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出發(fā)去看啟明星了。
江眠開車,陳恩生坐在副駕拿著江眠家沙發(fā)上的抱枕,看不出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五分鐘前,江眠特地上樓拿了這個抱枕給她,說知道她喜歡。
“我什么時候說過喜歡?”她本能抗拒。
她向來不喜歡接受別人的禮物,就連徐格送她的這輛mini,也是婉拒了很多次以后才不得不接受的。
那天徐格把車開到她家樓下,手里拿著兩樣東西——車鑰匙和一桶油漆,說如果她不愿意接受車鑰匙,他就會用這桶漆從里到外給車做個美容。
她只好接受。
“這可是愛馬仕定制款,是我,是我才能拿到好么?”江眠把抱枕塞進她懷里,十分不舍得。
一路顛簸,事實上這只抱枕讓陳恩生舒適不少,因為手里有東西,安全感也更足。
他們還是去的半山。
江眠忍不住感慨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早幾天前,誰能想到他會和陳恩生這樣的女人相遇,還有了這樣奇妙的緣分?
甚至就連他自己也想不到,他會對陳恩生有了愛戀的情愫。
他把車停在和那天相同的位置,拉上手剎后,他定定地看向陳恩生。
時間在凌晨的兩點半,半山的夜很純粹,咫尺前是空無一物的黑,只要眺望遠方,才能看見城市的霓虹星星點點。
這些星星點點地光映在陳恩生不算好看的臉上,竟然也熠熠生光。
氣象預報說今天會在接近六點的時候日出,他建議陳恩生可以在車里睡一會。
“這個點兒我應該睡不著。”陳恩生坦白。
將近有三年多的時間,她一直習慣把黑夜當成白天。
“忘了,這個時間通常你都是在寫小說。”江眠像是自言自語。
他仔細打量陳恩生,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因為長期見不著太陽而有些蒼白,氣色也不怎么好,看上去似乎營養(yǎng)不良。
“你為什么會寫小說呢?明明可以有那么多的工作可以選擇,為什么會想到寫小說。”他有些心疼。
“這個問題我似乎回答過你,現(xiàn)在是要深入討論了么?”陳恩生把座椅調(diào)節(jié)到角度最大,她雖然沒有睡意,卻可以給自己找個舒服的姿勢。
江眠有樣學樣,將座椅的角度調(diào)整到和她一樣,側(cè)臥著,還是定定地看著她。
他說:“我是說是成名后,成名后你什么都有了,為什么還要這么辛苦?”
“辛苦啊?也確實很辛苦。但目前為止,我也不太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如你們所說成功了,我只知道我除了能寫小說掙錢外,其他我都不大懂。你總不能要我在這把年紀去公司當前臺吧?”
她知道江眠在看她,所以故意閉上眼睛,繼續(xù)說:“就算是當前臺也是很難的了,徐格公司的前臺小周每天要做的事情差不多夠我做一個月。”
“那你可以適當調(diào)整一下自己的工作模式,就和正常人一樣朝九晚五,有節(jié)制一點、規(guī)律一點呢?”
“早兩年確實是這樣,有段時間我在徐格公司也有自己的辦公室,真就像你說的朝九晚五。可是漸漸就不行了,會有一些商業(yè)活動,白天的時間全都被擠占,不得不轉(zhuǎn)戰(zhàn)到晚上,后來發(fā)現(xiàn)晚上更安靜、也更有氛圍。”
“可是這樣的話,你哪有機會接觸生活?”
“接觸生活的意思是?”
“和老朋友吃吃喝喝閑聊天、和新朋友相互認識侃大山等等之類。”江眠其實是想說交交朋友、談談戀愛之類,他很想了解屬于她的那些過往。
“我可不想把生命浪費在這些上面,再說了我也沒有那么多可以閑聊天、侃大山的朋友,徐格很忙,留給我的時間也只是剛夠談談工作。”
“那應該還有其他人吧,只有徐格么?”
“好像就只有徐格。”
在回答江眠這個問題之前,陳恩生在腦袋里思索了一圈,想找出哪怕一個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
但沒有!
小周和張曉晨對她都很好,在公司的時候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冬天怕她會冷、夏天怕她會熱,但她可以肯定那不是朋友,也不是友情。
他們對于她來說只是很好的工作伙伴,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的那種好到極致的工作伙伴。
她在網(wǎng)上也認識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隔三差五會給她寫私信,對她噓寒問暖關(guān)懷備至。可是在她心里,他們也不是朋友,他們看不見、摸不著,偶爾簽售會認出其中一兩個,也只是相視一笑的關(guān)系。他們彼此不熟悉,只是片面了解。
還有她的大學室友、高中同窗們,學生時代一個戰(zhàn)壕里相識,照理講應該是鐵桿至親了,但是由于她過早地離開了戰(zhàn)壕、投入社會,時間沒有給她機會來維護、維持這些感情,曾經(jīng)一起笑過哭過的朋友們都散落了。
她還能清楚地記住他們的臉,可就是想不起他們的名字。
“好像就他一個吧。”
她睜開眼,從她的角度看去,只有儀表盤的亮光能隱約照見的車頂。耳邊除了發(fā)動機的聲響,再沒有其他。她能感受到來自于江眠炙熱的目光,但不愿觸碰。
“那從今天起,多我一個。”江眠的話擲地有聲,笑起來的聲音也很爽朗。
雨突然就下了,傾盆大雨。
粗大的雨點密集地敲打在擋風玻璃上,敲打在車頂上,掃過車窗,像炒豆子似的劈里啪啦亂響。
陳恩生轉(zhuǎn)過頭靜靜看著江眠,他眼神里的炙熱并沒有被這場雨沖淡,反而是越發(fā)地濃烈了。
她有過一絲疑慮,更有一絲堂皇一閃而過。
“從今天起,也算我一個。不管白天或是黑夜,只要你想,哪怕是刀山火海我都陪你去闖!我們可以聊聊從前、也想想將來,你就負責笑,我來對付煩惱。”江眠一字一句,說得深情。
而他每多說一個字,陳恩生胸口起伏的頻率就越來越舒緩,她在怒力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好讓江眠看不出來她此刻的緊張。
也只有她的耳朵知道,她心跳的聲音都快蓋過了車外的雨聲。
“下雨了,啟明星不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