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王之然，此君還是絲毫沒有讀書人的一絲風范，除了這身行頭勉強算個儒門中人。他頭發有些凌亂，一雙醉眼朦朧著，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褂還半敞著胸口，胸口上面沾了不少酒漬，手里抓著一個酒葫蘆，人站得歪歪斜斜的，似乎隨時可能倒下的樣子。

知書知畫兩人則仍是筆直著身子跟在身后，面含微笑，身形曼妙，身著一白一素的飄逸儒裙，一般地風采照人，和前面的王之然那副尊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王之然見到段虎頓時來了精神，醉眼里陡然放出了光芒來，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給了段虎一個擁抱，酒水沾了段虎一身。

“哈哈，好長時間沒見了，哥哥我總是想起你來！這段時間在京城抽空子去了學子監，又去了柳煙醉生夢死，那些個所謂才子全沒一個順眼的，還是兄弟你合我胃口！”王之然一把抓住了段虎的衣袖不讓自己摔倒，大搖其頭，似乎非常不屑的樣子。

反手摸過了葫蘆灌了口酒，他又雙眼放光地道：“不過柳煙閣的姑娘是真的不錯，嗯……尤其是那秀蔓姑娘，風姿無限！對了，還有那酒，酒也非常好！所謂三月桃良，四月秀蔓，輔以下酒，乃是絕妙，絕妙！”

說著也不管一臉無可奈何的段虎，抓住他領口就往外拖，“不行，你小子難得遇到，我得帶你去見識見識，走走走！”

段虎被他嚇了一跳，剛剛受了凌雨一頓酸氣揶揄，他哪敢造次。估計這王之然酒沒少喝，急得大聲喊道，“等等二哥！等等！無痕也在這呢！”

王之然晃了一下身形，東張西望了一圈，“哪呢？正好一起去！”

早已守在一旁的雪無痕對段虎無奈苦笑，早知道這位二哥平日行徑不似儒門中人，但這也實在是太過個性了一點，這會兒更是直接把他給無視了。見到雪無痕滑稽的表情，知書知畫二人被逗得咯咯直笑。

段虎眼尖，瞧見凌雨等人也到了院子里，哪敢還讓王之然胡言亂語下去，急忙道：“二哥，你難得有機會，你還沒試過我的手藝呢，今晚你必須得嘗嘗！”

追著凌雨出來的雪無雙一聽見段虎的話，陡然身形加快，倏忽越過了凌雨，差點把凌雨攙著的碧菡給絆倒了。

雪無雙抓住了段虎的衣袖，睜圓了眼睛看著段虎，“虎子哥，你要做好吃啊！”那意思非常明確了，說著還砸吧著嘴，就差流口水了。

雪無痕也眼睛一亮，當初他和段虎在山野的那段日子，可是讓他幸福得不行，已經好久沒吃過他做的東西了。

兩人的反應倒是引起了王之然的注意，似乎連酒意都清醒了幾分，疑惑地看著段虎，“你會做菜？”

段虎肯定地點點頭，“包你滿意！”

王之然又灌了口酒轉著身子看了看眾人，“試試？”

雪無雙點頭如搗蒜，雪無痕咽了口唾沫，知書知畫見二人如此好奇地張大了嘴巴，連坐在屋門口的碧菡都被吸引得朝這邊張望著。

凌雨走到段虎身后，貼到他耳邊輕聲道：“你真會做菜？”

段虎嘿嘿一笑，點點頭。

王之然似乎下了決心，讓知書知畫去自己馬車上去取酒來，“那就試試！”一轉頭，似乎終于發現了雪無痕，驚訝道：“哎呀，無痕也在啊！”

雪無痕：“……”

雪無雙捂著肚子笑彎了腰。

凌雨驚為天人。

知書知畫看到碧菡有些驚訝，但她倆涵養非常好，很快又反應過來，沖她微微一笑，轉身出去取酒了。

終于打消了王之然要帶他去風月場所的念頭，段虎瞄了一眼凌雨，暗暗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當即不敢懈怠，招呼眾人在客廳寒暄等著，自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親自前往選材，一個時辰后，一桌豐盛的晚宴已經準備好了。

王之然這會兒酒倒醒得差不多了，看著滿桌的佳肴，嘖嘖贊嘆，“沒想到啊沒想到，不錯不錯！古人云，觀其菜色可知其藝優劣，嗅其香氣可知其藝深淺……”又不管他人，自顧自地夾了一片鹿肉放在嘴里，十分凝重地細細咀嚼著，隨后瞳孔陡然放大，“好好好！連柳煙閣的朱師傅也沒這火候！”

放下了筷子小酌了一杯對段虎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沒白跟你結拜！要不我跟你打個商量，我那中州城的‘王八館’勻你一半，咱們合伙開個酒樓，我估計必定成為中州第一樓！”

段虎看著王之然那認真的樣子，哭笑不得，早就聽說這位仁君是為了口腹之欲經常弄些驚世駭俗的舉動來，沒想到自己給遇到了，無奈地道：“二哥喜歡就好，不過我這平常自己弄來吃幾頓還行，上不得臺面的！”

