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很多很多天后，我在黃沙漫天里看見楚一南一身白衣騎著駱駝朝我走來。
“醒了，就出發吧。”
我打住問道，“殿下，我們要去哪里？”
“去京城，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我明白的，楚一南活過來了。
一路隨行的還有兩位蕭姓大俠，后來我才知道，這兩位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飛檐孤鷹和遁地狼王。
當初，楚一南在我茶里下毒是為了讓我假死，好讓遁地狼王帶我死遁，至于他自己可能是飛出梧桐院的。
二月初，我們到了京城，因著身份，他們三人裝扮成外地商人，我不出意外的還是丫鬟。
我腹怨道，難道我這樣的裝扮成個女商人很牽強么？
我們四人一行把京城看遍，最后找了一個土窯屋住下，以遮人耳目。
接下來，很多的事情一個接一個浮出水面。這樣說吧，皇后那日送來的太子妃就是一切陰謀的開始。
皇后，安插妥當，在皇宮坐等收網。
太子妃里通外賊，將太子本就藏得不深的機密挖了個干凈，轉手交給了他父親丞相王和。丞相又跟楚一南的哥哥里應外合在九月初二那天大開城門，如果我沒記錯，楚一南那天正跟他外甥云南世子在府里斗雞。
如今不曉得楚一治在皇宮里做著什么？
楚一南的大軍今晚就會殺進皇宮，京中的各大府上早已被他的討伐大軍包圍。
我也不知道他從哪里搞到的這么多兵，反正這幾日他們都晝伏夜出，忙得胡子拉渣。
我眼下待在一個離京城遙遠又僻靜的村子里。我是剛剛被送來的。
其實，我有想過，我為什么不離開楚一南呢，我有大把大把的機會完全可以離開，在梧桐院時在回京的路上時甚至當初在太子府，更別說此刻的這里。
但我的的確確不想走。至少在他成事之后再走。
我躺在床上，心中格外忐忑，此處消息閉塞，哪怕京中血流成河了這里也不會發覺什么。
可我能怎么辦？等著吧……
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楚一南和我、我和父皇、我在滿天爛漫的桃花下灑著蒲公英，哦，還有晚上的螢火蟲，我如同身在星河，聽見楚一南對我說——滾！
我醒時的反應極其之大，脊背一輪一輪地發涼，我下床胡亂摸了口水灌下走至窗前。
說好接我走的人幾時能來？
嗯？
半夢半醒睡到清晨，屋外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還有戎甲碰撞的聲響。我明白，事成了。
再見到楚一南，他已黃袍加身，整個人在昔日風采之上更添了幾分光彩。他本就好看，如今更好看。
我在梧桐院里的大槐樹下站著，他立在那屋外朝我一笑，“林初，過來。”
他叫我過去，我便過去，他叫我離開，我便離開。
只是這一次再過去、離開，便是永遠的離開了。
我想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很討厭他。討厭他的脾氣，討厭他不懂感恩，討厭他不近人情之下干的所有壞事。
我走過去，“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你我之間，還用得這些么？”
他溫柔地說著又牽著我的手，拉我到他身邊，“大局已定，我想把你留在我身邊。”
楚一南，這次換我不說話了，你看著辦。
他歡喜地說，“那日我的話還未說完，日后再見，我楚一南希望你能開心，我左思右想最后想將這天下的所有喜樂和自己一起，打個漂亮的包系根紅繩送給你，就是、就是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
“但看不上也沒關系，要我就行了……”
楚一南正兒八經地說著云云，我瞧著他的臉比那晚中毒時還紅。從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幸福，我無所謂，如今我也幸福，因為他的幸福里打算過我。
可我，卻不能跟他在一起。
因為，我快死了。
和他待在梧桐院的那幾年里我損耗了太多病根早就落下。近來我時常嗜睡，腦子里也像有塊抹布在擦著我所有的記憶。
接下來的日子我想自己跟自己過。
我要去找個鄉下地方住下，清晨坐在田埂上看日出，傍晚坐在山頭吹西風，晚上、晚上么就練練字畫一幅畫。我很樂意多畫幾副心上人的畫像。
這些年來畫他可畫得不少。
楚一南真摯地看著我，我想他在期待我的回答，他不知道他對我說這些我有多開心，足夠我享用一生的了。我得把忍住，我一定要忍持住，我尤其違心至心痛的說
“皇上，奴婢想離開。”
他急切地像個孩子，“如果你不想待在皇宮，我可以和你去別的任何地方。”
“不，奴婢想離開皇上。”
“你還在恨我？”
“不敢。”
“不敢那就是恨的，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從前的事我既已知錯，往后我會愛你寵你呵護你守護你待你用心，你能否給我這個機會。嗯？”
個傻子，林初怎么會恨楚一南呢。你對她那么好，我下輩子也會記得。
“皇上，請您放過林初，讓林初走吧。”
他似輕嘲道，“看來我是強留你不行了，你下了決心，想走便走吧。”
“有一天我突然想，去保護我想保護的人。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其實那個人根本不需要我保護。”
“謝謝你，林初。”
…………………………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河邊傳來漁女的歌聲……
四月的草地上已經不涼，清風和藹，春光淡蕩。
我是什么時候喜歡上楚一南的呢？
或許在我八歲那年他幫我撿風箏開始，或許在太子府里懂得了他明面上欺負我暗地里是保護我開始，或許在梧桐院里他知道我是前朝公主的那晚開始，但我更相信是自己那天在滿天黃沙中看見他時，便一往情深了。
那日一別，我把手上的紅繩銀鈴給了他，我的確有點私心，除了了結我的身份外我是真的想留點念想給他，教他別忘了我，啊，我還把他脖子上那個被我拿去走后門的寶貝還給了他。
我記得那晚……嗯、那晚，害，想不起來了……
我躺在草地上，墨藍的天空中我好像又看到了楚一南在滿天黃沙中朝我走來，他對我說，林初，我們回去，我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