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的裁判官背過身去，似乎嘀咕了幾句，只見他伸手招來了一個衛兵，低聲吩咐了幾句之后，衛兵轉身沒入了人群中。

轉過臉的裁判官面色竟有了些波動，很快又恢復了之前那面無表情的模樣。

段虎還是之前橫刀在手的姿態，但是眾人看他的感覺都不一樣了，這很難說清楚，或者說是他們潛意識中不愿意去說清楚，這一種似乎是在內心最深處的悸動和共鳴，他們一直缺乏的某些東西，而恰恰是此刻段虎所擁有的。

“強者之心……他擁有了強者之心，再沒有什么能夠抵擋住他，有一天他會站在頂峰俯瞰這個世界……”臺下一個神態有些呆板的圍觀者突然說了一句話。

他旁邊的人吃驚地看著這個傻里傻氣的家伙，愣了半天就是說不出話來。

斗篷人瞥了一眼圍觀的眾人，嘴角掛著淡淡的嘲諷。而隨著他手中的刀鋒再次揚起，斗篷人的面色忽然變得十分莊重，他嗜血的眼中充滿了奇異的光芒。

“這一刀，自誕生之日起，刀下從無活口，你準備好了嗎……”

——

莫傲的臉上破天荒地掛著的笑容并未持續多久，并非因為他的笑容實在太像九幽的惡魔而顧忌旁人的感受或對他的嘲弄。他從來不在乎這些，事實上除了大帝和他的差事，極少有他在乎的事。

而剛剛了卻了他最重要的心事，他渾身都輕松了許多，所以他一整天都掛著他自認為最為和善的微笑，而往常洞若觀火的他竟然十分罕見地沒有留意到面對他笑容的下屬們擠出來難看笑容的面容上止不住的冷汗和官服下使勁繃住卻戰戰兢兢的身體。

保持著笑容走進了鎮青宮內的臨時布置的屬于他的那間官署。雖然心中喜悅，但是對于自己的差事他從來不含糊，不管任何事情，都不能影響他辦好自己的差事。

有一件很多老臣都知道的關于莫傲的事，其實也能佐證這一點。當初莫傲老父臨終之時，他這個唯一的兒子突然接到差事要處理，而他毅然決然地掰開了病危父親的手離去。其實他當時只是京都巡守中一個小小的什長，那件所謂緊急的公務也不過就是一起小小的斗毆事件，他當時只要說明情況，哪怕是再苛刻的上司也不會因此怪罪他。

這件事讓莫傲的冷血無情之名傳遍整個巡守營系統，他的頂頭上司和他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都認為此人無情無義，對生他養他的父親尚且不孝至此，實在不適合留在熱血忠孝的兒郎們中間，所以盡管莫傲的差事從來都是辦得很漂亮，但是還是被驅逐了。

名聲敗壞的他在京都幾乎活不下去，因為沒有任何人接納他，都以為他死定了。但是讓人想不到的是，半年后他竟突然出現在上一任宮廷主管的身邊，而奇跡般的事情是僅僅五年后他就成了這老邁主管的接班人，而且深得大帝信任一直到現在。

突然出現在莫傲官署的人讓他難看的笑容僵在臉上，鐵青的臉部不自然地抽搐著，他沒有收到外面下屬的稟報，所以莫傲知道這位一定是自己臨時起意突然過來的。

他一進門，端坐在原本屬于莫傲的官案后閉幕養神的人就睜開了眼睛，但是卻如同沒有見到他這一副表情一樣，面色沒有一絲波動，揮手制止了莫傲欲屈膝的行禮。

莫傲很聽話地立在案前，身形挺直了，腦袋半低著，一絲不茍地等待著來人的吩咐。

“這里不是朕的御書房，你可以放松一點。”

“是！”莫傲答了一句，但是身子還是保持著一絲不茍的模樣。

展龍冷哼了一聲，似乎是習慣了莫傲這副樣子，自顧自地起身來回踱起了步子。

“朕有些心煩意亂，閉關不下去。想起今天正好是瑛兒生辰，過來瞧瞧……”展龍今天似乎沒有大帝的架子，隨意地說著，但見莫傲這副樣子卻突然有些興趣寥寥，說不下去了。

隨口問道，“現在那幫小崽子已經開始比斗了吧！”

“回大帝，比斗會與一個時辰前準時開始，今天會決出天罡地煞總計一百零八人參與決賽！”莫傲身形一動不動，執禮答道。

“嗯！”展龍端起了自己泡的茶，抿了一口，“行了，你辦事我還是放心的。”展龍放下了茶杯，“這不是宮中，我也不是正式來的，你不必如此。你那孩子不錯，為何你不愿向我開口？莫非你以為這點小事朕都不能為你辦了？”

“大帝所為關乎天下，一舉一動皆會牽動朝中大局，臣深得大帝之恩，不敢以私廢公！”莫傲斷然說道。

展龍看著莫傲沉吟了半晌，輕聲道：“這話若是別人說，朕只當他是虛情假意的冠冕堂皇之言，但是從你嘴里說出來，我知道是真心實意的。”