“此言差矣！”王之然大袖一揮，“圣人云，食色性也！美酒美食乃人生大事，怎么可以小看！試了兄弟你這手藝，讓哥哥我以后如何能食之甘味？不行，等我回去就準備，也不用勻那茶館了，就把旁邊的客棧給盤了，改建成酒樓就行了！”

段虎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他這見風就是雨的，隨口就要盤人家百年老店，段虎可是記得那王八館旁邊的客棧裝修豪華雅致，乃是中州數得上的老字號，怎能讓你輕易給盤了。

凌雨聽王之然說得如此夸張，忍不住伸手也隨意夾了一筷子，邊吃邊說，“真有這么好吃……”

一會兒之后，“嗯……無雙，你嘗嘗這個！”不待嘴里的咽下，又移筷到另一盤中，“嗯嗯，這個也不錯，碧菡你也嘗嘗！”一連吃了幾口之后，意猶未盡地道：“哎呀，不能吃了，我會被你給養胖了！”

說完發現不對了，只見雪無雙嘴里啃著個雞腿，瞇著眼睛正對她偷偷笑著，不由得臉色有點微熱，畢竟她和段虎還沒正式成親呢，自己竟說出這話來了。還好眾人都在大快朵頤，沒有注意她。

“阿彌陀佛，好香的味道！貧僧十余里外，已覺香氣盈面，可否賞個薄面，讓和尚討杯水酒解渴？”話音未落，眾人面前已經多了一個身穿月白僧袍的英俊和尚，面上掛著和煦的微笑。

“大師！”雪無痕驚訝地看著苦荷，想不到他會突然出現在此，這和尚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雪無雙好奇地盯著苦荷，“大和尚你又想干什么壞事！”

段虎和凌雨說起來也曾受了這和尚的恩惠，趕緊起身相迎。

“大師來了，正好一起用膳，請稍坐，我去為大師加兩個素菜！”凌雨見桌上大多是葷菜，苦荷又是佛門身份，如是說道。

“這大和尚是個根本不吃素的假和尚，凌雨姐姐你不用管他！”雪無雙一邊繼續跟雞腿較勁，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無妨無妨，如此滿桌佳肴，無需再麻煩了。”苦荷叫住了凌雨，“一段時日未見，施主氣韻灌體，想來傳承之力，施主已經差不多完全適應了！”

凌雨有些驚訝苦荷的眼力，她這兩日才取得此進度，沒想到這和尚一眼就看了出來。但她外人面前從不失禮數，淡然笑道：“大師慧眼！”

順著目光正好對準王之然那邊，突然發現知書知畫表情有點不對，起身站在了王之然身后，盯著苦荷似乎十分警惕的樣子。

“大師造訪，不知又何要事……”段虎也發現了不對勁。

王之然一臉無所謂，順手撕下一塊大骨肉，扔進了嘴里，“和尚，我跟你說了，我對當和尚沒興趣，你不用跟著我了！”

“施主身懷慧根，與我佛有緣，必為我佛門弟子！”苦荷施施然笑道，“施主總有開悟的一天！”

段虎和雪無痕面面相覷，就王之然這德行，佛門弟子？兩人想想都一個寒顫，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再者王之然乃是周鴻禮的關門弟子，在儒門地位尊貴，這苦荷拉人頭竟拉到了他身上，被周鴻禮知道了，還不知道會如何，他這行事真是有些難以理解。

“和尚你死心吧……”王之然一把拉過了旁邊的知書，抱在了懷里，，半晌之后，王之然才放開了她，開口大聲吟道，“美酒為我飲，仙肴為我餐，擁美升仙路，神女亦思凡！”吟完又一把抱住了知畫，親了她一口，“哈哈哈，好菜，好酒，好美！”

段虎等人早就習慣了此君的放浪形骸，不以為奇，倒是碧菡哪見過這個場景，隔著桌子都羞得滿臉通紅，低下個頭偷偷朝著知書知畫瞧。

苦荷竟絲毫不以為意，笑道：“紅塵浮夢，不入其中，焉能看破！阿彌陀佛！”

段虎和雪無痕又對望了一眼，暗嘆幸好自己沒有這和尚所謂的佛緣，不然被他纏上，他們可沒法像王之然這么淡然。跟這和尚根本沒法講理，死的他都能給你講活了。

王之然卻干脆不理他了，一左一右抱著兩位佳人又自顧自地喝起了酒。

“阿彌陀佛，不過貧僧此次來，卻不是為了之然施主……”苦荷面容含笑，轉頭環視了一周，隨著他的目光移動，眾人盡皆心中緊張了起來。

見苦荷的目光最后對準了自己，凌雨忙道：“大師，凌雨塵緣未了，自知沒有佛根悟性……”

苦荷慢吞吞施了一個佛禮，弄得凌雨愈發緊張，段虎瞧見了趕忙牽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苦荷，屋內的氣氛忽然有些凝重。

“不用緊張，施主乃上古大能的傳承者，自有造化。貧僧此來確實有關施主，但確切的說，是為了她！”苦荷驀然轉身，對準了一旁不知所措的碧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