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天下最重的是人心，那第二的恐怕就是鮮血。

吾等以殺道立身，血光與殺意鑄就力量。但這不意味我們可以濫殺，相反，對每一個逝去的靈魂，每一個促進我們力量增長的對手，哪怕他們再怎么齷齪，我們殺戮的理由再怎么高尚我們也要抱有尊敬與緬懷的態度。

用意志和準則去對抗殺戮的快感，千萬不能沉浸其中。當你的雙手第一次染上鮮血，你就會明白，忘卻自我，化身野獸是多么令人著迷的事。

然而我們，是人。

——血刀門掌門歐陽陌火對新弟子的訓話。

殺人，是葉峰來到這個世界后必須要面對的事情。在此之前，無論是失去記憶，干凈的如同一張白紙的葉峰，還是那個和平的世界留給他的無數常識，又或者葉星宏這個幾乎沒和別人紅過臉的靦腆書生，他們都和“殺人”毫無關系。

沒見過鮮血與戰爭的人們，往往很難想象第一次見血時的沉重，心軟一點的人甚至連做出決定都很困難。這與一個人的強弱關系不大，反而和自身生長環境以及心智的堅韌程度有關。

葉峰此時就很難下這樣的決定，明明只要一揮手就能飛出去的柳葉飛刀，此時卻重逾千斤，連抬起手都要費盡全身的力氣。

“沒見過血吧，小子！”對面大胡子的武林中人狂笑起來，“哈哈哈！既然不能殺死大爺，那就給大爺去死吧！”

說罷，他向前一個大步，不管身上露出的諸多破綻，一雙布滿老繭的手掌迎著葉峰打過來。

攻擊近在咫尺，葉峰卻毫無反應。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應對，是躲開然后陷入包圍，還是寸拳纏斗，又或者……做出自己不愿想的那個選項？說到底，他并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唉……”

卷軸在葉峰的識海微微嘆息，它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臨，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只能對自己的宿主說一聲抱歉了，在這個世界，手上不沾染鮮血是獨屬于強者的權力，弱者無從選擇。

下一秒，葉峰突然雙眼模糊，所有的知覺都遠離他而去，臉上被風割得鈍疼，耳邊回蕩著某種生物的嘶吼，周圍的世界一片血紅。

接著，一切又回到了“正常”，周圍空無一人，只有微風吹過葉峰的面頰，還有那緩緩的“滴答”聲，好像有什么液體正在緩緩流下。

葉峰的鼻腔充滿了某種氣息，他很熟悉這種感覺，在他經歷死前記憶的瞬間這味道曾經無數次從他的口鼻溢出。

可是，為什么明明自己沒有流血，卻還有這種氣味？

葉峰的喉結上下滾動，他的眼珠開始僵硬地旋轉，木偶般一點點把周圍的情況盡收眼底。

血肉橫飛，殘肢遍地，原本山清水秀的美景，此時已經化作血肉磨坊一般的人間地獄。方才氣勢洶洶的武林中人已然變成無數碎肉，甚至無人能保留全尸。

“這……這是……”

抑制不住地，葉峰全身觸電般顫抖起來，他還站著，而這些人卻死了，那兇手是誰，簡直就是不言而喻。

“我……殺了他們？”

葉峰難以置信地抬起雙手，白皙的皮膚被鮮紅的色調渲染，滿是生命的痕跡。那把藥鋤亦然，曾經與草藥為伴的溫潤靈器，現今卻成了死神鐘愛的收割魔兵。

“不……不不不！”

葉峰發狂地想要甩手扔出它，想要遠離一切的鮮血，遠離這自己造成的修羅地獄。

然而……

叮！

卷軸提示：新的俠客之道——殺意正在強制融合，宿主無法脫離血魔入邪狀態，在此期間，遇到的一切路人將被視為殺戮目標。

“什——卷軸？！你搞什么鬼？”

“唉……抱歉，老夫知道你很難理解。但是，現在的你太弱，不殺人的話，連生存的資格都沒有。”

“我……”葉峰啞然，他知道卷軸說的是事實，可心中的怒火始終無法放下，“總會有不殺人就能解決的方法……”

“別天真了，小鬼……這世界，可沒有那么容易。吃飯喝水抓藥看病，一切維持生存的事情都需要金錢。唯一可以免費派送的，就只有廉價的死亡。你曾經所在的世界如果真的如同你記憶里那樣，對老夫而言簡直就是人間天堂。”

“算了……你這婦人之仁的毛病，在這個世界可要不得啊。既然你不愿意，那老夫就只有強迫你接受殺戮了。”

“不……”

