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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木板飛走了

林中有廣漠,四至無極,行者垂死,見水井出于丘沙,其水清冽,常有大魚,探者不見其底。嘗有異人言之,其下汪洋,甚廣大焉,然余未嘗見也。其又現于高山,幽谷,沮澤之中,水中族類皆怪異,操蛇之神見之嘆曰:『其非人工,乃天自成。』

——節選自《寺司百代·云林卷·風物篇》

紫瞳拿著油燈從房間里走了出去,回頭看著站在那里的離皇:“走吧,我帶你到你的臥房,這里可不能久待,會經常有客人來的。”

離皇在林中掙扎了數日,的確是累了,更何況是在別人家,當然要客隨主便。他隨紫瞳從房間里走出來,才看到外面并不寬闊,只是一個直徑兩丈多的圓筒樓,房門就開在樓壁上。門外,離皇所踏的地方是一道兩三尺寬的樓梯,這樓梯沿著筒樓內壁盤旋而上,繞了七八圈之多。樓壁上開了十幾扇門,每扇門后面大概都是一個房間,一些小窗開在相鄰的門中間。

離皇扶著欄桿隨紫瞳沿樓梯而上。他摸著筒樓的墻壁,覺得這墻壁很奇怪,看不出是什么材質。

向上走了十幾個臺階,一扇小窗出現在離皇身側。他向外看了看,卻是吃了一驚。此時已是黃昏,外面仍有光線,他看到下方的綠葉叢中露出一座木質小屋的屋頂,小屋則坐落在一截粗壯的樹干上。離皇回過頭,震驚地看著四周,這哪里是什么筒樓,明明是一截掏空了的大樹樹干!樹干上面也已掏空,外面濃密的枝葉伸展進來,幾條長勢旺盛的枝條垂了下來。這真是一個絕佳的地方,能建造這樣的房子,穆老頭兒應該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在離皇震驚之時,紫瞳已打開斜上方的一扇小門走了進去。小門后面是一個不大的房間,在里面整齊地擺放著桌椅,雕刻典雅的木床擺在進門右手處,與房門相對的墻壁上開有一扇小圓窗,外面的光線通過那里照進來。小門左側的墻上,有一個不大的壁爐,此時紫瞳已用油燈將壁爐里的炭塊點著了。那爐子里或許放了什么油脂,竟是一點即著。紫瞳將油燈放在桌子上,說:“夜里很冷,生上火就好了。你先在這里休息吧,穆先生回來的話我會叫你的。”

見她轉身要走,離皇突然道:“你……你好像有些怕我,我有什么對不住你的地方嗎?”

紫瞳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見他眼中滿是誠懇之色,知道他對昨日之事全無記憶,嫣然一笑:“沒事的,不要放在心上。”說完轉身下了樓。

離皇坐在木床上,將身上穿的袍子解了下來,見袍子內側沾了一根黑色的羽毛,就拿起來看了看,不記得何時何處沾上了身。他感到奇怪,卻并未在意,隨手將這羽毛扔在了地上。

離皇側身躺在床上,他已睡了一天,此時倒無困意,只是連日來在林子里奔走,一直沒有個安穩休息的地方,此刻躺在床上,心中甚感安穩平和,便把幾日來的怪事都想了想,到后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這一覺直睡到夜深人靜,他也沒有再做奇怪的夢。

半夜時分,一陣“砰砰”的響聲將他吵醒了。這響聲從屋外傳來。他坐了起來,將袍子披在身上走了出去。整個筒樓里十分陰暗,墻壁上只有幾盞昏黃的油燈亮著,離皇隨手拿了一盞,沿著樓梯向上,走了有二十幾級,就看到自己房間斜上方對面的一扇小門開著,聲音似乎是從那里傳來。離皇走到門前,響聲卻消失了。離皇猶豫了,不知該不該進去。這遲疑只存在了片刻,他還是走了進去。

濕晦之氣躥進了離皇的鼻孔,他抽了抽鼻子,將油燈舉了起來。眼前是一排排整齊的書架,約有十幾排,將整個屋子都塞滿了。每排書架上都擺滿了書冊。這些書冊由于長時間無人翻閱,都落了灰。

離皇驚訝地看著它們,不明白在這樣的林間小屋里怎會有這么多書。每一冊書的書脊上都有些奇怪的字符,似乎是它們的編號。離皇不認識它們,不過他總感覺這些符號在哪里見過。他努力想了想,猛然記起,厲烈在石洞地面上亂畫的時候,畫的就是這些編號!

