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瑤靜靜地坐在公孫老夫人的下手，看著她越來越猙獰的表情，聽著她越來越拔高的聲音，以及越來越犀利的言辭，只覺得自己原來一定是豬油蒙了心，否則怎么就能覺得這樣的婆婆是可以討好的呢？

公孫老夫人不停地說，說的聲音嘶啞，口干舌燥，不但沒有聽到慕容瑤的跪地求饒，端茶遞水。一回頭，倒是差點兒被慕容瑤氣得仰倒。那個端坐在原地，笑容高雅的慕容瑤是怎么回事？婆婆這么生氣，也不知道上來安撫，甚至請求原諒，還坐在原地保持那什么微笑，是想造反了不成？

此刻的公孫老夫人忘記了，她原來一直都要求慕容瑤要做到泰山壓頂不變臉色，寵辱不驚……好似只有如此，方能配得上她將軍夫人的這個‘高貴’的身份。

公孫老夫人一直養尊處優，這府里還真沒有人敢讓她這樣生氣。長時間大聲說話這樣的事情，是從來沒有在她身上發生過的。很快，公孫老夫人的聲音就小了下來，氣力好像也慢慢喪失，當一個拳頭打在棉花上，她還能有什么發揮的余地呢？

“你……”公孫老夫人已經不記得她剛才說了什么話，只覺得腦子被自己的音量震得生疼，嗓音也嘶啞了。

“婆婆，您剛才說的都對，媳婦生病的確實不大是時候，可是，這生病的事，媳婦又怎么能做的了主呢？這場病，就像夫君要娶映雪妹妹一樣，都是突然發生的事。京城里的人和府里的人怎么說，瑤兒都是不在意的，畢竟他們都是外人。可是婆婆您這樣誤會我，瑤兒可是要傷心了，瑤兒這些年對公孫府所做的，對您的孝敬，你應當都是看在眼里的。在您眼里，瑤兒就是這樣一個不知輕重的人嗎？若是婆婆實在不喜瑤兒，不如就讓夫君給瑤兒一封和離書吧，也好讓映雪妹妹以正妻的身份嫁進來，這樣也就不委屈將軍的長子了。”

公孫老夫人剛才說話說的太多，雖然慕容瑤每說一句，她都想反駁，卻越氣越說不出話來，只急的滿臉通紅，手指不停指著慕容瑤。這什么兒媳婦兒啊。她膽子肥了啊，最近。自己生不出兒子，也不賢惠點幫他兒子納幾個能生養的妾。現在兒子自己找了，她卻一副病怏怏好似被克到的模樣。明明知道周映雪要進門了，她早不說休書的事，晚不說休書的事，偏偏這個時候說，是想讓旁人知道那周映雪容不下她，還是說他們將軍府妾侍還沒進門，就要寵妾滅妻了？

慕容瑤說完之后，便靜靜地等著婆婆的回復。只是婆婆最近氣性真的不小呢，平日里若是遇到這樣的時候，她早就該上前給婆婆順氣送水了吧。不過，禍害活千年，想來，婆婆沒有親眼看到嫡孫出生前，她是閉不上這個眼睛的。看婆婆把她訓練得多好，即使這個時候，她已然笑容優雅，面不改色。

公孫老夫人的意思，是給慕容瑤一個下馬威，所以慕容瑤來了之后，屋子里并沒有旁人伺候著。可雖然不在近旁，福嬤嬤作為府里的老嬤嬤，自然最為關心的還是自己的老主子。雖未進屋，卻一直在屋外候著。剛開始的時候，聽到老夫人大發雌威，只覺得威武。

只是可惜，時間持續的并不長久，再后來，就再沒聽到老夫人的聲音了。福嬤嬤雖然有些著急，卻以為，許是慕容瑤正求饒呢，只是因為不好意思，音量不大，她才沒能聽到。平日里，她站在老夫人身邊，已經習慣了慕容瑤的伏低做小。

這種場景，雖然福嬤嬤見的不少了，卻依舊挺想近距離圍觀一下，但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畢竟慕容瑤再怎么樣，這當家主母的位子，以后應該是站定了的，寵妾滅妻這樣的事，對于想走順仕途的官員來說，都是不能發生的丑聞。雖然，澤少爺娶周映雪這事有點兒，不過多數人應該還是會說，公孫將軍年少風流之類的。

直到慕容瑤開了口，那犀利的言辭，便是總是旁觀的福嬤嬤都覺得自己有些來氣，這每句話好似都有深意，以老夫人的脾氣怎么可能受得了？莫不是老夫人已然出了什么意外？于是福嬤嬤聽了一會兒，便再也沒忍住，急急推門進了屋。

福嬤嬤一進屋，看到的是滿面赤紅，好似隨時都要昏倒，卻總是倒不下去的老夫人，和氣定神閑，言笑晏晏的將軍夫人。這誰落了下風，倒真是一目了然的了。

看到這幕，福嬤嬤先是呆愣了一下，而后快步上前，又是給老夫人揉胸，又是給老夫人拍背，還適時送上熱茶水給老夫人潤喉順氣。經過一盞茶的折騰，老夫人總算是緩過了氣。只是，她今天的氣色卻著實比往日里好了許多。

