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久不見。”沈卓然平淡無奇的神色中多了些冷漠。

明顯有些疏離的語氣讓氣氛有些凝固，這時候再度出現的天使梁雨出來打圓場，含含混混的準備把這次突如其來的打招呼時間蓋過去。

“韓凌，你也坐，從下飛機到我這，一直幫忙也辛苦你了。大家可以吃飯了。”

這個叫韓凌的女生也順勢坐在了沈卓然的對面，看著對面有些陌生的沈卓然。

“來來來，大家一起舉杯歡迎梁飛和韓凌回國。”

一陣碰杯聲使得氣氛再度融洽了起來。

“卓然，你先別喝酒，子涵說你中午都沒吃，先喝碗魚湯暖暖胃。”一個溫柔的聲音止住了沈卓然拿起酒杯的動作，沈卓然抬起頭，迎面就是梁雨溫溫柔柔的笑臉，眼底的冷漠也隨之消失不見，立馬起身接住了伸過來的碗。

“喂，梁雨，你這就有點過分了，從小到大都偏著卓然，現在嫁給別人還不忘關心沈卓然，不行，我也要喝魚湯。”徐越攤開手假裝生氣道

一向正經的徐越突然孩子心性，讓整桌人都措手不及，愣住了，年過三十的徐越大風大浪都看過不少，卻在一群玩伴面前微微紅了臉。

“當我沒說，林子涵不也經常這樣嗎？大家干嘛一副一副見鬼的樣子。”刷的一下一秒鐘恢復正經嚴肅的樣子，仿佛剛才的事情沒發生一樣。

“我什么時候像你這么騷氣啊！看來談了戀愛果然不一樣啊。”林子涵不滿的把手邊的抹布丟在徐越的臉上，一時嫌棄。

看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抬扛，梁雨端著魚湯喝了一口，發出令人滿足的喟嘆。

“韓凌，你這煮魚湯的手藝真的越來越好了外面飯店都達不到這個水平吧。卓然，你說是不是？”梁雨笑瞇了眼，毫不吝嗇地夸獎道，順帶帶上沈卓然，想看著自己能不能搭個橋，讓他兩和好。

沈卓然看著擺在桌前的魚湯，腦子里突然閃過了一個身影，臉上也帶著盈盈笑意，但口氣依舊淡淡的。

“嗯，不錯，但我喝過比這更好喝的。”

韓凌臉上的笑意有些褪色，但眼底浮起一絲狡黠，

“沈卓然，你不會還怪我一腳把你蹬了的事吧，這么小心眼。”

沈卓然淡淡掃了她一眼，眼神中并未有任何情緒，口氣也冷淡得要死“那你是想多了。”

飯桌上陷入了一陣沉默，大家都驚訝兩人把五年前的事拿出來撕開說。

說起沈卓然和韓凌的關系，還是比較能說的，因為從小一起玩，大家互相都很熟悉，韓凌又因為是林子涵堂妹的關系，天天和梁飛梁雨兩兄妹，還有沈卓然混在一起，又因為沈卓然模樣太過出色，韓凌這種喜歡漂亮東西的女生自然被沈卓然迷得團團轉，天天跟屁蟲一樣跟在后面，久而久之沈卓然身邊也因為韓凌少了很多困擾，沒想到沈卓然出國進修的第一個學期還沒結束，韓凌就跟著出了國，然后就宣告天下正式轉正，結果轉正沒幾個月，又傳出兩人分手的消息，然后就無疾而終到現在。

“那你現在什么語氣，從進門就沒打正眼瞧過我。”

“我應該什么語氣對你，前女友。”沈卓然這下真的直直的盯著韓凌，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