可厲烈為什么要畫這些編號呢?他看到狼群再次出現,惱了才有那樣奇怪的舉動,這些書冊和那些狼又有什么關系?

離皇順著這些書架形成的通道往里走,通道的中間空出來一塊地方,放了一張桌子,上面是幾本攤開的書冊,不知道是誰曾在這里翻看它們。離皇把油燈放下,拿起了一本書冊。

那書冊很是奇怪,里面文字不多,卻畫了許多奇形怪狀的東西。離皇仔細看了看,都是些山川河流的形狀,偶爾還有文字標注,但這些山川卻不是世間任何一處已知的地方,甚至山河相取之勢也與世間常理相悖。

離皇愈發好奇。他被圖冊上的圖形所吸引,便坐下來仔細翻看書冊。

油燈光線昏暗,只能將書桌周圍照亮,稍遠些便是漆黑一片。離皇正看得出神,不經意間卻有一股驚懼感迅速躥了上來,使他毛骨悚然。一張丑陋至極的臉突然探到他的眼前,兩個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起。離皇身子猛地后仰,那張丑臉緊跟著貼了過來,突然開口說:“你是誰?”

一股惡臭從他的嘴里涌出。這股惡臭險些將他熏暈過去。離皇禁不住彎腰干嘔。他看到一雙長著長毛的腳。他抬頭看了看。這張臉實在丑陋,頭頂上只殘留著幾根稀疏的黃發,一雙倒三角形的眼睛扣在滿是皺紋的臉上,幾顆齙牙伸到嘴外,惡臭從無法緊閉的唇間散發出來。

那人看了看離皇,干瘦的手指點著離皇的腦袋:“小家伙,這個地方可不是誰都能進來的。如果被穆老頭兒抓住,可有你受的。”

“為什么?”離皇站起來,才發現這個丑陋家伙的腦袋只到他的胸口。這家伙不想以這種方式跟離皇講話,就躥到桌子上,雙眼瞪著離皇:“因為這里放著的都是穆老頭兒的命根子。他要是知道你到了這里,會剝了你的皮,把你懸掛在樹頂上,讓尸鷲來啄食你。”

“而我,”他猛地轉身看著身后那一排排整齊的書架,甚是得意,“卻可以在這里來去自如,毫無阻礙。他對此全然不知,這個笨老頭兒。”

“你快些離開這個地方。在夜里,這地方是屬于我的。”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表情兇惡,“別人休想染指。”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我是不會離開的。”離皇伸手入懷,握住刀柄。眼前這個矮老頭兒除了長得丑陋,似乎并沒什么特別的地方。那家伙注意到了離皇的舉動,雙眼開始放光。他伸著手指在離皇面前搖了搖:“不要動,不要動,這里的東西太寶貴,弄破了可不好。”說著從桌子上跳下來,背著手走到書架前,伸手指著那些書:“看看,這些可都是幾百年的積累。得之不易,毀之可惜啊。”

離皇把手從懷里抽出來,跟著他走到書架前,看了看些那書冊。那家伙卻突然轉身,蹬著兩邊的書架跳了上去。離皇伸手就要拔刀,手臂卻被書架卡住了。那家伙動作極快,躥到離皇腦后,雙手直奔離皇的脖子。離皇雙腿微屈,從那家伙身上倒翻過去。那家伙翻身打了個轉,直撲離皇面門。

兩人這幾下動作極快,又悄無聲息,如同鬼魅。離皇見他雙手抓到自己面前,就伸手抓住他蹬在書架上的腳,猛地向下一扯。那家伙身子單薄,哪經得起這一拉,重重地摔在地上。

離皇猛地跳起,伸手就要打他,那人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離皇把短刀握在手里看著他。那家伙從地上站了起來,低聲道:“不要作聲,驚動了主人,咱倆誰也別想在這兒待了。”

