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實驗室不包住嗎？”

“有研究員宿舍，但是我習慣了一個人住，便自己找找看。”

“那我幫你也看看。”宋清聽到沈卓然的回答，也打起了精神，微微直起身來，緊盯著電腦屏幕。

“這個不錯。看起來設施挺齊全的。”“不行，上面說暖氣會有問題，美國冬天那么冷，不行，別把你凍感冒了。”“咦這個這個，這還有個小花園，無聊的時候還能喝個下午茶，不過這門房怎么看起來這么陳舊？”宋清絮絮叨叨的點評著，一個個細致的看著，恨不得鉆進電腦里。

沈卓然看著懷里宋清毛茸茸的頭頂，微嘆一口氣，雙手攬住了她，下巴輕輕抵住她的頭頂，兩個人蜷在一張凳子上，倒也不顯得擠，看起來倍感溫馨。

安靜的公寓里只能聽到宋清絮絮叨叨的聲音，偶爾沈卓然也會插上幾句，認真的模樣像是選擇兩個人住的房子一般，沈卓然其實沒那么所謂，但不忍打擾宋清的熱情，也隨著她細細的看了起來。

在終于敲定了一家不錯的公寓之后，宋清正準備伸一伸懶腰，卻發現沈卓然也背后熊抱的姿勢死死的把自己攬進懷里，而他靠著自己的肩膀似乎睡得很香，宋清小心翼翼的收回自己的動作，輕輕側過頭來，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頰上，似乎很放松的樣子。

宋清看著他蜷縮在凳子上的姿勢，還是不忍叫醒他，微微晃動了一下他的肩膀，便迎上他惺忪的雙眸。

宋清摸了摸他的眉毛，語氣也變得溫柔了起來，“走，去床上睡，窩在這會不舒服的。”

“我剛才睡著了？”沈卓然輕輕皺了皺眉，似乎剛才意識飄得很遠，耳邊還縈繞這宋清自顧自的評價。

“嗯，走，時候也不早了。你去洗漱一下，準備休息吧。”

沈卓然站了起來，揉了揉微微發酸的腰，“嗯，那你先去，我去給你裝個熱水袋就來。”

宋清心一動，眼里都是笑意，“沒事，熱水袋我還不會裝嗎？你先去洗漱吧。”

沈卓然收拾好鉆進被窩里時，宋清蜷著身體昏昏欲睡，沈卓然沒有多說什么，只輕輕躺下，環住她，摸向她的小腹。

迷迷糊糊的宋清感覺到肚子上輕柔的撫摸，手心傳來的溫度通過皮膚傳遞著溫暖，似乎緩解了那悶悶的疼痛，含著笑，握住沈卓然的另一只胳膊。

“不用給我揉，裝個熱水袋就好。”

沈卓然并沒有停下動作，只是環抱著更緊，低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揉一揉你會舒服一點。”

宋清微微把頭側進枕頭里，一滴淚毫無征兆的砸進枕頭里。

“沈卓然，你不要對我這么好，不然我很難適應一個人的生活。”宋清淺淡的聲音夾雜著一絲不明的情緒。

沈卓然眼里閃過一絲疼痛，聲音變得更加有氣無力。“宋清，對不起。”

宋清只緊緊牽著他的手，汲取著來自他身上的氣息，“傻瓜，你有什么對不起我的，別多想，我能過的很好的。”

在沈卓然輕柔的按摩中，宋清很快的就進入夢鄉，也忘了自己并沒有在意的話語，而枕頭的另一人一夜無眠。

很快，沈卓然的出國日期就敲定了，月底27號的飛機，宋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神還是一震，但還是微微一笑，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繼續整理論文資料，穩下心神，而另一邊的沈卓然依然忙著交接手上的病歷。沈醫生深造的消息一爆出來，醫院都掀起了軒然大波，眾多實習醫生和護士的心都碎成渣了雖說大家都知道沈醫生已經有女朋友了，但是遠看養眼也是不錯的，總比看不到強。另一方面，其他醫生也在遺憾，這么好的醫學資源的流失，估計深造結束后選擇博愛的可能性更加小了。