看著韓凌依舊有些嬌縱的樣子，沈卓然還是想起了他很久都沒有想起的那段日子。對于沈卓然來說，韓凌算是一個比較特別的存在，幾個玩得好的梁雨雖然是女生，但和林子涵的貓膩從懵懂期就看出來了。而韓凌就像別的小女生手中的洋娃娃一樣精致漂亮，漂亮中帶著一絲鋒利，偶爾會耍點小公主脾氣，但對沈卓然是極好的，說不喜歡她，是騙人的，依沈卓然的性子，不喜歡的話就不會允許韓凌跟屁蟲一樣的，也不會在進修的時候看到風塵仆仆跑來的韓凌心里一動答應了她的告白。但可能因為不夠喜歡，因為年輕氣盛，一天從早到晚連軸轉的課業和實驗終究磨出了裂痕，在一起一年半沈卓然能抽出來的時間屈指可數，整天除了上課、實驗睡覺無暇顧及大小姐脾氣的韓凌，兩人爆發一次大爭吵后就選擇果斷分手，那時候的沈卓然不知道怎么處理，只一味地投入于學業中，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冷靜后去她的學校找她的時候，卻發現她在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懷里笑得歡快，果斷轉身離開。自己也知道，她是個玩心重的人，這樣也好，找個適合的人陪她玩。

“前女友，這個頭銜聽著不錯。”韓凌不在意地攏了攏頭發，眼里全是落落大方的笑意。

沈卓然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沒有接話。

許久未言語的梁飛看著兩人之間的暗流涌動，呷了一口紅酒，開口打斷兩人幼稚的翻舊賬的行為。

“卓然，怎么樣，在國內醫院工作還順利嗎？”

“你都不知道沈卓然這家伙天天牛逼成什么樣，前陣子還得罪病人，被貶去門診，這陣子才上手術臺。不過他的能力還是全院公認的，今天這個神外聯合的手術沈卓然主刀，可把他牛逼壞了。”林子涵開心地打著小報告，語氣中還是止不住的嫌棄。

沈卓然看著奸笑著的林子涵，淡淡地回了一句，“總比某人都三十五了死活升不上副主任醫師好。”

“沈卓然，你丫的，起碼我三十五有老婆。你呢？”林子涵被沈卓然戳到了痛處，心疼地抱住旁邊的梁雨求安慰。

沈卓然睨了他一眼，轉頭和梁飛聊起天來，“你怎么突然回國了。”

“正好和國內一個醫藥機構有個合作，然后聽說小雨有了小寶寶，就回來看看。”

沈卓然一震，看著歪在林子涵懷里的梁雨，臉上抑制不住的驚喜，“真的嗎？梁雨。”

梁雨微不可見的點點頭，雙手不自覺的撫上還未凸起的肚子。

“嗯，才七周。”

“林子涵，好小子，終于等到這一天啦。恭喜恭喜，我是孩子干爹，預定了預定了。”徐越舉起酒杯歡呼著

一向不正經的林子涵憨憨的笑了，笑容中都是幸福的味道。

看到沈卓然欲言又止的樣子，眼神是不是落在自己的肚子上，梁雨及時止住了他的話茬，“卓然，你想當干爹，先給孩子找到干媽才行。”

“梁雨，你真還沒當媽媽呢，怎么已經有我媽的語氣了。”沈卓然收回眼神，無奈的靠在椅背上懶散的說道

“卓然，你真要加把勁了，徐越年底就結婚了。就剩你了。”梁飛也趁熱打鐵地說道

“別別別，大家別急，最近沈卓然可有貓膩呢，剛來之前還盯著手機傻笑半天呢”林子涵不客氣的爆料道

話音剛落，驚起一陣噓聲。

沈卓然看著開玩笑的大家，搖搖頭并未作解釋。

“韓凌，什么時候回來的。”徐越關心的問道

“比梁飛哥早幾天，去了趟鄉下陪外婆了，接了上海一個設計，過兩天要去上海。”

“大家發展都很好啊，這叫做哥哥的我很是欣喜啊。來來來，舉杯”梁飛故作怪聲怪氣的說道

大家笑開來，歡歡喜喜的繼續談天說地。

酒足飯飽的眾人懶散的靠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卓然，聽說實驗室給你發了邀請函，你是怎么想的。”梁飛問道

沈卓然把玩著手上的杯子，稍稍思索了一下，回想起前幾天收到的郵件，回答道“嗯，收到了，但還不確定。”

“Sheperd醫生很看重你，舉薦了你，這個項目也是你一直想做的項目，成功的話對阿姨的病情也很有幫助，你可以考慮一下。”

“嗯，這個我知道，但是跟爸媽解釋這件事情還是比較難開口的，再等一段時間吧。”沈卓然照實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梁飛沉思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靠在公交車發呆的宋清突然看到窗外閃過去的身影，不禁起身回頭看去，對于他一個人出現在馬路邊這種情況很疑惑。

