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個星期李則卿都泡在圖書館里,翻看著各種天文地理,琴棋書畫能夠使自己變得更好的書籍。
她總覺得身邊的女生都那么的優秀、落落大方,自己就像一個跳梁小丑,促狹、拘束、卑微。也許是自小生活在農村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原生家庭帶來的影響,使得她總不那么自信,太在意別人的眼光。
她懂得無論貧窮富貴,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卻總是說服不了自己,大小遇上的事總在無一不向她說明,有錢就高人一等。比如過年在鄉下吃飯,人們總是會選擇去跟有錢的人家套近乎,對于貧窮的人家,總是帶著些挖苦嘲諷,似乎看到別人的不好才能使得自己開心些。
李則卿很討厭那些勢利的目光,卻無法改變現狀。
這樣的生存環境讓她變得敏感與對任何人都抱著一副生人勿進的防御姿態。
方宇笙是她高中的同學,他不需要住校,因為家就在市里面,家庭環境也不錯,這樣的家庭環境差異,使得她小心翼翼,只能通過改變自身來縮小差異,無論如何,她都想努力一把。
走出圖書館,外面夜空已經落滿了星子。
她抬頭看了一眼,繼續往前走著,準備去食堂吃飯,前面昏暗的燈光下,站著一對男女,兩人似乎在爭吵著什么。那人的身影有些熟悉,看著有些像方宇笙。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幾步,窺探別人吵架是一件極為不好的事情,她走得步步驚心。
在認出前面那人就是方宇笙之后,她停了下來,而此時她與他們的距離不過一米多遠。
當前她面臨兩個選擇,要么趁他沒發現之前離開,裝作沒看見;要么上去打一聲招呼,裝作巧遇地問一聲“嗨,好巧!”
李則卿選擇了比較慫的第一種方式,她眼睛目不斜視,緊盯著前方,故作鎮靜地從方宇笙面前飄過,結果還是猝不及防地被方宇笙叫住了。
“李則卿。”
李則卿應聲轉過頭,假裝現在才發現他,“方宇笙,你怎么在這呀?”她表面風輕云淡地說著,眼神卻止不住地飄向那個與他拉扯的女生,這個女生看起來有點面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女生見到來人,便停止了口中的話語與動作,出于自尊心,她大步離開,李則卿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也不知兩人是何關系。
方宇笙:“你去干嘛呢?”
李則卿:“吃飯啊!”
“走走走,我也正好沒吃,一起吧!”方宇笙小跑幾步上來,挨到李則卿身邊。
李則卿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站在黑夜里的女生,又看了一眼方宇笙,小聲地說道:“你同學不去嗎?”
“她不去。”
李則卿沒有去看方宇笙面上的表情,只是細心辨別著他話里的語氣,卻沒有聽出什么來,他和她究竟是什么關系,又發生了什么呢?
剛才的場景還是讓李則卿心里有些不舒服,心里置著氣,又不能直截了當地直接問他剛才和這個女生在做什么,那樣目的和意圖太過明顯,“我剛才怕不是打擾了你的好事吧?”
方宇笙帶著些許微笑,“對呀,所以作為補償你要請我吃飯!”
李則卿心里無數的情緒一涌而出,卻都被她那過度的自尊心給壓在嘴邊無法動彈,好像說一個字就會墜入萬劫不復之地?
都說若是喜歡一個人肯定會去照顧對方的感受,但是在方宇笙那里,這一切又說的不是太通,她總覺得方宇笙這個人有時候太自我中心,不會照顧對方的感受。但有的時候有感覺是自己太過敏感,超出了度。
李則卿幾次三番都想要和他說說這個問題,但又覺得對于兩人目前的關系來說,有太過于苛責,她很糾結,也很喪,不知道怎么去面對自己的這種說不出口的情緒。
“我帶回宿舍吃。”這明顯已經是賭氣的話了,明明心里很想和他呆在一起,卻又因為剛才的事很生氣,就是想和他對著干,他說往東,她就要往西,像七傷拳一樣,損人又害己。
方宇笙:“你是不想和我這個大帥哥一起吃飯嗎?別人可巴不得呢!”
李則卿:“你說的是剛才那個女生嗎?”
方宇笙:“對呀。”
李則卿努力地維持著臉上僵硬的笑容,還好有夜色的掩護,不然這一臉的表情,讓任何人看了都是那種強顏歡笑的感覺。
“不過我已經拒絕她了。”方宇笙頓了一會兒又說道,他在仔細觀察著李則卿的反應,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些許狡猾的神色。
“你為啥拒絕一個美女的邀約?”李則卿低著頭道。
“因為要陪另一個美女吃飯啊,可是現在這個美女似乎拒絕了我,超級傷心的。”方宇笙做出一臉難過的表情,心里卻樂開了花。
李則卿沒有再說話,一路沉默著走到食堂。
方宇笙低頭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時候感覺李則卿不說話的時候真的是超級文靜,靜的幾乎沒一點聲音,又透著些許陰郁,但總會在開口說話的剎那,露出標準的微笑,就像空中的烏云一下散開,露出漫天的金光。
方宇笙還是忍不住問道:“不準備安慰安慰我嗎?”