這邊的院長辦公室，兩人沉默的對峙著，終于沉不住氣的院長開口說話，“決定好了嗎？”

“嗯，那邊已經確定好了。”

“所以你這是辭職還是？”院長拿著沈卓然遞交上來的資料問道

“也不確定什么時候是個頭，不能白占著個資源，博愛也應該引進新鮮血液。”沈卓然把辭職信往他的面前推了推。

“所以是打算留在那邊了嗎？”

“不是，我不會留在那里。”這個問題沈卓然倒是沒有猶豫，立馬回答道

院長愣了愣，盯著坐在對面的年輕人，一臉沉穩，眼睛里并沒有多少被欲望沾染的痕跡，堅毅的眼神像極了那人。想到這，他把辭職信退了回去，說道“那這封辭職信更沒必要了，博愛有你的位置，只怕到時你看不上我們這小廟了。”

“院長，你這在捧殺我。”

“卓然，說句心里話，那邊資源不錯，既然有機會，也就好好把握，留在那邊也未嘗不是好事。”

看著對面突然放松下來的語氣，沈卓然也淡淡的回道“以前我覺得實驗數據這東西嚴謹，結果只會有兩種可能性，但做了臨床，發現醫學的可能性并非只有正確或者錯誤，而且生活有趣的東西太多，并不僅限于實驗。”

院長晃了晃神，眼前突然閃過那個十七歲的少年，睜著清澈見底的眼睛問著自己怎么才能治好她的病，那份倔強和堅韌像極了她。之后那么多年的學習，再也沒聽過他說過一句苦，即使三年前的回國，他也終于長成了大人，即算沒有完成他的理想，他拉著奶奶的手也能沉下所有的心思，而如今，三十歲的他，忽覺有種少年的模樣。

“卓然，你成長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好。”此時坐在對面的不是博愛的院長，而是見著卓然長大的陳叔叔。

沈卓然臉部線條軟了下來，帶著笑意，“也多謝陳叔叔當年的指點，如你所見，這是我當年的理想，給它一個好的結果，我便放心過我的生活了。”

“好，辭職信我就先收下了，等你回來之日，我也會以醫學專家的最高待遇聘請你回醫院。”

“好，謝謝院長。”沈卓然含笑站了起來

“過兩天，給你舉行個歡送宴。”

“不用了，結束完醫院的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這種聚會就不需要了，心意我收到了。”

“記得結婚叫叔叔。”院長看著他的背影，笑著說道

沈卓然停下來，側身轉頭笑道“那叔叔記得包一個大紅包咯。”

跟院長告別之后，沈卓然沒有多加停留，看著科室依舊忙忙碌碌的人，沒有多說什么，悄然無息的離開，本就討厭那種場面，又何必徒增麻煩呢，但細心的護士們還是在護士臺發現了一些貓膩。

“這個是誰放在這里的？”李護士舉著一個信封問道

“不知道，打開看看吧。”

李護士帶著疑惑打開了信封，上面淺淺幾行字，倒是惹紅了她的眼眶。

“李護，怎么了，誰留的，怎么看你不對勁？”另一個護士從她手里接過來，疑惑的看了看。

上面寫著：感激大家三年來的配合與幫助，我不喜言辭，不喜弄那些花里胡哨的送別，所以算是不告而別，希望大家依舊以一顆赤忱之心面對生活，此后山高水遠，自有相見之時。沈卓然留。

那天下午，這封信被爭相恐后的傳閱著，看得人都相繼紅了眼眶。

宋清到家的時候，玄關處微黃的燈靜靜開著，鞋柜旁宋清愛穿的那雙帆布鞋整齊規矩的擺放在那里，很遠處，就能聞到廚房里傳來的淡淡香氣。

似乎聽到開門的聲音，廚房里走出來一個人，“你回來了？”