拒絕了大家開車送自己的沈卓然一個人晃晃悠悠的走在人行道上，街上零零星星沒有多少人，安靜的基本只有疾馳而過的汽車聲。沈卓然懶懶的把外套搭在肩膀上，慢悠悠的走著，心里一片平靜。

突然抬眼間，十米開外的公交站牌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直直的看著自己。

沈卓然眼睛微瞇，確定了來人，眼中閃過一絲溫柔。

“剛在公交車上還以為自己看錯人了。”宋清對著來人說道。

“你呢，怎么會在這？”沈卓然倚著站牌懶洋洋的站著，語氣中有著微醺的醉人溫柔

“有個兼職，在這轉車回學校，怎么不見你開車？你呢？”

隨著沈卓然的靠近，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酒意，宋清清楚的捕捉到了，明白了沒開車的原因。

沈卓然隨手向身后不遠的小區方向指了指，“去林子涵家了。就是你今天電梯里碰到的醫生。”

宋清隨著他手的方向看去，嘖嘖贊嘆，“醫生就是有錢啊，能住得起這么好的房子，優秀優秀。”

“別想太多，那是他家境優渥，跟醫生沒關系，醫生是肯定住不起這個房子的。”

“那你呢？也住不起嗎？”

沈卓然皺著眉，認真思索的樣子，逗笑了宋清。

“我呢，應該可以住得起的。”

“那你干嘛不打車回家，在路上晃悠什么，有錢人！”宋清好笑的白了他一眼

“散散酒意，好久沒走路了，走一會再打車回去。”

宋清撇撇嘴，沒有搭理他。

正好說話間公交車來了，宋清敷衍地擺了擺手，準備上車。突然被一股作用力拉了回去，回頭看向沈卓然伸出的手。

“等我，我和你一起。”

“你不說要走一會嗎？”

“累了，不想走了。”

宋清白了他一眼，這人翻臉怎么這么快，徑直走上了公交車。

沈卓然看著錢包里的紅色毛爺爺在刷卡機面前犯了難，突然“滴”一聲解決了他的尷尬。沈卓然跟著返回來幫沈卓然刷卡的宋清走到了靠后的座位上。

公交車后的黑色小轎車緩緩關上后座的玻璃，一道熟悉的女聲響起，“師傅，走吧。”

宋清象征性地打了沈卓然一下，吐槽道“有錢大少爺，下次坐公交車請自備零錢。不過話說，你坐過公交車嗎？”

沈卓然淡淡瞥了她一眼，“我很像那種不經世事的大少爺嗎？”

宋清配合著認真的從上到下打量著他，從著裝到整體氣質明顯就是大少爺范，觀察完認真地點點頭。

“我在國外上學的時候，住的很遠，每次擠完公交車我的三明治里面的雞肉都會和面包分離，有時候實驗做的晚，沒有公交車迎著寒風走完五公里。”

聽完沈卓然平靜的敘述，宋清懷疑的看著他，卻在看到昏暗的燈光那雙澄亮的眼睛時打消了懷疑。

“在國外讀書很辛苦嗎？”

“也還好，學生的時候因為還是學生就還好，實習的時候會有四十八小時不能合眼的時候，實習生都是當豬一樣使喚。”

“聽宋冉說美國當醫生很難的，是吧。”

“嗯，算是很嚴格的，”

在平靜淡然的敘述中，宋清好像眼前出現了實習生樣子的沈卓然，但很難把與如今清風霽月般的沈卓然對應起來。

“別這樣看著我，我也只是個普通人，沒有天生能做好手術的能力，也不是從一開始就能拿起手術刀就不會發抖的人，任何能力都需要練習的。”沈卓然斜靠在座椅，看著窗外快速移動的風景，淡淡拋出這句話。

公交車上昏暗的燈光些許灑在閉目養神著的沈卓然身上，長長的睫毛覆住那雙沉靜的眼睛，淡淡酒意中看過去好像多了一份真實。宋清側身看著這樣的沈卓然，以前經常能感覺到的那種似有似無的沉靜的氣質大約應該是時間沉淀而來的，仔細去看好像也不是經歷時間打磨的人都能這樣的吧，一米八幾的個子歪在座椅上，有些逼仄，看起來似乎不太舒適，但還是有一種疏朗的感覺。