反抗的話語尚未出口，那種暈眩與無力感再次涌來，不過這一次葉峰雖然無法控制身體，他的感覺卻意外地清晰，就好像卷軸故意讓他記住這一切似的。

左手飛刀，右手藥鋤，葉峰不由自主地開啟了一段鮮血之路。擋在他面前的是無數悍不畏死的瘋子，可悲哀的是，這些瘋子面對的敵人比他們還要悍不畏死。刀光劍影，箭雨槍林，阻止不了把四大神功發揮到極致的血色鬼影，人群成排地倒下，如同秋天的麥子，被層層收割。想必今年的紅葉山一定會漫山遍野地楓葉如火，因為鮮血從來都是赤楓們最喜歡的肥料。

從早到午，在卷軸的操縱下，葉峰幾乎是淌著鮮血，殺出了一條生路。在手中的藥鋤割開最后一個阻礙者的喉嚨后，他的面前已經再無敵手。

慢慢地，即使沒有卷軸的提示，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逐漸恢復掌控。只是，這時的他已經全身沾滿鮮血，恍若從地獄最深處爬出來的阿修羅。

意外地，葉峰發現自己并不討厭身上的鮮血。相反，當他伸出手，仔細感受一下那漸漸凝結的溫熱時，心頭總有某種聲音在不斷嘶吼，好像一頭欲求不滿的兇獸在他耳邊催促，要他尋找更加美味可口的獵物。

叮！

卷軸提示：俠義證心決融合第一種俠客之道——殺意

被動效果：無情，宿主對殺戮的抗拒度以及不適反應，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會大幅降低，可能會影響到正邪觀。

被動效果：血煞，宿主在斬殺敵人的同時會累積血煞值，低于五十的時候，血煞會提供能力增幅。高于五十的時候，血煞在提供能力增幅的同時會影響宿主的理智，需要通過三天一度的定力、感知和幸運鑒定，否則會陷入修羅狀態。血煞可以通過讀佛經、道家經典或者其他諸子百家的著作來化解。當然有些活動也能消減血煞，有待宿主發掘。

主動效果：修羅，宿主可以通過主動激發血煞來進入修羅狀態，激發時概率通過定力、感知和幸運鑒定來保持理智。修羅狀態下，所有內功、外功、武功以及輕功強制提升三個等級，因此造成的過度損傷（即內功等超出現有承受能力上限。）會導致血煞值減少，血煞值歸零后會陷入虛弱狀態。

“殺意？”

葉峰茫然回首，只見從山頂到山腳，再到自己走過的蜿蜒小路，幾乎被血染成鮮紅，連路邊的竹林與楓樹都沒有被放過。

“還真是一條鮮血之路……”葉峰沉默下來，他明白卷軸是為了幫助他更快地適應這個世界，但用這種過激的方式還是有點……

而且，如果這次他能控制自己，那是不是說……

“你在想什么??？”

卷軸略顯無奈的聲音在葉峰耳邊響起。

“如果你的心里對老夫即將做的事沒有一點贊同的話，那老夫是絕對不能操縱你的身體的?！本磔S的第一句話就讓葉峰一驚，不過他很快就平靜了情緒。的確，難道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他絕對可以保證自己不出手傷人嗎？他不能，甚至隱隱約約希望有別人替他做出決定。所以，卷軸的做法只能是在自己的默許下進行的，說到底還是自己做出了選擇，怨不得別人。

“我明白……多謝你了?！?

“謝倒是不用。老夫從蘇醒那一刻就和你小子綁定在了一起，注定要陪著你走過這條道路。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你，老夫也絕對會站在你這一邊，無論你是正，還是邪?！?

“……”

葉峰站在路邊，遠眺已經逐漸下落的夕陽，他知道自己的“新手福利”到此為止了，接下來要走上的，是漫漫俠客之路。一如卷軸所說，他最后會成為一代大俠，還是蓋世魔頭，都只在他的一念之差。但無論如何，葉峰明白總會有一個自稱“老夫”的聲音站在他的身后。能有這樣一個全心全意相信著自己，支持著自己的存在，是一種幸運。

“走吧……”葉峰收回目光，不遠處鎮子的點點星火已經近在咫尺，“前面就是石欄鎮了對吧？我還沒見過這個世界的城鎮呢，希望不要太無聊啊……”

“老夫也很感興趣，幾百年沒見過人煙了，猛然一說還真是想念?！?

“那就去好好看看……話說回來，卷軸老爺子你究竟多大了，是不是得稱呼您一句老祖宗啊，哈哈……”

……

就在葉峰踏出紅葉山，主線任務完成的一剎那，在之前他和四絕散人被圍困住的山頂，一個全身黑衣的怪人輕輕從倒斃在路旁的尸體上取出殺人兇器，放在月光下仔細觀察起來。

“柳葉飛刀……找到你了！”

黑色的鬼臉面具下，金色的瞳孔轉向了山腳，那里正是葉峰的目的地，石欄鎮。

“殺人兇手，我鐵飛鷹必要將你緝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