離皇彎腰到他耳邊,低聲道:“不出聲可以,你可要給我老實點兒,現在你告訴我,這些都是些什么東西。”說著指了指那些書冊。

那人扭頭看了看四周,驚疑地看著離皇:“你不知道這些是什么,為什么要來這兒?”離皇皺眉看著他:“這個你不用問,你只要告訴我這里放著的都是些什么。”說著晃了晃手里的短刀。

“這……這都是骷髏海的地圖啊,你難道都不知道嗎?”

“骷髏海?”離皇吃驚地道,“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這兒啊。”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腳下,“就是這片森林,它就叫骷髏海,你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吧?”

離皇搖了搖頭:“這里不是門鳩的森林嗎?怎么又叫骷髏海?”

“這里的確是門鳩的森林,可那只不過是傳說罷了,誰又見過門鳩本人呢?在更久遠的傳說里,這里叫骷髏海。”

“骷髏海,這名字還真是奇怪。”

“這是自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稱呼,時間久了,倒沒有人知道為什么了。”

離皇懷疑地看了那人一眼,伸手從架子上拿下一卷書冊,翻了翻,看到上面的山川河流,將它拿給那人看:“這些地圖怎么看,畫它們有什么用?”

那人接過地圖看了看,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是皺著眉,半晌才道:“我實在看不懂,你隨便拿出一冊來讓我看,我不知道是哪里。”

“既然看不懂,那你跑到這里來做什么?”離皇有些惱怒。

“這里的圖冊都按時間、地點編了號的,依次看還看不懂,更何況隨便拿一冊出來。不知道是穆老頭兒有意畫得這樣晦澀難懂,還是事實就是這樣子。”

“既然看不懂,那還畫它做什么,還畫了這么多,豈不都是廢紙?”

“這么說就不對了。按編號來看,這些書冊在時間上相隔幾百年。穆老頭兒費了這么大工夫畫出這些圖冊來,難道就當廢紙嗎?大概是為了防范我們這些人。”

離皇皺著眉頭看著旁邊的圖冊:“那他畫這么多圖冊干什么?”

那人驚詫道:“你連這件事也不知道?所有到骷髏海中的人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找到冥界的入口。要想找到它,最穩妥的方法就是將這森林里的每一個地方都勘察一遍,這樣自然會找到冥界的入口。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走完這片森林之前,入口就已經出現了。穆老頭兒這些年就一直在這么做,他每走過一個地方,就會記錄下來。”

離皇繼續翻看那些圖冊,若有所思地道:“難道他現在還沒有將森林勘察完嗎?幾百年的時間都找不到冥界的入口?”

“如果這么好找,怎么會至今無人闖入冥界?這片骷髏海自太古時代就已存在,幾萬年來又何曾聽說有誰以肉身之軀進入冥界?穆老頭兒在森林中雖久,只怕到過的地方也只是少數。”

離皇嘆息道:“想不到這入口如此難找,要到冥界中去不知要費多少工夫了,你在這里看了這么多,可有入口的線索?”

那人看了離皇一眼,笑了一下,并未說話。

離皇見狀惱道:“你笑什么?有什么發現如實告訴我。”說著將短刀逼到了那人面前。

那人卻是嘿嘿笑道:“入林者誰不是為此而來,真有什么線索,誰又會輕易相告?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離皇怒道:“你這家伙怎么這么不老實,看我讓你從實招來!”說著挺刀就要刺他。那人突然伸手來戳離皇雙眼,離皇身子向后微傾,那人就順著書架躥到了書架頂上,縱身躍到了另一個書架上。離皇想繞過去,那人已從書架頂上躍過,從房門逃了出去。

