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閣。
卿桑獨自一人呆在女子的房間里,空蕩蕩的房間,被風(fēng)掀起的帷幔,似乎從來沒有人在這里住過。雀奴是第一個將女子的事情告訴卿桑的人,除了她年幼在神女峰上的事情,其他所有的事情雀奴都告訴了卿桑,卿桑也從其他人那里獲知了這些消息。即便如此,他終究是在回程途中失去記憶,只知那女子為自己上了雪山,不幸染疾,自己也在為她尋找醫(yī)治之法。卿桑的失憶,讓尋找那起死回生丹藥的事情也就此告一段落。
“姑娘說,她不想讓公子回來看見她生病的樣子,她不想你難過,所以才要回家。”
雀奴走了進來。
“往昔時光,我已不再記得。”
雀奴對卿桑的突然失憶并不驚訝,卿桑確實記不起來了,不然他怎么會不去忘川,可是為什么他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失憶了。雀奴越想越傷心,為那已不在人世的女子傷心,“我知道,姑娘更不想公子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在了。”
卿桑說到一半時蘇情也來了,蒼術(shù)和莪術(shù)站在一旁,也只是嘆息。
蘇情:“節(jié)哀。”
“……”
卿桑沒有在意,也只是驚訝,雀奴一個暗影什么時候也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了,他的失憶究竟錯過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他也不知,自從女子病了之后,他的性格也變得沉穩(wěn),漸漸變得內(nèi)斂,這次失憶之后徹底成了眾人心目中儲君的模樣。
“卿桑公子,南國詔書已下,卿桑公子將以儲君身份不日繼承大統(tǒng)。”
“嗯。”
不久后,卿桑收到了忘憂的信,他還是去了忘川。
“公子,這邊請。”
辛夷有些憤然之色,他也不顧卿桑自己上前走了。
卿桑來忘川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他被帶到了忘憂的書房,書房里只有忘憂一個人。忘憂又告訴了卿桑他所知道的關(guān)于女子的一切,卿桑聽了仍舊無動于衷。從他所知道的情況來看,那女子或許是深愛著自己,然后帶著遺憾離開了人世。至于自己,自己應(yīng)該也是喜歡著她,他不明白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愫,他一點也感受不到傷心,只是一絲若有若無的惋惜。
“你分明承諾會與她同歸山林。”
忘憂背對著卿桑,他沒有看到卿桑一臉的茫然,盡管他早已知曉一切,他也還是想不起來,卿桑試探地問道忘憂:“那位姑娘現(xiàn)在何處?”
辛夷:“月姑娘她死了,死在了來忘川的船上,她死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卿桑公子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嗎?”辛夷說著又回過頭來,他盯著卿桑,“她是因為你們才死的……”
忘憂并不阻攔。
卿桑安靜地聽著辛夷的問罪,從忘憂幽怨的眼神他也明白了,忘憂對那女子有情,所以才會縱容辛夷以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卿桑不懂,他們都是怎么了,雀奴的反常,忘憂的悲傷,還有蒼術(shù)和莪術(shù)的嘆息,難道自己忘了一個人會這么讓人無法接受嗎?卿桑默默思忖起來。他也想見見那女子了,看看他不應(yīng)該忘記的人究竟是什么樣子。
“那位姑娘葬哪里?”卿桑問忘憂。
忘憂不語,他才知道相思引一旦解毒就會失去記憶,所為相思,便是心里最牽絆之人,作為相思之引才全了這一味完整的劇毒。卿桑的失憶,意味著將離亦是如此,忘憂不知道將女子的死歸咎于誰,或許是自己,如果他一早就把她送回神女峰就不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
