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雖然增加了三個傷者，但照樣趕路。

前頭的第二輛馬車用的是頂好的高頂鏤繡金絲邊，趕的是三階獨角馬，此時里面多坐了一人。

“在下姓游，多謝這位公子相救。”游管家朝端坐的柳瑛拱手鞠躬說，扯了扯身上的紺色長衣，“接下來還要打擾貴方幾天，還請公子不要見諒。”

柳瑛挑挑眉，放下茶杯，對方尊敬的態度讓他一時間沒回過神來。

“這么說，游管家已經認出本公子了？”

游管家低下頭，“呃，不敢不敢，只是在下曾經有幸見過公子一面，如今還望公子能賞臉多加照顧我家小少爺一下，方家定不勝感激。”

柳瑛皺著眉，他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再說東荒八大家之一的方家小少爺遭遇這般事又豈會尋常？

“六公子，在下保證此事一定是意外，那幫歹人雖然有意但絕不是那些人所為，望公子看在我家小少爺還小，能否照顧一番。”

“可游先生怎能肯定我家公子便能助你們逢兇化吉？”楊暖暖添茶說，抬眸掃過游管家。

“這……”游管家額頭漸漸冒出了汗水，一言難盡，這不是廢話嗎？

“本公子聽說小少爺身患病痛，經久不治？”

“……是……”游管家艱難說出那個字，這對一個年僅十一歲的孩子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

“罷了，力所能及之事。”柳瑛莞爾點頭，惹來楊暖暖、游管家震驚。

“公子？”

柳瑛沒有回答，轉頭看后邊馬車上傳出來的嬉鬧聲，輕聲笑了。一想到七歲的阿嵐扛著一個十一歲的孩子的畫面，就忍不住。

柳絲絲蹙眉，藏在袖口中的手握了握。

后頭馬車里，兩只小包子紅著臉相對，中間一碗熱氣騰騰的苦藥。

“唔～”

方珺小臉通紅，捏著鼻子抿緊唇，死活不肯張開嘴，“不要，不要，這么臭的東西怎么能給本少爺喝？”

阿嵐自個兒是別開臉，端藥手湊前了些，目光堅定地看他，“吃藥，快。”

“哼，你休想，本少爺要叫人把你打一頓，看你敢不敢……嗚嗚嗚～～不不不，我不要喝啊～～”

一雙杏眼越湊越近，將方小少爺的氣勢一點點吞噬。

“等等，你先等等啊～”

方珺手腳并爬后退，一雙腿卻是怎么跑都沒挪動一分，眼看那碗藥越湊越前，鼻涕都哭出來了。

“啊啊啊，走開啊，小魚，阿樂，救命哇～～”

阿嵐一把拽過方珺的衣角，摁在地上，端起藥碗“咕嚕嚕”全給灌了下去，連藥渣都沒剩。

完事，拍拍手，嫌棄看了眼紅著嘴的某人。

剛上來的游管家看了眼差點暈過去了方小少爺，默默把討來的丹藥放了回去。

少爺長大了，敢喝老苦老苦的藥了。

嗯，要夸夸那個小包子。

“哇哇～～小魚，嘔～～”方珺爬到游管家身邊，嘟著嘴干嘔，眼淚嘩嘩流，“小丫頭欺負人，哇～～”

游管家想要安慰的老臉一收，能不能不要叫名字！

方珺自不自知，哭的更厲害了，上氣不接下氣。

“吵。”

阿嵐看都沒看，掰開一份黑心包子堵住了他的嘴。

“嗚嗚嗚～？？”可憐的方珺眨巴眼睛求救。

游管家則是吸一口冷氣看著阿嵐，他剛剛竟然沒有看到對方是怎么將包子塞進人嘴里的。

難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嵐。”

“哦，難道就一個字嗎，是姓嵐還是名嵐呢？”游管家盡力讓沙啞的聲音偏溫柔些，以至于說出來的話有點細有點嗲。

阿嵐側頭看一張擠出來的勉強笑容，再聽奇怪的聲音，微微蹙眉，后退了些，搖搖頭，又點點頭。

“啊，什么意思？”游管家湊前了問。

阿嵐不語，警惕看對方。

游管家臉有點僵，苦苦堅持。

等等，對方低頭看鐵棍是什么意思？

方珺哭唧唧許久也沒人幫忙，只好自己摳出包子。

嘗試了一口，咦，好好次?(?'?'?)??????