“你哪站下車？”

“你下車的時候叫我就行。”沈卓然閉著眼回答道

宋清側身轉頭看向窗外，盯著窗外的燈火出了神，兩人也沒說話，晚間的公交車零零散散沒有多少人，明明滅滅亮起來的是別人玩手機的光，安靜的配著微涼的秋風很舒服。

在出神的功夫，時間好像被橫向拉長了，拉長了不停亂飛的思緒，突然肩上多出來的重量把宋清的思緒從窗外拉了回來。

宋清轉過頭看著沈卓然靠過來的頭，那雙本來還糾結無處安放的長腿現在也隨意的放著整個人好像完全放松了下來，宋清輕輕把沈卓然的頭推開，卻透過他額間掉落的頭發看到他疲憊的臉，又看了看后背很低的座位靠背，依沈卓然的身高根本靠不到那樣的位置，嘆了口氣，重新把他的頭移到自己的肩膀上，借給他短暫休息一下。自己也還是盯著窗外的車流出神，在幾站后，公交車只剩下零星的幾個人，車廂里陷入疲憊的安靜。宋清靠著窗戶也開始淺寐。

沈卓然睜開眼的時候，心里一震，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會睡著，大約是晚上的聚餐讓自己放下了連著兩晚的值班和下午的手術一直繃緊的神經，在公交車小小的顛簸中放下了心神。視線中迎面出現的是在肩前的頭發，鼻尖還有一種淡淡的薄荷香，沈卓然遲鈍了一秒，突然意識道自己靠在了宋清的肩上，立馬直起了身，看向身旁的宋清。宋清歪在窗戶邊，散落的頭發擋住了干凈的臉頰，只有小巧光潔的鼻尖若隱若現。

沈卓然靜靜看著她，看著睡著極不安穩卻一絲睜開眼想法都沒有的宋清。

宋清在顛簸中緊緊的抓著窗邊的橫杠，根本沒有意識到身旁的人已經醒了，只是被散落的頭發弄得臉頰癢癢的，下意識閉著眼用手撓了撓臉。在不知道的瞬間，頭發被輕輕攏到耳后，舒服地動了動鼻子，像只懶懶的貓。

宋清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思緒像是一直漂浮在半空中，半夢半醒突然意識到還在公交車上，一下驚醒，正好撞上沈卓然來不及收回去的視線。

“到哪站了？”宋清也沒多想，急忙問道

“別擔心，還有兩站。”沈卓然回答道

話音剛落，宋清長呼了一口氣，理了理自己亂糟糟的頭發。

五分鐘后，公交車穩穩地停下來。

“你坐車來我們學校，難道不是反方向嗎？剛在車上就打算問你了。”宋清轉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沈卓然

“也沒什么大事，正好酒意也全部散了，馬上打車回去。”

“你這無聊，我也是服氣。”宋清歪頭口不對心的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宋清看著不遠處熙熙攘攘的亮光和笑聲，隨口問道“你吃紅豆嗎？”

“嗯？吃的。”沈卓然雖然不知道她問的原因是什么，但還是照實回答

“你先等著，我馬上來。”

話音剛落就消失在人群之中，沈卓然還未開口，只能無奈的看著她的背影笑開來。不一會，宋清不知道拎著什么東西從亮光那邊跑了過來，把手上的東西遞給了沈卓然。

“這是我們學校很出名的紅豆小元宵，他們家沒位置可以坐著吃，給你打包回去吃，作為東道主，總得照顧一下吧，不過，你吃路邊攤嗎？”宋清懷疑的想要把遞出去的手縮回來。

沈卓然看出來宋清的意圖，接過打包盒，把手背在了身后。

“既然送給我吃，哪有要回去之理。”

宋清吐了吐舌頭，敷衍的聳聳肩，“不跟你說了，我的那份還在鍋里呢。慢走不送啊。”

“下周六有時間嗎？我調休，可以補上之前說的大餐。”

“那敢情好，正好去外地實習前還能撈頓好的，有時間有時間。”

“去外地實習？”

“嗯，月底要去跟拍采風。好的，不說了，我真的要去拿我的元宵了。”宋清擺了擺手，便小跑著離開了。

沈卓然看了看手中的袋子，笑了笑，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