離皇奪門而出,那人已閃到樓梯處,縱身就跳了下去。離皇暗叫不好,此處離地面尚有五六丈高,這人若是摔下去極難幸免,不想那人伸手在空中一抓,下墜之勢頓止,反在空中攀援而上,一眨眼的工夫,那人已到了筒樓頂上,消失在了綠葉叢中。離皇暗自奇怪,仔細一瞧,就見一條極細的樹藤自樓頂上垂了下來,那家伙就是借此逃走的。

離皇順著樹藤往上看,原來這樹屋在初建之時,便將中間的主干掏空了,由此形成了中間這個供人上下的筒樓,筒樓上面是空的,直通外界,濃密的枝葉從外面伸了進來。那樹藤定是一早就垂在那里的,離皇上來時竟未注意到。

離皇看著樹藤在筒樓中央搖晃,影子在樓壁上伸展。他看到筒樓的窗戶里透進了光亮,原來已經天亮了。離皇想起那人的話,又看到他來去如此從容,想來他定是夜間經常到此。

離皇走到窗前朝外面看去。熹微的陽光從樹梢落下來,變成一道一道的。林子里多有濃霧,能見到陽光的地方不多,這樹屋選址極佳,周圍半里多都是草地,只有這一棵大樹挺立在草地的中央,與別處的森林相隔甚遠。

下方有一個身影,卻是紫瞳。草地上有一口水井,紫瞳正挽著衣袖將水桶從井中提上來。離皇快步從樓梯上走了下去,沖出了筒樓。

紫瞳見他從樹屋里沖出來,甚是驚詫。離皇沖她一笑,伸手拉住井繩,將水桶提了上來。紫瞳雙手叉在腰間看著他做完這一切,拿過一個木盆,用水瓢將水舀到盆中,自己洗了洗手,對離皇道:“你也洗一洗吧。”

離皇點了點頭,用清水將臉洗凈,轉身看著紫瞳。紫瞳沒有同他說話,拿起木盆回了樹屋。離皇見狀,快步跟上。

此時站在草地上,他才看出樹屋的奇特。這樹屋原來是建在一棵二十幾丈高的大樹上,樹的主干十分粗壯,直徑約有兩丈,枝葉層層疊疊的,在他們頭頂上方形成了一個方圓三十多丈的巨大樹冠,翠綠的葉子遮住了天空。這棵樹少說也有幾百年了,樹枝都有三尺來粗,否則也承受不了樹屋的重量。一間間小木屋坐落在樹枝上,并隨那些樹枝的長勢沿著主干向上分布,而每一間木屋又必有一面與主干相連,想來木屋的房門便是開在那里。在這大樹的根部,兩根粗壯的突出地面的樹根之間,開有一扇不大不小的木門,那正是離皇剛才出來的地方。

“這太壯觀了,怎么建造的?”離皇驚嘆道。

紫瞳聞言回頭看著他,見他目眩神馳的樣子,有些奇怪地道:“這有什么壯觀的,難道不應該是這樣子嗎?”

“當然不是,這世上恐怕也只有這里能建造這樣壯觀的樹屋,別的地方無論如何也建不起來。”

“別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周圍的林子里都是這樣的樹屋,我原來還以為世間的房子都應該是這樣的呢。”

“嗯?”離皇驚訝地看著她那如水般清澈的眼睛,“難道你從沒有離開過樹屋去外面的世界嗎?”

紫瞳搖了搖頭,有些迷茫地道:“穆先生不讓我遠離樹屋,我自然沒有到外面去過。怎么,外面的世界很好嗎?肯定要比這里好玩兒吧?”

離皇看著她,她也看著離皇。外面的世界未必比這里好,對她來說,這里倒應該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離皇笑了笑:“外面應該和這里差不多吧。”

紫瞳有些失望地低下頭:“我還以為外面會比這里好玩兒呢。穆先生不讓我出去。”

離皇道:“這樹屋里就你一個人嗎?穆先生為何不在呢?”

“穆先生經常外出,十天倒有九天不在這里,不過我是不孤單的,穆先生的朋友們會經常造訪,我也樂意接待他們。”

“朋友?什么樣的朋友?穆先生的朋友很多嗎?”