“竹林。”
他還是告訴了卿桑,卿桑聽后獨自一人去了竹林,竹林到處都掛滿了白布,半夏和小茴正守在那里,十分悲慟。她們守著床上的女子,早在記事起就聽聞這片竹林很恐怖,此時的她們竟一點也不覺得恐懼,此時她們的恐懼已經(jīng)被悲傷覆蓋了。
“月姐姐,嗚嗚……,你醒過來看看我們好不好,嗚嗚……”
“嗚嗚……”
半夏和小茴在哭泣著,掩不住滿臉的淚水。婆婆坐在一旁,眼睛紅腫著,布滿血絲,早已泣不成聲,明明好好的一個人卻這樣沒了。
“請諸位節(jié)哀順變。”
卿桑走了進來,他走進女子睡的玉床邊,看著女子睡得安詳,似乎沒有絲毫痛苦。他伸手碰了一下女子的臉頰,也還是想不起來絲毫。這女子的身上竟無半點世俗之氣,仿佛她從來不屬于這紅塵間,像是久居世外,若非世外之人又怎會解了自己的毒,他曾費盡心神也只得到兩句參不透的箴言。卿桑的眼中是一片陌生,他的一身錦服和這滿屋子白緞格格不入。
辛夷:“即便記憶難再,卿桑公子與我等尚有同行之誼,縱然不為月姑娘披麻戴孝,亦不該如此招搖失禮。”
卿桑:“是我考慮欠妥。”
忘憂也來了,他也走進床邊,和卿桑一左一右站著,他們的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女子。
“她就在這里,再也不會醒了。”
忘憂悲痛欲絕,當(dāng)忘憂從船上抱著女子走回谷里的時候,他的腦海里幾乎一片空白,他每天都在盼望她來,他明明就找到辦法醫(yī)治好她了,可當(dāng)他終于等到她回來的時候人卻沒了氣息。忘憂將女子放在這竹林的玉床上,她有白玉護體,他幻想著哪一天她就自己醒過來了,作為醫(yī)者他知道,這一切都只是他一廂情愿的妄想罷了。
卿桑只說了一句:“抱歉。”
“卿桑公子怎么還敢來?”
這時,沉香興沖沖地走進來。
“月姑娘她在梨州苦等你不歸,又去歧城,卿桑公子,你兄弟二人真是演了一出好戲,我家公子好不容易請來老閣主救治,活生生的一個人又為你們送了命!當(dāng)真是好算計!卿桑公子還是早早離去,忘川不歡迎你們!”
忘川并不知其中隱情。
小茴:“公子快讓這個人走吧!月姐姐不想看見他!”
半夏勸道:“小茴。”
婆婆:“月姑娘不想你們在耳邊吵吵鬧鬧,都散了吧!”
忘憂對辛夷和沉香道:“回去吧!”
“是。”
辛夷和沉香于是離去。
忘憂:“卿桑公子政務(wù)繁忙,不如早回南國。”
“打擾了。”
卿桑羞愧難當(dāng),低頭不敢再看那女子一眼,于是當(dāng)天便離開了忘川。
……
云雀飛進山林。
江面上,一封書信送進船中,是蘇情那只藍(lán)胸佛法僧,同樣的一封信,最后被送還給卿桑。
“蘇情親啟:皇城一別匆匆,日前車馬途經(jīng)眉州,下榻絕方鎮(zhèn),喜見萌獸,品嘗佳肴,吾今觀當(dāng)?shù)仫L(fēng)土人情,如晤友人面。汝之故,汝兄于吾照顧有加,隨從亦多添樂趣。唯卿卿不食辣,欲罷宵食,今后難得夜出,徒增卿卿煩惱。吾知前路崎嶇,懸索棧橋,絕壁長廊,幸卿卿知吾病重,愿攜手同行。待尋回雪天明,吾將與卿卿歸居神女峰。來日游海上汩湟,見親族,定社稷,方為兩全之法。平生所愧兄長,得身體康健,余愿系卿卿矣。信短勿念。友,卿桑。”
信是自己親筆所寫,這一次卿桑沒有丟進江水,反復(fù)閱讀幾遍,直到明白字里行間的真意,才將信收好。
“儲君可要返回忘川?”
卿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必了。”
得知真相,隨從如實告知:“儲君北上,途中確有此事。”
卿桑未做回應(yīng),問道:“兄長呢?”
“少主叛離靈雀閣,羅藏山已不知少主下落。”
……
那女子就這樣在忘川沉睡,她沒有等到將離,也沒有與卿桑回到神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