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殿內，并不豪華氣派。

放眼殿中，青石鋪成的地面很平坦，八根紅色柱子支撐著殿頂，八把青檀木椅分放兩側，其中有兩把椅子空著，六把椅子上坐著人。

六人中，有五位是天道山的長老。第六位的年紀不大，正是黑小子葉猛。

八把椅子后面站著百余人，皆是內門弟子中的佼佼者，將來最有望成為長老的候選人。

葉云，在其中。

可惜并非是憑借修為，而是以少主的身份。

再向主位看去，葉天龍手里拿著一個丹盒，臉上看不出喜怒。

上智天師手持拂塵站在葉天龍的身旁，自從卜陀和楊秋水走進殿，他的眼中就隱隱透著怒火，面色越加的難看。

也許，上智是責怪卜陀和楊秋水來的太遲吧。

卜陀和楊秋水也不以為然，尤其是大長老卜陀，四平八穩坐在了青檀木椅上，也不看上方的圣主葉天龍，直接閉上了眼睛猶如老僧入定一般。

人群中，葉云冷哼了一聲。

“這個卜陀真是越來越放肆了，我父親還是圣主，他就敢如此狂傲。三年后，若是他成了第六任圣主，豈不是要將葉家一脈趕盡殺絕？”

看透這一點的，并非只有葉云一人。

但不管是誰，這個時候都沒有訓斥卜陀，即便是地位與卜陀相當的上智天師，也僅僅是眼中怒火更盛沒有斥責半句，環視眾人清了清嗓子。

“諸位，今夜……。”

“等等！”

上智剛說話，二長老楊秋水突然開了口。

此舉，讓殿內一部分人都皺起了眉，包括圣主葉天龍在內，臉上也顯露出了一絲不悅。

這個楊秋水，明顯就是想讓上智下不來臺。不然，為何上智一說話，他就將話語打斷？一點規矩禮貌都沒有。

“圣主，我有一事不明，為何葉猛可以坐在在我等身旁？”

“我讓的。”

“嗯？”

楊秋水一皺眉，再道：“圣主難道是想說，這黑娃子可以跟我等平起平坐嘍？”

“楊長老，這里可沒什么黑娃子。他坐在那里，代表的是天道山三長老葉天虎。難道，葉天虎也沒資格坐在第三把青檀木椅上嗎？”

“這……。”

楊秋水的臉，頓時一片通紅。

“眾所周知，當年我在荒蕪大漠擊退滄海國靈尸宗三老，重傷歸來后，修為也跌落到了焠脈境后期。葉天虎見此，特請令親自前去鎮守條件艱苦的荒蕪大漠，這一守便是十五年之久。”

葉天龍的話語鏗鏘有力，緩緩起身走下了臺階，慢步來到了楊秋水面前。

“天道一脈，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數百年一直守護著清水國的安寧。荒蕪大漠乃是清水國與滄海國的必經之路，若是大漠被占，清水必亡。你說，葉天虎有沒有資格坐這第三把青檀木椅？”

“圣……主！您……您誤解了我的意思。”楊秋水躬身雙手抱拳，面對葉天龍的威壓詢問，額頭漸漸流下了汗。

“莫說是這把青檀木椅，葉天虎憑借十五年鎮守之功，就是上方那把圣椅也大可做得。”

話音淡淡，飄入眾人耳中卻猶如驚雷一般，沒有一人敢支語半句。

“當然了，選定圣主，可不單單是憑借功苦。葉天虎做不得天道山的圣主，因為他天生愚笨，不然怎么會請令去鎮守荒蕪大漠呢？楊長老，我說的對不對？”

葉天龍臉上還帶著淡然的笑，可是那笑容落入楊秋水的眼里，卻別有一番味道，充滿了極濃的諷刺，是對他楊秋水當年不敢去鎮守荒蕪的諷刺。

吸了一口氣，楊秋水也沒敢回答葉天龍的話，灰頭土臉坐在了青檀椅上，偷眼狠狠地瞪著身旁嘿嘿傻笑的葉猛，心里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轉身，葉天龍走上臺階坐到了圣椅上，環視了一眼周圍眾人，目光在葉云身上停留幾秒，隨著收回目光時，眼眸深處的一抹驚奇也藏了起來。

“今夜，鐘鳴三聲，召集諸位只談一事。”

說著話，葉天龍瞧了一眼卜陀，輕輕一笑右手一揮，丹盒嗖一聲射了出去。

丹盒臨近，只見卜陀猛地睜開了眼睛，抬起衣袖刮起了一陣旋風，那丹盒在半空明顯一頓，被其穩穩抓在了手中。

“卜長老，打開瞧瞧。”葉天龍笑道。

卜陀并未扭捏，抖了抖衣袖露出了左手，在大殿眾人的注視下，慢慢地打開了丹盒。

就在看到厭元果的瞬間，卜陀的眼眸微微一閃，深處乍現一抹驚意。

不過那驚意一閃即過，快得根本無法用肉眼去捕捉。

“圣主，這是什么東西？聞上一縷氣，感覺體內循環的元氣都發生了停滯跡象。”

“哈哈！沒想到年輕時候游歷四方的卜長老，竟然跟我一樣孤陋寡聞了。其實要不是上智解惑，我也不知道它叫……厭元果。”