李則卿:“不準備。”
兩人一前一后到達食堂,李則卿打了一份飯。
旁邊的方宇笙看到她用的是食堂的餐碗而不是打包的紙盒后,“你不是帶回宿舍吃嗎,怎么又在這里吃了?”
李則卿道:“突然想在這里吃了。”
方宇笙趕忙對著打飯的阿姨說道:“阿姨,不用打包了,我也在這里吃。”
兩人盛完飯,在附近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因為已經有些晚了,食堂里人不是很多。
方宇笙剛吃了兩口,就笑了出來,嘴里含著的飯不小心噴了幾粒出來,濺到了李則卿的菜里。
李則卿抬眼,只見方宇笙正用手捂著即將噴薄而出的飯,笑得連連嗑聲,“方宇笙,你咋這么惡心呢?”
方宇笙嚼了幾口,把飯咽下去之后,道:“你把沾著飯粒的菜給我,我不介意。”
李則卿把沾著飯粒的菜全部夾給了方宇笙。
“我的菜你隨便挑,沒關系!”
李則卿于是毫不客氣地從方宇笙碗里夾了一塊最大的肉過來,這下方宇笙急了,“放著這么多蔬菜和小肉你不挑,偏偏夾我這塊最大的,那我也要從你飯盒里夾。”
“不行,你說隨便挑的。”這時,方宇笙的筷子已經伸過來了,李則卿伸出筷子與他對打了起來,最終還是以方宇笙的妥協告終。
“好了好了,看在你這么瘦的份上,這塊肉就給你吃了,趕緊吃,都怪你,飯菜都涼了。”
李則卿看到方宇笙用和自己筷子打架的筷子舀了一大口飯到嘴里,她看了看自己的筷子,這上面大概有方宇笙的口水吧,吃還是不吃,他難道不知道那上面也沾了我的口水嗎?不過要是我現在換筷子,不是很尷尬嗎,要不假裝筷子掉地上了?
算了還是吃吧,反正他應該沒啥毛病。
李則卿將從方宇笙那里夾來的肉放進了嘴巴里,“好吃。”
方宇笙笑笑,低頭又吃了一大口。
“最近一直在期末復習嗎?”方宇笙突然問道。
“對呀。”
“唉,看來和期末比起來,我真是沒有一點分量。”方宇笙看著筷子夾著的那塊肉,一臉愁眉苦臉的,剛放到嘴邊又放了下來,“我最喜歡的紅燒肉也沒滋味了,還是給你吧!”說完,他將這塊肉放到李則卿飯上。
李則卿看了一眼飯上的肉,心想放到嘴邊的肉你居然給我吃,方宇笙你是怎么想的?
“還嫌棄我!唉,傷心。”李則卿緊盯著肉,遲遲沒有下手的動作被方宇笙看在眼里。
“沒有。”
“那你吃掉!”
“不吃又如何?”
“又開始嫌棄我了!”
“沒有。”
“那你吃掉!”
李則卿怕再和這個復讀機講下去,這頓飯就要吃到明天早上了,她顫巍巍地夾起肉直往自己嘴里送去,眼睛注視著方宇笙的表情。
只見他原來恍若布滿烏云的臉上一下子金粼散開,李則卿覺得此刻的他像極了一只吃掉小紅帽的大灰狼。
“行了吧,開心了吧,不嫌棄你了吧!”
“嗯,乖。”
吃完飯,兩人一起走出食堂。
夜風暖暖的,吹拂在兩人身上,李則卿的長發飄到方宇笙鼻尖,撓的他癢癢的,直打噴嚏,鼻尖噴出的液體順著李則卿的頭發絲一起被她帶了過去。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
“沒什么,只是覺得搞笑。”
“你肯定在笑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我就知道。”
“那我以后要給你取個別致的名字叫蛔蟲。”
“不行,我不要這么難聽的名字。”
“那你想要什么外號?”
“我有名字。”
“那是別人叫的,我一定要給你取個特殊的。”
聽到方宇笙要給她取個特殊的外號,李則卿心底竟衍生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她不禁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變態。
“我到了。”女生宿舍樓已在眼前,以前吃飯的時候總嫌宿舍到食堂的路長,今天卻嫌它太短,人啊,真是一種善變的生物。
“嗯,進去吧!我走了。”
“嗯。”
兩人每次的告別總是這么簡短和沒心意,卻又好像一種天生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