蘇情還讓人找來雀奴,再做細說。忘憂想知道女子的信息,而雀奴當初負責照顧女子,知道的遠比瑯嬛閣能查到的要多。
“忘憂公子?”
“坐吧!”
雀奴不明所以,見忘憂和蘇情左右坐著,于是在他們面前的座位坐了下來。
忘憂嚴肅道:“雀奴,把你知道的再說一遍,從與她接觸,再到后來去忘川,一字不落。”
“……”
雀奴看向蘇情,蘇情點了點頭。
“是。”
一切說來都話長了……
從翠鳶閣卿桑和女子初見,到他們同住四方客棧,再到將離假裝失憶,還有源霖的出現……,雀奴一邊回憶,一邊將往事陳述,一直說到女子在桃林再受傷,從云閣離去,最后在船上被她帶到忘川,雀奴說得十分詳細,幾乎是和盤托出。蘇情也跟著忘憂完整地聽了一遍,他的心中也和忘憂一樣疑團重重,不過少了忘憂的那些執念。
“他和她以前是否真的相識?”
“公子和姑娘并不認識,公子去過客棧兩回,應該是姑娘將公子認成了卿桑公子。”
雀奴以前一直跟在將離的身邊,對于他的事情再清楚不過,答案在她那當然是否定的。蘇情和忘憂都心知肚明,她尋找解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位故人,除了認錯了人,將離的冒名頂替如今怎么看都顯得有些卑鄙。
“你可還知道其他事?”
“不知。”
雀奴低頭沉默,她向兩人隱瞞了羅藏山,那白色雀鳥飛進神女峰,是受將離驅使,兩人早有交集。女子不知真相,在桃林出手傷了將離,因此才會滿懷愧疚苦守云閣。
“初秋時天濕多雨,忘川竹林四處漏風,白玉床已經護不住她的身體,恐怕等不到立冬便要下葬!”
忘憂轉而看向蘇情。
聽罷,雀奴臉上再也藏不住憂傷,謹慎地抬頭望了一眼。蘇情正看著忘憂,卻不見忘憂有任何情緒,才知他只是故意說與雀奴聽。忘憂從蘇情那里收回視線,不經意間看了一眼雀奴。
“前陣子閣中失竊,我先去處理。”
“嗯。”
忘憂點頭答應,蘇情然后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