紫瞳想了一下,開口道:“是挺多的,不過很多都是第一次見面的人,只要他們脾氣好一些,我都會款待他們的,脾氣不好的話,我會讓他們在冷房子里睡覺,還讓他們餓肚子。”說到這里,紫瞳故意停頓了一下,把雙手背在身后,扭過身看了看離皇:“就像你,脾氣那么壞,所以昨晚我要讓你餓肚子。”說完有些自得地笑了笑。

離皇卻有些不解地道:“我如何惹到你了,到這里以后我可是處處聽命于你,并沒有失禮的地方。你這話讓我有些搞不懂了。”

紫瞳想到他絲毫不記得前日之事,也不再提起,只道:“想來你也餓了,今天我做頓大餐給你怎么樣?”

離皇聞言笑道:“你昨天餓了我一餐,今天一定要補回來。我給你提水。”說著便提起水桶往回走。紫瞳看著他提桶走在前面,心內思量道:“不知道他是就這樣好了,還是兇性暗藏。如果他像前天那樣兇性大發,我可控制不了他,但如果用鐵鏈鎖住他,那他一定十分痛苦。”念及此處,她憂愁起來。她本性善良,不想用鎖具再次限制離皇,只盼望著離皇體內那股隱疾從此去了,以后再沒有什么兇險才好。

她在這里只顧沉思,離皇卻突然轉過身來道:“樹屋中有一個書屋,那屋子里放的都是些什么書?”

紫瞳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些書冊都是穆先生所寫,大概都是林中的見聞吧,具體是什么我也不曉得,我不喜歡看的。你怎么問起這個來了?”

離皇道:“昨天后半夜我醒來,不小心走到了書房中,見到一個極丑陋的家伙在那里,聽那人的口氣,他似乎夜夜到此,你不知道嗎?”

紫瞳輕蹙著眉頭,道:“這我不知道了,這人多半也不是穆先生的朋友,穆先生可沒有這樣的朋友。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過了午夜,我是不能出房門的。”

“為什么?”離皇有些奇怪。

“我也不知道,穆先生只是叮囑我,他不在的時候,午夜過后,天亮之前,我都要老實地在自己的房間待著,不能出來。他說林中兇險異常,若在日間,那些妖怪之類的還不敢到這里來,但到了晚上,它們便猖狂起來,樹屋也未必能擋住它們。”

“哦?”離皇若有所悟,“想來那家伙定是知道晚上你不會走出房間,他才敢明目張膽地跑進來看書。不過,今晚我們可以守在書房,他如果來的話,一定能將他抓住。”

“這……”紫瞳有些遲疑,皺著眉道,“這不太好吧,穆先生都已經說了不讓我出去,我怎么能違背他呢?”

“沒關系的,有我在,別人可傷不了你,況且穆先生又不在這里,他是不會知道的。”

紫瞳還有些猶豫,可是經不住離皇勸說,只得同意了。離皇在樹屋周圍看了看,并不敢遠離樹屋。林中確實兇險異常,他現在還心有余悸。紫瞳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離皇飽餐一頓。眼看夜晚到來,離皇先回房休息了,只待養足精神,夜晚出動。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離皇迷糊之間聽房中又傳來“砰砰”的撞擊聲響,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正要起身出去,就聽“吱呀”一聲,房門開了道縫,紫瞳從門外探進頭來。

離皇正感意外,紫瞳卻沖他招了招手,想來紫瞳對夜間的森林也感到十分好奇,只是不敢違背穆先生的囑咐,這次有離皇陪著她,就可以好好轉轉了。看她的樣子比自己還要急切,離皇不覺莞爾。

兩個人出了房間,順著樓梯走了上去。上行了三四丈高,兩人就來到了書房門前。離皇貼在房門上聽了聽,里面沒有什么聲音。紫瞳將房門打開,離皇跟著走了進去。書房內漆黑一片,毫無光亮。紫瞳將書桌上的油燈點亮,各處看了看,并沒有發現那人的蹤跡。

