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制造傷痕
- 以歌吻痛
- 不覺知曉
- 3844字
- 2019-09-11 13:55:39
老劉他可能被我那樣狀態給蒙住了,就住了手。卻惡狠狠地向我身上呸呸地啐了兩口口水。我站在那里,瞪著他,不躲也不閃。突然,我轉身瘋了似的把周圍的東西全砸了——桌子上的玻璃杯、盤子以及鍋碗瓢盆、亂八七糟的全都甩地在上。我看著一地的狼藉、一地的碎片。然后,我就一閉眼,一屁股墩在那些玻璃、瓷片的碎渣上。我當時穿的是單薄的衣褲,那些玻璃碎渣瓷片一下子就扎破了我的衣服,雖然扎得不深,也把我扎得四處流血。我嘶嘶得咬著牙,忍著鉆心的疼痛,用流著血的手,胡亂拿起一塊地上的瓷片就往自己的身上扎。我瘋狂地扎著自己,弄得全身都是血。老劉一下子愣住了。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時,我就光著腳,帶著滿身的血跡,猛地一下打開家門,沖了出去。
我披頭散發,衣服破碎,渾身是血地跑到了街上,邊跑邊大聲哭喊:‘救命呀,殺人了······’
呼啦一下,立刻有許多人圍了上來,其中也有鄰居和熟人。我胡亂地拉著一個人哭喊著:‘老劉打我,還要殺我。求求你們,快上家里看看去吧。救救我吧。救救我的孩子。’我坐在地上,哭喊著,身上還流著血。
有幾個熟悉的鄰居結著伴,帶著一些看熱鬧的人,向我家涌去;有兩個熱心鄰居用自行車馱著我去了醫院。
給我看病的是位50來歲的女醫生,頭發有些花白,面容和善。到現在我只知道她姓李,但我一輩子都在心里感激她,她是我生命中的貴人。
李醫生一邊給我處理著身上的傷口,一邊看著我紅腫的臉上鮮明的巴掌印子。我的嘴角也流著血。
‘怎么搞的?’醫生輕輕地搖著頭,語調平靜地問。
‘老公打的。’
‘為了什么打成這樣?’
‘他嫌棄我生了個女孩。非要我再生個男孩。’我眼都不眨地回答著。
‘打你就能生個男孩兒了?’
‘他打習慣了。想打就打,沒事也打,從來不說理。’我悲痛地說著。
‘那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呀?’醫生微皺著眉頭說。
‘我要離婚。這次必須離婚!’我咬牙切齒地說。
‘你準備好了?’李醫生看著我得眼睛說。
我點點頭,神情無比堅定地回應著她的眼神,咬著牙說:‘必須離,死也要離。這次我下了狠心了。’
醫生平靜地看著我,停頓了一下,說:‘開個傷勢鑒定的診斷證明吧?’
我咕咚一下,就給李醫生跪下了。我抓著她的手臂說:‘醫生呀,活菩薩呀,求你幫幫我!我是個可憐的女人,我的女兒還小,為了她我想好好活下去!求求你幫幫我!’
醫生雙手把我拉了起來,輕輕地嘆了口氣,依然語氣平靜地說:‘你需要住幾天院。少說話,別多問。’
‘好的,謝謝醫生。’我眼里含著淚,感激地看著她。
當時,我身上都是被玻璃和磁片劃傷的小口子,雖然傷口不深,但數量很多。一用消毒水,那個鉆心地疼啊,像用小刀子在身上一下、一下地劃拉一樣。我緊咬著牙關,深皺著眉頭,楞是沒再吭一聲。
李醫生看著我也沒再說什么。她把我的左手和手碗連同小臂全用紗布包了起來,還打了石膏和夾板。中間的脾胃處也密密地纏了幾圈紗布。我萬分感激地看著醫生,不知說什么好。
李醫生幫我處理完傷口,就坐在診斷桌前旁,埋頭給我開了診斷證明和住院手續。然后,她伸出一只手,翹起食指,向我擺了擺說:‘拿著我開的證明,去繳費蓋章吧。’我頓時感動得淚流滿面。”
一陣沉默,伴隨著升騰的茶香在屋里飄蕩。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各自低著頭,眼神愣愣地。
過了一會兒,林兮喃喃地說:“芳姐,真沒想到你吃了這么多的苦。我是真心地佩服你的勇氣和堅強。”她重新斟上熱茶,端到秀芳的面前,“來,芳姐,再喝杯熱茶吧。我以茶敬你。”
秀芳雙手接過熱茶,呡了兩口,無奈地笑了笑說:“那有什么天生的堅強和勇氣,只不過是被逼無奈呀。我當時,一門心思地想著:我一定得好好活下去,我要是窩窩囊囊地活著,我的女兒就會跟著我受苦。如果我再和老劉那樣憋屈地過下去,日子只能是走下坡路,一天比一天壞,最后就會把自己給活埋了。如果離開他,日子就可能是上坡路,一天比一天好,無論如何,改變總比無奈強,希望總比無望好。所以不僅為了我自己,更要為了我的女兒,我也得想方設法地爭取改變呀。”秀芳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后,她面帶苦澀地笑著說:“林兮,你別笑話我啊。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這樣,想也沒想地順嘴、一連串地都對你嘟嚕了。我還從來沒有這么暢快地對別人說過、我自己的這些破事呢,怪丟人的。”
林兮動情地說:“芳姐,你這就見外了。你這怎么會是丟人呢,我佩服你都來不及呢。你忍受著一切痛苦,卻努力地去改變自己,改變現狀,有主見有能力,有勇有謀。就憑這一點,就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做到。我是真心佩服你。”她又為兩人倒滿了熱茶,站起身來,雙手端起茶杯說:“芳姐,我以茶代酒,真心敬你。我們碰一下吧。”
秀芳有些激動地站起身來,雙手端著茶杯,笑著說:“敬,我可不敢當。不過,我很榮幸能和你碰一下杯,過過電,交交心。”
茶杯輕輕一碰,兩人相視一笑。氣氛也變得輕松自在起來。
