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想著，我嗓子又一癢，馬上咳嗽起來。陳子文緊張起來，端了杯溫水給我順一順“別想了，別想了秀秀，醫生說你這個肺炎不能再惡化了。”

我扯了扯嘴角，惡化了又能怎樣呢？死就死了吧。

醫院晚上格外安靜，格外的黑。可以我現在一點都不怕了，我現在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么黑。

躺久了渾身越來越乏了，我盯著黑乎乎的天花板，“我奶奶在哪個病房？”，陳子文一頓，“在樓下重癥看護室。”

“我想去看看她。”我說，他沒有回答，我提高了音量“我要去看她！”，“好好好！”陳子文連忙應聲，扶著我緩緩坐起來。

我剛下地腿腳非常軟，一下差點跪地上。陳子文索性把我背起來，打開門去乘電梯。外面走廊倒是一點也不黑，大半夜的人還挺多。

中間穿過急救室，一陣哭聲在我耳邊炸開“醫生！剛剛還有氣呢！這么現在就沒了呢！”，哭喊起來有些字都模糊了。我側臉過去，從急救室外沖出一個女人，直接跪在了醫生身邊，拽著他的褲腿“剛剛明明還活著的啊......”，哭的不成人樣。

我心里突然燃起一股邪惡的念頭，死得好，都死了才好。

外面砰的一聲，煙花燃了起來。外面的人在歡呼，在團聚，在慶賀著新的一年的到來，僅一墻之隔的這邊，正在經歷著驚魂動魄的生死離別。

穿過了急救室，安靜下來了。奶奶的病房在最里面，越是里面，越有一種陰森恐怖的氣息，仿佛那是深不見底的地獄，凡是陷進去的人，沒有逃生的機會。

他把我放下來，伸手要拉開門，我拉住了他。里面漆黑一片，從門上的玻璃看，只能看到輪廓。護工趴在另一邊昏昏欲睡，奶奶就安靜的躺在那里。

我許久沒有見過她了，每次見過離別時，她總說著把每一次見面都當做最后的離別，把我的模樣深深印到她的腦海里，讓她孟婆湯喝了也忘不了。

而這是，媽媽總會在旁邊調笑，晦氣晦氣，快呸呸呸，您老還得活到秀秀生孩子呢。

最后離別總是從車鏡子里看到奶奶捂著臉大哭，我坐到車里心里五味雜糧。我知道的，奶奶老了，我見不了幾面了。我嫌棄老家破舊，我不愿意跟奶奶在老房子里睡一覺，躺在一個被窩里，像小時候一樣窩在她的懷里。我嫌棄回一次老家路途漫長，坐車坐的腰酸背痛。我有什么資格嫌棄呢？

這一天來的卻格外的快。

我手指觸碰到冰涼的玻璃，貪婪的描繪著奶奶的輪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人確實只有失去時才知道珍惜。

在外面站的雙腿麻木，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陳子文又背著我走了回去，又經過了那個急救室。那個女人不再哭了，她癱坐在地上，雙眼無神的喃喃著：“媽媽錯了......”

像個瘋子一樣。我心里笑。

她的親戚站在旁邊，抹著眼淚安慰她。

有什么用呢？死的又不是你們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