宋清看著他穿著圍裙的樣子，微微一笑，“你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

沈卓然拍了拍她的頭，隨手接過她的電腦包，說道“醫院的事都弄完了，回來的就比較早一些，去了趟超市，買了點菜回來。餓了嗎？”

“有點，走，我幫你一起。”宋清挽起衣袖。

廚房里，煙火氣十足的地方，兩人似乎像在一起很久的夫婦一般，洗完的菜另一個人直接伸手接了過來，出鍋的一轉身一個盤子也遞到了面前，默契的相視一笑。因兩人的男女搭配，很快的一道道菜被擺上桌上，宋清叼著筷子等著沈卓然的最后一道湯。

沈卓然打開砂鍋，耐心的嘗嘗味道，嘴角還有微不可見的梨渦。

宋清坐在座位上，看著沈卓然帶著很大的隔熱手套端著砂鍋小心翼翼的走來，眼神里都是慎重，圍裙上的維尼熊看起來都格外可愛，眉眼間沾染了不太常見的煙火氣，突然恍神間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后的生活。

宋清晃了晃腦子里突然蹦出來的難過，咧著嘴笑著看著對面的他，“大約也從來沒人看過你這副裝扮吧。”

沈卓然瞥了她一眼，解下不太合身的圍裙，坐了下來，遞了一碗湯，“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宋清察覺到他耳邊淡淡的粉紅，瞇著眼低頭喝著他煲的湯，清淡的香氣撲鼻而來。

“怎么樣？”沈卓然看著她

溫暖的液體滑過嗓子眼，也莫名其妙的激起了宋清心里的酸意，奇怪今天為什么這么想哭，不太正常，這樣想著，努力吸了吸鼻子，揚起大大的微笑，“這沈大醫生下廚，不好吃我也得包圓了。”

沈卓然沉默的盯著她一會，不放心的嘗了嘗自己碗里的湯，并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味道，隨即狠狠的在她腦子上敲了敲。

“對，你今天不給吃完，瞧我怎么懲罰你。”沈卓然一臉正色的說道

“瞧瞧，開個玩笑而已，很好吃，就比我差一點點點。”宋清象征性的比了比小指頭。

沈卓然沒有理她，但還是把她喜歡的排骨夾到她的碗里，說道“從明天起，我就不用去醫院了，事情差不多辦妥了。”

宋清咬著排骨的動作停了下來，溫和的說道“嗯，我知道了，看到了你給我發的微信了，27號，也就是下周二了。”

“嗯，那邊催得比較急，所以機票很快就下來了。”

“正好，最后時間好好休息一下，回家陪陪奶奶和阿姨，奶奶年紀大了，雖然嘴上說著，但心里肯定不舍得你。”

“那你呢？”沈卓然停下吃飯的動作，看著臉快埋進碗里的宋清。

宋清無所謂的笑了笑，舉著筷子上的排骨，“你都下廚給我做飯了，一下班就可以吃飯了，夠幸福了。”

沈卓然注意到宋清逃避的眼神，嗓子眼的話也咽了下去，沒有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兩個人心照不宣沒有提起那近在眼前的離別，沈卓然不提起，宋清也裝著不在意，但不可否認兩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同時兩個人也格外珍惜最后在一起的時間，無所事事的沈卓然白天在老宅陪著老人們，下班時間又準時出現在電視臺的樓下，偶爾一起出去吃飯，偶爾一起去超市買菜回家做飯，生活規律的很像新婚夫妻一般，甜蜜背后大家都不提那些煩心事，只是在床上，宋清疲憊的躺在他懷里，眼皮耷拉下來，額間的劉海微微汗濕，瞥了瞥自己肩膀的痕跡，虛脫無力的推了一下沈卓然，“你看看，因為你，我每天都得穿高領衫去上班。”

沈卓然愛憐的低頭淺淺吻了一下她的肩頭，嗓子里忍著笑說道，“你看看我的胸口不知道是誰的杰作。”