“厭元果？”卜陀咦愣追問。

“沒錯！聞上一聞，體內元氣都會循行不暢，若是嬰兒吃了，輕者丹田無法匯聚元氣，終生無法修武道。嚴重者，頃刻間便能斃命。”葉天龍一直盯著卜陀，似乎這些話就是說給他聽的。

卜陀的面色有些凝重了，看了看盒子中的果子，第一次看向了人群中的葉云。

“圣主，您的意思是說，少主之所以不能修武，是因為吃了厭元果？您別開玩笑了，雖然這粒果子確實有阻滯元氣的效果，但是元氣乃天地精華，豈是它能完全克制的？”

“哈！咱倆不謀而合，我也是這樣覺得。但是，我卻沒有吃下去驗證的勇氣，不知卜長老敢否？”葉天龍笑問道。

“這個……。”卜陀拉了一聲長音，吱吱嗚嗚沒了后續。

顯然，他是不敢吃下厭元果。

這一幕，自然被殿中眾人看得一清二楚，漸漸地多數人都將目光看向了葉云。

“大長老卜陀都不敢吃，難道說葉云不能修武，真是吃了一粒厭元果嗎？”

“這誰能說得準啊？也許是葉云天生體弱不適合修武道。”

“如果是前者，那倒也沒什么。若是后者，那此事就嚴重了。”

“是啊！咱們天道山極為隱秘，周圍又有千山環繞，非天道山的弟子根本無法進入山中。這樣去推測，當年是誰給葉云吃下的厭元果？難道是天道山中的……天啊……太可怕了。”

……

隨著卜陀沉默沒有搭話，碎碎交談聲不絕于耳，大殿嗡嗡亂成了一團。

坐在圣椅上的葉天龍沒有制止他們碎語，給人的感覺像是想將此事擴大，頃刻間傳遍天道山才好。

上智天師看了一眼圣主，站在一旁也沒說什么。

他心里明白，圣主此舉可謂是一石二鳥，讓卜陀琢磨不透他此舉的心思，更是將葉云不能修武的原因傳播了出去。

也許在葉天龍看來，葉云不能修武已經無力回天，但是這口惡氣還是要為兒子吐出去。如果十五年前沒有遭受迫害，他的兒子絕對不會平庸，定是人中龍鳳天之驕子。

人群中，葉云已經看著父親許久了。

回憶重現，年輕時的父親剛毅正氣，魁梧的身軀永遠能為他遮風擋雨。

歲月蹉跎，然而這位渾身是膽正氣盎然的男人，如今已經鬢角發白。

更讓人心疼的，是他只有五十多歲的年紀，卻猶如古稀老者一般，臉上皺紋累累，每日都要承受身體毒液衰竭生機之苦。

即便這樣，他還是沒忘了替兒正名。

“爹爹，真想現在就過去告訴您，孩兒已經脫胎換骨，成為了生元境武修。讓您在卜陀面前暢懷大笑，吼出蒼天不絕葉氏一脈。”

心中喃喃，最終葉云還是沉住了氣，他覺得父親還是有話沒說完。

不然，絕對不會深夜命人敲響天道鐘。

“都給我閉嘴！”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怒喝從卜陀口中傳了出來。

剎那間，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圣主！您將厭元果給我看，想必是有話要說，您就別拐彎抹角了。”

“嗯！本主還真有些話想說。”

葉天龍拄著木杖站起，環視了一眼殿中眾人，最后又看向了卜陀，道：“厭元果在滄海國才有，當年你還是我的徒兒時，云游諸國歷練七年。遠比山中任何一人的江湖經驗都足。所以，我命你去一趟滄海國，追查是何人對天道山圖謀不軌，又是經過誰手迫害了我兒葉云。”

這一番話，讓一旁的上智頓時皺起了眉。

他萬萬沒有想到，葉天龍竟然要派卜陀去滄海國，不明擺著讓卜陀暢通無阻，與滄海國靈尸宗勾結更方便了。

“圣主，您讓我去滄海國？”

卜陀也懵了！

他實在想不明白，既然葉天龍拿出了厭元果，又點名道姓給自己看丹藥，明擺著懷疑他勾結滄海國的靈尸宗，十五年前也是他給葉云喂下的厭元果。

既然這樣，葉天龍為何要派他去調查此事？而且還是去滄海國，此事必有蹊蹺。

“圣主，您是我的師尊，按理說這件事，確實應該由我去調查。”卜陀話語頓了頓，重嘆了一聲，再道：“可是這個時候，我真的難以脫身啊。您也知道，每年的七月十五，都是咱們天道山以比武的形式，去祭奠天道一脈死去的英魂。眼看著時間僅剩下了半年了，還有很多瑣事需要我去處理。”

“另外，探使七天前回稟，最近三族六部有大動作，似乎要開戰一統。在這個節骨眼，我怎能離開清水國啊？”

或許怕葉天龍不同意，卜陀又搬出了江湖上三族六部。

也的確，最近的清水國境內還真是不太平。三族六部之間的摩擦不斷，傷亡早就破了萬人之多。

“卜長老多慮了！比武祭奠天道英魂一事，就全權交給二長老楊秋水。至于江湖上的三族六部，便讓四長老周易和六長老孫大海帶人去監視。你，天亮立即啟程去滄海國。”

“這……這怎么行？萬一我離開期間發生大事，對清水國百姓而言，將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嗯？聽卜長老話里的意思，清水國能否安定，非你坐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