林兮又重新換了一壺茶,一邊沖泡著,一邊悠悠地開口道:“芳姐,我倆肯定前世有緣,一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有的人在一起相處幾年,甚至一生,彼此也不會親近,不能交心,甚至還會感覺是陌生的。有的人一見面,三言兩語,甚至瞬間,就會覺得彼此親近,成為知心的朋友。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緣分吧。可見,緣分就是難得的自然親切,強求不來的。”
“是的,林兮,你說得太對了,我也有同感,我一見你,就感到親切,總想把心里的話對你說,一點也不覺得陌生。這就是緣分吧。”秀芳接過林兮遞過來的新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接著說。“我這個人沒有什么文化,高中畢業也沒考上大學。可我父親曾經是小學校長,從小就培養我讀書的習慣。我平時也愛讀書,喜歡看電視劇、電影,還愛聽廣播。喜歡把自己認為有意義的句子,記在小本本上,有空的時候常翻翻看,覺得對自己很受用。記得有個電視劇里主人公說過這樣一段話:面子這東西,都是假的,是給別人看的。當有人想打你臉時,你又沒有足夠的力量護衛和對抗。你就先自己把自己的臉面扒下來,仍到地上,再踩上兩腳。再強的對手也會因為突然失去目標而茫然失措的。我琢磨這句話的意思大概是,不能力量對抗時,就要用自己痛苦的能量去對抗。我打不過老劉,又沒有靠山和實力,那我就用我自己的傷痛去和他對抗。已經痛苦得不能忍受了,總要想辦法去改變吧。就好像一個人的衣服和身體都弄臟了,沾了許多臭泥污漬。自己不趕緊著去清理和換洗,時間一長,一定會更臟、更臭。到時候連自己都會討厭自己,更別指望別人的喜歡和幫助了。”
“芳姐,說得太好了。真是名言警句呀。可見學歷和文化有時候并不等同。正如曹雪芹所說:‘事事洞察皆學問,人情達練即文章’。文化有時就是指對生活地體驗和感悟。你還說自己沒文化,有文化的人都沒有你這些感悟和膽量。”林兮真誠地贊嘆道。
“我哪里會說什么名言警句呀。我就是覺得,當一個人對自己的生活現狀完全失望的時候,總得積極主動地去做點什么、改變一些狀況,總不能坐地等死吧。等到自己都討厭自己的時候,那才是無可救藥呢。”秀芳深有感觸地說。
“那后來你們是怎么離婚的?”林兮關切地問道。
秀芳把兩個肘部放在茶桌上,雙手交叉,看著林兮說:“兩天后,我就出院了。我脖子上吊著一條長紗布,長紗布上吊著我的一只胳膊,我挺直腰桿坐了下來,干干脆脆地對老劉說:‘離婚吧!廢話少說,必須離。’老劉又瞪著凸鼓的牛眼,對我大吼著:‘你這他媽的不是找事嗎?你身上的傷是你自己故意弄的。信不信我真的打死你?’我不慌不忙地對他說:‘你想打死我?呵呵,那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你對我家暴,所有人都看到了,我也到公安局去備了案。我再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就等著吃牢飯吧。你要是打死了我,我也不怕,反正現在和你過的日子,生不如死。大不了我們一命抵一命,你也活不成,你家三代單傳,到你這兒,也就絕戶了。你的父母以及你的兩個姐姐,都會背著一個殺人犯親屬的名聲,在村里是活不好的。’我用手捋了捋自己的頭發,翹起了二郎腿,斜眼看著他說:‘我身上的傷,是我自己弄的,那又怎樣?有誰看見了?大家都看見了我臉上的紅腫的巴掌印,還有我身上的傷口和血跡。我有醫院開出的診斷證明,還有受傷的照片,公安局里有備案。這些都是證據。我要是到法院去起訴你,你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你還記得咱們廠里的張生嗎?他打架,把別人打成了二級傷害,人家報了警、告了他。結果他被逮進局子里,關了好幾個月。
現在,醫院給我的診斷證明就是:二級傷害。我給你念念啊:二級傷害兩側耳膜穿孔左側尺骨骨折左手手指骨折脾被膜下破裂全身大面積利物劃傷
我要是拿著這些證據去告你,和你打官司,你現在就得進監獄。到時候,你以及你家里的名聲就全都毀了。’
當然了,老劉一個大老粗,他也不太懂這些。我說得也有些夸張,故意嚇唬他。但是聽到這些,老劉明顯有些慌亂了。他梗著脖子說,‘臭娘們,你這是陷害!’
‘那又怎樣,還不是被你逼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平時是怎么對我的?’我理直氣壯地說。
‘你、你到底想怎樣?’老劉終于心虛地說。
‘離婚!’我堅定地說:‘老劉,我已經說過了,你對我已經是多余的,一點好處都沒有了。你想一想,要是咱倆的身份互換一下,你愿意像我一樣的生活嗎?你能給我個不離婚的理由嗎?所以,這婚必須離。你要的不同意,我就去政府告你。再說,現在國家都提倡保護婦女兒童的權益,何況,我還在哺乳期,更受國家政策的保護。
這個時候,我要是堅決去政府告你,而且有人證物證、證明你把我打成了二級傷害。法院不僅會判我們離婚,還會判你坐牢的。到時你雞飛蛋打,廠里還會開除你。所以,我們還是好離好散,協議離婚吧。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我吃點虧,背一個不安穩的壞名聲,主動和你離婚,也算成全了你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