展龍此話一出，一向面色千年不改的莫傲竟然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陰冷的眼中突然閃過了淚光。他趕忙運功處理了，對展龍拜道：“臣失禮了，大帝信任，臣銘感五內！”

“好了！”踱步到莫傲身側的展龍拍了拍莫傲的肩膀，“幾百年了，真正能算得上朕的朋友的人，就你一個了。世人愚昧自蔽雙眼，凡事都只憑臆斷。都說你無情無義，又有誰知道若是真有一天朕失敗了，恐怕除了你，連朕的那些個子女后妃都靠不住。”

隨即又哂笑道，“其實你都算不得一個，頂多算半個。呵呵……哈哈……”展龍轉過身子，霸氣提拔的背影竟然莫名地多了幾分蕭瑟與孤獨。

“莫傲！”展龍復端坐案后，恢復了帝王的儀容。

“臣在！”

“此次慶典，乃是朕特意為將要到來的界域之戰儲備人才之舉，絕不出一絲差錯！”

“臣遵命！”

“雖行的是密旨通知各大世家，但仍有宵小已經前來攪局，你做你該做的，就用你的方式來！若有人干涉，一切有朕！”

莫傲正禮道：“領命！”

展龍點點頭又道：“域外來了個小子，是個劍修，你留他一條命，扔回域外就行，讓他帶話給他家長，他的情朕還清了！另外比斗最后加一條，原本頭三名的副將改成頭名游騎將軍，二甲三甲為游擊將軍！今天決出一百零八人之后，你可當堂宣布此事。”

莫傲稍微驚愕了一下，點頭道：“是！”

“哦，對了，那個小猴子也來了吧，表現如何？”展龍似乎記起了某事，突然道。

“此子不愧為王爺之徒，稍加磨煉，當為可用之材！”莫傲思索了一下，“但此子畢竟師從白相，恐怕日后……”

展龍傲然哂笑，“他與我離心之后尚且逃不過我的掌心，何況是個未長成的小猴子？”

莫傲躬身道：“大帝敢與天斗，傲絕古今！是臣多慮了！不過此子此時遇到點危險，臣已經處理了！”

“哦？是哪個不長眼的？雖說少年需磨礪，但弄死了就不好玩了……”展龍問道。

莫傲聞言將事情簡單與展龍說了。

“哈哈哈……刀下從無活口！”展龍面露不屑，“只敢對不如自己之人出刀，好個霸道的天魔刀！看來上次朕給他的教訓有些輕了，還敢讓后輩來朕面前蹦跶！”

“大帝，此事或許魔天并不知情……”莫傲沉吟了一下道，“來人乃是古湘云，她并未以真面目識人，似乎……”

展龍面色突然變得奇怪，“這個丫頭來搞什么鬼？難道她還想去界域疆場不成？莫非她不知道老八在做的事？”說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伸展了一下身子，歪著嘴角道，“我這八弟，明明哪個女人遇到他都要倒霉，偏偏有人不知死活非要往上湊……又讓朕來給他擦屁股。算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別為難她。她天道境第二境了吧……等今天擂主決勝出來了，若那小猴子還在，你帶他去你家一趟，朕提前見見他。”

“大帝……”莫傲聞言似乎有些意外，“此子被王爺托給了凌家，而且最近又與佛域行走走得很近……這些恐怕會影響日后……”

“好了，你也不必吞吞吐吐，朕自然理會得！”展龍飲盡了杯中茶，擺手道，“老八性子愚鈍，文治武功倒是可以的，但是最緊要的就是不通人性。”說著展龍目露精光，霸氣道，“這也是當初為何最后朕要奪了這本來屬于他的天下！若依著他的性子來，這天下早已分崩離析！哪能堅持到現在！”

他忽然一掌拍在案面上，“凌放那老狐貍是省油的燈么！況且背后的凌家牽扯更深，他也不動動腦子，就憑他那點恩情，人家會因為他而改變家族的戰略？愚蠢至極！”

“還有那佛域那些光頭！你別看他們現在安安穩穩地待在西極似乎聽話得很，這幫人是真正地吃人不吐骨頭！”展龍指著西邊，“當初差一點，所有人都成了他們的犧牲品！可惜這些家伙太過識趣，讓朕一直找不到動手的理由！”

“苦荷有些特殊，他算得上個純粹的和尚，”展龍轉身面朝窗外背手閉目，“怪朕疏于管教，三個皇子都不是治理天下的料子，也唯有瑛兒……可惜她始終女兒之身，有些不便，朕得為他找點助力……”

莫傲面色不改在一旁沉默著，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多嘴的，甚至本不該是他知道的，大帝就算在他面前說出來了，他也會當從來沒聽過。只是大帝忽然起了這個心思，難道大帝也沒有十足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