宋清抬了抬眼皮，目光所及都是淡淡的紅印，臉刷的一下紅了，卷起被子把頭埋了進去。沈卓然翻身壓了上來，兩個人目光碰到了一起，房間里的溫度又上升了。

沈卓然抵著她的額頭，聲音里帶著一絲魅惑，“老婆，我們再來一次。”

“你是人嗎？好累，我沒力氣了。”宋清用手掩住沈卓然如狼似虎的眼神，有些無語的說道。

“不用你動，我來。”

說完，宋清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我靠”被淹沒在綿長的吻里，淺淺的燈光下，只剩下兩個人聲。

27日傍晚，沈卓然盯著客廳里擺放整齊的行李，又回頭看了看墻上擺放的時鐘，正巧，門外響起開門聲。

宋清迎面進來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沈卓然，還有旁邊的行李箱，眼神微微動了一下。

“不好意思，去了學校一趟回來的遲了，你吃飯了嗎？”宋清一臉若無其事的說道

沈卓然沒有說話，臉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很多事情，編輯還喊我晚上回去加班，下月初有檔節目要上，臺里都好忙，你東西有沒有帶齊，沒落在什么吧。”宋清蹲在行李箱面前，自顧自說道。

“我總覺得你帶的有點少，確定那邊買東西很方便吧，這個天氣去那邊也別急著穿單薄了，我看了那邊的天氣，忽冷忽熱的，你別自己感冒了，對了你胃不好，那些常吃的藥帶了嗎？”宋清說著。

突然身后出現了一個身影蹲下來，從背后抱著她，就一瞬間，宋清忍不住的眼淚滴到地板上，隨即又迅速把它擦去。

宋清感受著熟悉的味道，吸了吸鼻子，藏住眼中的情緒，回頭看向他，眼神像湖水般平靜，溫和的問道“林子涵什么時候來？”

“應該快了。”

宋清站起來，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角，眼神透亮透亮，嘴上說出來的話似乎像是在討論天氣一般稀松平常。

“我上來的時候看到他的車了，按我們說好的，我不去送你了，正好我也沒時間，一會還要趕回電視臺。”

“嗯，好，你照顧好自己。”沈卓然細細看著她，眼神里都是繾綣的情意。

宋清微微踮起腳，蓋住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故作玩笑的說道“不要再這樣看著我了，我都已經這么努力裝著了，別惹我哭。”

沈卓然摸著她的臉蛋，溫聲說道“清清，你可以再耍脾氣一點，在我面前，你不用強裝懂事。”

雖然眼睛被宋清的手擋住，但是沈卓然還是清楚感覺到宋清眼角努力逼回去的眼淚，心情復雜的摸了摸她的頭。

宋清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不在乎的模樣，對著沈卓然不停練習著假笑，直到覺得自己可以很好的在他面前保持情緒，才悠悠的把手放了下來。

“走吧，這時候下班高峰，路上堵車別誤機了。”宋清安靜的笑著說道

“好。”沈卓然也沒多說什么，不愿再把氣氛搞得再難過了。

“咔嚓”一聲，門輕輕的被帶上，整個房間里突然像死一般的寂靜，宋清強撐的笑容也耷拉下來，手心里好像還有殘存的溫度，眼淚吧嗒吧嗒的一滴滴往下落。

看著沈卓然提著行李箱出現在樓下，林子涵立馬從車上走了下來，下意識看了一眼沈卓然身后，愣了一下。

“宋清呢？”

“她不去。”沈卓然淡淡的回答道

林子涵心神晃了一下，隨即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去也是好事，小姑娘看起來就是那種假堅強的人，去了肯定忍不住哭，這樣你也不放心。”

沈卓然沒有說話，只是把行李箱放進后備箱，在原地停了一會，也沒有其他動作，只靜靜站了一會，便鉆進了車里。

林子涵看著自家兄弟有些沉悶的背影，微微嘆了一口氣，下意識往樓上看了一眼，陽臺上并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宋清躲在窗簾后靜靜的看著沈卓然的車緩緩開出自己視線，心里的情緒如翻江倒海一般，這時候包里的電話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