二人對視一眼,均是十分疑惑,正自奇怪,就聽見書屋后部突然又傳來“砰砰”的撞擊聲。離皇反應極快,疾步走到書屋后部,手中握住短刀,正要揮刀砍下,卻愣在了那里。

紫瞳見他愣住,朝那兒看了看,也很奇怪,那里空空如也,哪里有半個人影?紫瞳舉起油燈照了照,自語道:“人不在這里,那聲響又是從哪里傳來的?”話音剛落,“砰砰”兩聲又從二人身側傳來,將他們嚇了一跳。

紫瞳舉燈照了過去,發現屋子最后面的一列書架緊靠在墻壁上,書籍擺放得很散亂,積有厚厚的灰塵,顯然很少有人到此。離皇看了一眼紫瞳,伸手指了指那書架。紫瞳會意,朝他點了點頭。二人抓住那書架的木椽,將它移開,舉燈一照,頓時大吃一驚。

這書架后面也沒有半個人影,只是墻壁上有一張人像。人像隱藏在書架后面,看來是有意不讓人看到,而且這人像不是畫在一般的紙張布帛上,而是刻在一塊兩三寸厚的木板上,木板有一人來高,兩尺來寬,那人像也同一個真人般大小。木板上方的正中間釘著一個鐵銷子,將木板釘得死死的。

離皇將油燈舉了起來,兩個人都湊了過去看那畫像。這一細看,將兩人驚出一身冷汗。

畫像中人一對眸子冷光迸射,直視二人,將二人看得心底發毛。紫瞳伸手拉了拉離皇的衣襟,小聲道:“還是蓋上他吧,別看了,我,我害怕。”

離皇拉住她的手,輕聲道:“沒事的,有我在。”說著將她朝自己身后拉了拉,抬眼再看那畫像,發現那人的裝扮也十分奇怪。這人頭上戴了頂四方小帽,小帽兩側立著兩個奇怪的東西,像是他那比常人尖許多的耳朵的遮風板。

與那帽子相配,他身上穿了件十分板正卻有些寬大的袍子,把他的身形給遮住了。不過與袍子相比,他胸前掛著的一串珠子更讓人覺得怪異。這串珠子樣式奇特,每一個圓球都刻有鳥獸、樹藤之類的東西。也不知是用了什么雕刻手法,這些原本溫順祥和的鳥獸刻到圓球上都狂野起來,每一個都煞氣畢露,幾欲破畫而出。

離皇正欲將珠子一個個看下去,又傳來“砰砰”兩聲響,木板隨即也晃了兩下。離皇和紫瞳對視了一眼,原來聲響是從木板后面傳來的。離皇回頭看著紫瞳:“這是穆先生掛在這兒的嗎?”

紫瞳搖了搖頭,開口道:“不知道,即使是的話他也不會告訴我的。”

離皇想想也是。這時在他的心里,一種叫作好奇的東西正在滋長。他從紫瞳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樣的渴望,況且在這木板面前,促使人們行動的不僅是內心的好奇,還有想要破墻而出的魔鬼的引誘。

鐵銷子釘得很緊,但由于木板時不時地晃動,此時有些松動了。離皇用力去拔,沒想到竟一下就拔了下來,他險些栽倒。

木板沒了鐵銷子的束縛,輕晃了晃,突然閃電一般貼墻上行,及至屋頂,轉而平行飛出。這一下變化極快,二人都來不及反應。待木板落到屋子中央,再看墻面上卻是空空如也,木板后面什么也沒有。

眼看木板就要飛出去,手持短刀拔腿去追。木板卻如陀螺一般在那里旋轉起來,它越轉越快,隨后就從窗口飛了出去。離皇追到窗前,只見木板正貼著樹身疾速下行。

離皇來不及猶豫,破窗而出,扒著窗外的樹干滑了下去。木板滑落到樹屋下面的草地上,并不在那里停留,又貼地疾行到水井處。離皇正在樹腰上,就見木板落進水井,轉眼便沒了蹤影。

離皇追至井邊,俯身下看,只見水井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紫瞳提著油燈跟過來,離皇也不等她,縱身跳進了水井。此時已是午夜,井水正涼,離皇一入水,便覺寒意徹骨,他一手抓住井繩,另一手在水里亂摸一會兒,哪里還有木板的影子?