轉念一想是被塞進來的，立即繃著臉瞪阿嵐。又不敢瞪很久，只能瞪一眼，收回來，瞪一眼，收回來……

“想，吃藥？”阿嵐回頭說。

“你你……你才吃，本少爺已經好了！”方珺氣急，別轉過頭，又瞪眼收回三四次。

“有病。”阿嵐繼續啃包子。

“小魚，她欺負人～哇～～”

游管家：“……”

正想著，銅鑼鈴馬的嘶鳴聲和馬車上鑲掛著的鳴鈴叮鈴鈴響成一片，窗外原本明亮的天空突然黑了。

“怎么回事？”

外面一大片的烏云翻滾，伴隨狂風吹拂，周圍灌木被吹得仰倒。烏云的中心，是一團黑霧狀的龍卷，將天地連接，從遠觀去極為渺小。而他們所在的地方，不過是被烏云覆蓋的邊緣一角。

“怕是有人在做邪法！”游管家臉上凝重。

“嘭！”撞馬車的聲音。

回頭看，是阿嵐蹲坐在馬車旁，神色渙然，臉有些白，縮成一團。

那雷，不是她認識的那個。

“哈哈，小丫頭，你該不會是怕了吧？雖然那里也打了雷，可也劈不到你不是？”方珺笑了會兒，蹲在阿嵐身邊輕聲拍著背，“別怕別怕啊，就算來了還有我呢，乖～乖，你不用怕的，我會保護你的。”

見小包子還是有些抖，方珺躊躇了會兒，別轉頭抱了上去。

“只是打雷而已，別怕啊～”

溫聲細語，字字輕柔傳入了阿嵐耳中，那顆躍動不安的心似乎平靜了些。

柳瑛也下了馬車，看到這一幕，過來安慰了幾句。

“公子，我們至少還需三日才回到江田縣，而那烏云的中心，怕是離那縣不遠。”王義估摸著說。

柳瑛點點頭，眺望遠方翻滾的烏云，“這幾日就加速趕路，早些到江田縣。”

隨即，臉冷了下來，水墨龍蛟折扇一拍，掃過低矮的灌木叢，“不過，你們得先把這些盜賊收拾掉！”

眾人一驚，龐達首先抽出刀護在柳瑛前面，六刀客則護在邊上，其余人則是護在馬車邊。

“沙樂，保護好少爺！”游管家說。

方珺前立即出現了一個白衣少年，抽出劍朝低矮的灌叢一挑，大塊的土地被掀起，碎裂成白塊。

“嘭～”

空中狂風割裂了沙土，灌木草葉被灌注了力量向四面飛射。

“躲開！”

不知誰喊了一聲，有的躲在馬車一面，有的護起屏障，有的用兵器砍碎葉片，各展神通。

飛舞的碎葉和沙塵混合在一起，加上昏暗的烏云避天，周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到后來三丈之外便看不清。只能感受到地面上有黑影不斷地跳出來，釋放各種冷的、熱的東西，砸在身邊。

“啊啊啊～”接連有人痛叫。

方珺一邊哆嗦一邊不忘抱緊阿嵐，“別怕～啊，我……我會保……保護你的……”

阿嵐轉動手腕，抬頭看哆嗦的方包子。瞇著眼，嘴巴一張一合，寬大的衣袖將她包圍，紅潤的臉龐被細沙刮出一兩道紅細絲，明明害怕卻不敢松手。耳邊是“噗通噗通”的心跳加速跳動聲，鼻息間有一股淡淡的好聞的味道。

迷離的杏眼里清明跳動，看了那張臉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