剛才被慕容瑤堵的不輕，公孫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有仇她都是想要當場報的，于是也便端起了婆婆的架子：“瑤兒啊，婆婆我呢，一直知道，你是個好的。生病這事也不是你愿意的。那些傳謠言的人，就是嫉妒澤兒愛重你罷了。婆婆我剛才一時想岔了，誤會了你，你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至于這休書的事，切不可再提了。只是，只有婆婆知道你是好的，這府里的，京城里的人都誤會著呢，婆婆我又怎么能讓瑤兒受這樣天大的委屈。所以婆婆我想了想，不如這樣可好，這映雪和澤兒的婚事呢，接下來就由你接手操辦，親力親為，你給他們風風光光地辦好了，婆婆相信就不會再有人說那些個沒有根據的閑話了。瑤兒你說，是嗎？”

公孫老夫人作為旁觀者，一向看的很清楚。慕容瑤對他兒子的那一片真心，真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現在周映雪先有了澤哥兒的子嗣，馬上還要進門搶她的寵愛，不管怎么說，都肯定是膈應她慕容瑤的。讓慕容瑤親自操辦這場婚事，明明白白地準備著，數著時間，看著周映雪入府，那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慕容瑤嘴角的弧度沒有絲毫變化，眼神也愈加‘溫柔’起來，“原來是這事啊，婆婆您早說了不就好了嗎？剛才可真是嚇到瑤兒了。能替夫君和映雪妹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瑤兒的榮幸。瑤兒又怎么會不愿意。”你們想大操大辦，那就大操大辦好了，反正損的不是我慕容瑤的面子，花的也不是我慕容瑤的銀子。

公孫老夫人以為，只要她說出了這番話，慕容瑤臉上的表情就算沒有明顯的變化，也該稍稍露出點正常的情緒，至少眼眶得紅一紅，臉色得變一變，聲音得滯一滯。甚至連慕容瑤若是含淚答應或者含淚拒絕的情況出現，老夫人都已然想好了應對的說辭。可慕容瑤給她的反應居然是毫無反應，還爽快答應了，話還說的這樣體面。

慕容瑤答應的這樣爽快，公孫老夫人心中倒是有些沒有底了。她莫不是已然想好了什么后招，已經能肯定不能讓澤兒和映雪的婚事順利進行了？小人之心的公孫老夫人在慕容瑤不按常理出牌的情況下，想了許多。可一時間，她又不知道慕容瑤會有什么做法，這真是有點兒防不勝防的感覺。

甚至這一刻，公孫老夫人有些后悔，把他們的婚事全權交給慕容瑤處理了。這分明是搬起石頭砸了她自己的腳才是。可是作為婆婆，她又怎么能朝令夕改，再說這話說出去的回音，仿佛都還在這屋子里回蕩著呢。于是只能用略帶威脅的語氣說：“慕容瑤，我可有言在先，你今日接手了澤兒和映雪的婚事操辦，就要把它辦好了，若是有什么差池，我可是饒不過你的。”

“自然，還請婆婆放心。不過，這夫君和映雪妹妹辦婚事的錢，是從公中出嗎？”

“當然，不從公中出，從哪里出？”公孫老夫人說的理直氣壯，她一直以為公中的錢全是公孫澤和她家老爺的俸祿，卻一點兒也沒注意到身邊福嬤嬤微變的臉色。

“如此，媳婦便知曉了。那瑤兒便先告退了，還要去跟管家交接一下，順便商討一下隨后的布置。畢竟時間已經剩下不多了。”公孫老夫人覺得既然交待完了事情，也便不想再讓這么個皮笑肉不笑的礙眼媳婦戳在面前了。于是便揮了揮手，算是同意了慕容瑤的說法。

慕容瑤微微福身，而后起身退了出去，禮儀上倒是一點兒刺都挑不出來的，只是，這樣一個不能給他們公孫府開枝散葉的媳婦，便是再好，也最多不過是繡花枕頭罷了。

福嬤嬤看著慕容瑤出了門，立馬對老夫人說道：“老夫人啊，這澤少爺和映雪小姐辦婚事的錢，大概不能從公中出吧？”不過隨后福嬤嬤想了想，不從公中好像也沒別的地方可出了，老夫人那就是個守財奴，緊緊守著自己的嫁妝，吃夫君和兒子的，用夫君和兒子的……

公孫老夫人回過頭，一臉薄怒：“怎么不行，這公中的錢都是我家老爺和澤兒的俸祿，一個為了兒子，一個為了孫子，他們兩個還能不同意不成？”

福嬤嬤看著已經很久沒有管府中的庶務，甚至不關注這塊的老夫人嘆了口氣：“我的老夫人喲，夫人掌管公中已經很久了。”

“那又怎么樣？她管歸管，銀子是我們公孫府的，該給澤兒和映雪花的錢，她還能克扣了去？我就不信她有這個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