“喂,你怎么樣啊?”紫瞳從上面探出頭來,油燈的光芒十分微弱,她只看到漆黑一片,不過她的小腦袋在井口,離皇倒是看得很清楚。

離皇把臉上的水抹干,奇怪地道:“那東西下來之后就不見了,看來是鉆到井的深處去了,要想辦法下去看看。”

“你快上來吧,下面太危險了。”紫瞳緊張地說道。

“沒關系的,你在上面等我,我去去就來。”

“不,不,你別去,我、我一個人在這兒害怕,我從來沒在午夜后走出過自己房間,這么黑,一點兒聲音也沒有,我真的好害怕,你快些上來吧。”

離皇猶豫了一下,抬頭道:“好吧,那就明天再來找它,想來它也跑不掉。”說完伸手就要拉著井繩上去,此時腳底突然踩實,一個東西正緩緩上來。離皇喜道:“它上來了。”又伸手到水中去抓,只覺得那東西表面十分濕滑,著手處盡是疙瘩,不像是木板,正疑惑著,那東西猛地一震,接著“咔嗒”一響,水下就開始冒泡。

離皇暗道不好,手拉井繩,猛地跳起。接著腳底下“嘩啦”一聲響,一個圓鼓鼓的東西突然探出水面,張開血盆大口朝離皇的腳咬去。

離皇抓住井繩,雙腳在井壁上連蹬幾下,那東西撲了個空。紫瞳在井口,見離皇猛地躥上,又見一張血盆大口伸出水面,嚇得花容失色,“哎喲”一聲,手中油燈落了下去。

井底光線突強,離皇借著燈光看清了那家伙。那是條相貌丑陋的怪魚,腦袋奇大,上面長滿了疙瘩,碩大的身軀隱藏在水下。離皇見它探著腦袋在那里虛張著嘴,就想肯定是這井太小,將它的身軀卡住了。離皇不敢在此久待,腳蹬著井壁便躥了上去。紫瞳見他上來,舒了口氣,問道:“那是什么東西?”離皇搖了搖頭,朝井下看了看。

井底只剩下還在滾動的水花,怪魚已經潛了下去。離皇有些想不明白,這樣一口普通的水井里怎么會有如此巨大的怪魚?也不知這怪魚在下面是怎么存活的。看紫瞳害怕的樣子,顯然她事先并不知情。

離皇趴在井口看著水面慢慢歸于平靜,心中甚是疑惑。紫瞳伸手拉了拉他衣袖,小聲道:“咱們還是回去吧,這里太黑了。”說完拉著他的手就要走,離皇卻一把把她扯了回來。紫瞳不知他為何如此,正要驚呼,離皇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紫瞳驚恐地睜大眼睛,她看見遠處的樹林里閃出了藍色的幽光,忽閃忽閃的。離皇自然知道它們代表什么。進入森林以后,他和它們遭遇了數次,每一次,它們都把離皇弄得狼狽不堪。

這群可惡的家伙成群結隊,在黑夜里冒充幽靈,屠戮著所見到的每一個生命。如果有機會,離皇一定要拔掉它們的長牙和利爪,看著它們在地上打滾。

紫瞳用力扒開離皇的手掌,大口喘著氣。離皇情急之下將她的嘴按得太死了,她的小臉憋得通紅。離皇見狀,有些歉意地說道:“對不起,剛才……”

紫瞳擺了擺手,打斷了他:“是狼群,它們怎么會到這里來?而且是在這種時候。這太奇怪了。”

離皇看著狼群皺起了眉頭,開口道:“不知道它們是不是沖我來的,這次恐怕要連累你了。”

紫瞳笑了笑道:“沒事的,有你在,它們不會對我怎么樣。況且這樹屋周圍都被穆先生布了陣法,它們是進不來的。”離皇卻不答話,抬眼看了看那些狼,隔著幾十丈的距離,還看不到它們的身體,不過離皇能夠感覺到它們正在不斷接近。

它們移動的速度不斷加快。離皇看了看周圍,確信他們已經陷在了包圍之中,只能在狼群沖過來之前跑進樹屋了。但事情的轉變往往讓人猝不及防。離皇未及反應,就聽身后的林子里傳來一聲尖厲的長叫,再回頭看,幾十頭狼突然發瘋般朝他們沖了過來。紫瞳見狀,驚駭道:“它們怎么會沖進來的?”話未說完,離皇一把扯住她朝樹屋沖了過去。

紫瞳沒有準備,離皇的動作又突然,她腳踝吃痛,一下子扭傷了,“哎喲”一聲坐在地。狼群正瘋狂沖來,離皇哪容她在此拖延,一把抱起她飛快地朝樹屋跑去。紫瞳被他抱住,不知所措,但也知此時兇險,只得伸手勾住離皇的脖子。

離皇雖然抱了一人,但速度極快。他知道紫瞳毫無戰力,如果二人陷入狼群的包圍,必死無疑。為了求生,他必須咬牙疾奔。眼看就到樹屋門前,狼群離他們尚有十幾丈的距離,正慶幸這次有驚無險,未曾想從大樹后面突然躥出一頭惡狼來。原來狼群都隱藏在周圍的林子里,這一只卻不知何時潛到樹后,見離皇急急奔來,就突然躥出來襲擊他們。

離皇怎肯和它在此糾纏,見狼爪探過來,就護著紫瞳側身避過。惡狼十分狡猾,一撲不著,轉身在離皇背上抓了一把。離皇只覺背上劇痛難當,卻無暇回頭,抱著紫瞳就往樹屋里跑。那狼回身疾撲,離皇卻已跑進門內,回身一腳將門踹上。他這一踹力道不足,惡狼的爪子已從門縫里探了進來。

離皇大怒,抬腳將門卡死,這一下力道不小,就聽“咔嚓”一聲響,竟將狼的腿骨擠斷了,將它的前爪死死夾在了門縫里。惡狼突遭大難,慘痛難忍,在外面尖厲地慘叫起來。

離皇將門閂死。此時群狼也已趕到,外面傳來了狼爪在門板上抓撓的聲音。離皇長舒了一口氣,扭頭看懷里的紫瞳。

紫瞳正瞪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他,面上卻無甚懼色。離皇以為她被剛才的情景嚇壞了,問道:“你怎么樣,沒有受傷吧?”

紫瞳被他一問,面上一紅,輕聲道:“你……你快些放我下來。”離皇聞言,醒悟過來,彎腰將她放下。紫瞳站在地上,覺得腳踝疼痛,用手摸了摸,發現沒什么大礙,就活動活動腳踝,輕聲道:“沒什么。”

離皇點了點頭。這時門外傳來一聲慘嚎,接著夾在門縫中的狼爪掉了下來。惡狼自斷腿骨,跑走了。離皇聽那慘嚎聲越來越遠,心里不禁一陣悚然。

此時門外面幾十只狼爪仍不斷在門板上抓撓,聲音很是刺耳。紫瞳不想在此久待,對離皇道:“這里好恐怖,咱們還是上去吧。”離皇點了點頭。紫瞳又指了指門后的一塊方石對離皇道:“這些狼太過兇惡,咱們還是用它擋一下吧。”離皇知道她心內驚懼,便移動方石將木門頂住。

二人沿樓梯上行,走到離皇昨日養傷的小屋,仍聽到外面狼嚎聲不斷。透過小屋里的窗戶,就見幾十頭惡狼圍著大樹轉來轉去。樹屋離地甚高,狼又不會爬樹,偶爾有幾頭跳得高的,也無法夠到這屋子。還有一些狼在門前抓撓,但門板甚厚,一點兒作用也沒有。

二人見狼群一味沖擊,并無退去之意,一時間有些發愁。他們正不知道怎么辦好,身側突然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

“狼群是怎么進來的?”

兩人都吃了一驚。離皇循聲望去,發現自己身側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老頭兒。這老頭兒一臉花白胡子,身背一個挎包,腰里插著一個煙斗,正是離皇那晚在林子里遇見的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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