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看不慣有人說他們家沒錢，是寄居人下，可偏偏這兩個平日里悶聲不響的人今晚說了，句句戳中她的軟肋。

“你才是叫花子！你以為你很厲害嘛？”

楊春曉上去就是猛地一推，狠狠地將又青推倒在地，又青猝不及防，倒在地上，正好手的旁邊是幾塊瓦片，她急中生智，輕輕用尖銳的瓦片壞破了手，叫了起來，“哎呀，我的手流血了！好妹妹，你為什么要害我？”

彤云也跟著嚎了起來，想要所有的人都聽見，“不好了！姑娘你怎么流血了？”

又青沒想到弟弟一青是第一個沖出來的人。

在她看來，應該是在近在咫尺的爹娘首先沖出來才是——在她和表妹楊春曉發生爭吵的時候，她也沒有忘記留心屋里爹娘的情況。她和表妹吵得越來越兇，屋里則慢慢沒有了聲音，稍微一瞥眼過去，連屋里的燈都暗了不少。

又青有些心寒，這種心寒又是不能夠表現出來的——那是她的父母，他們可以不出來維護她，但她不能指責他們——

一青在房內聽到外面越來越大的爭吵的聲音，被吵醒了，聽見是姐姐又青和那個討厭的人吵起來了，連忙起床，奔到姐姐身邊，見姐姐跌倒在地，身上手上全是灰泥，夜色已黑，沒有多少亮光，看不清姐姐還傷到哪里了，只聽得姐姐與彤云都叫嚷著見血了，怒從心頭起，二話不說猛然轉身將欲靠近姐姐的楊春曉推開了。

楊春曉沒有注意從旁邊忽然竄過來的人影，加之一青力氣也大，用力一推，楊春曉根本沒有反應的余地，也倒在了地上。

“啊——”

“啊——”

兩邊都叫喊了起來，有意在爭誰的聲音大，誰的嗓門高，一聲高過一聲，慘過一聲。

寂靜的夜里，有一個人大聲鬧起來就已經很引人注意了，現在四個孩子大半夜不睡覺，在中庭里面又喊又叫又哭又鬧，自然攪鬧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人都睡不安穩了——眾人們都陸陸續續披衣起來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讓幾個孩子嚎得昏天黑地的。

姑父與姑母跑著來了，緊接著，又青才看到父母從屋子里走出來。

楊春曉見來了幫手，也不坐在地上了，跳到自己父母的身邊，指著顏又青道：“爹，娘，姐姐她欺負我——罵我是個小叫花子，天天在這里吃干飯，我才辯解了幾句，姐姐就來推我，還有小表哥，也不講理！”

彤云瞪了楊春曉幾眼，冷笑道：“也不知道是誰不會說話，整日嘴皮子合不上，就是說不了幾句人話，腿腳利索左右晃悠，就是干不了幾件人事。”

“爹，娘，你們聽，姐姐身邊這個小丫頭片子也敢這么說我！”

“我可沒有說你啊，你可不要對號入座。”

又青一句話不說，只是在那里哭，以前她面對這種情況的時候總是很無助，沒有人幫她，站在她的這一邊。祖父祖母在的時候，總是無條件的傾向表妹與表弟，父母也懼怕祖父祖母，不敢為自己說話。

現在面對這種情況，又青倒不是很懼怕了，就是有點失落與無奈——她很想知道父母經歷了昨晚的事情，能不能有勇氣指責犯了錯誤的姑母一家，能不能保護她一次。

她總是沒有人幫，沒有人撐腰，總是很孤獨，這種孤獨久而久之滲入到了她的身體的各處，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成年以后再也無法改變。

這是一種慢性的毒藥，又青想著不止自己要戒掉，父母也要戒掉，就看看今晚父母如何處理了，如果還和以前一樣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借著家和萬事的由頭來傷害她的話，她就要多想想辦法了——

“娘，你讓姐姐給我道歉！”楊春曉蠻橫的說道，仿佛自己就是正確無比的人物。

孫氏在里面聽到了女兒與楊春曉的爭吵，心里自然是站在女兒這一邊的，可不知是習慣了忍氣吞聲還是想平息事端，走到女兒身邊，面對楊春曉咄咄逼人的態度，沒說一個字，只是默默扶起女兒，心疼的說：“哎呀，你都受傷了，快進去，娘給你看看。”

顏又青輕輕甩開母親孫氏的手，刻意抬起流血的手，抹著眼淚道：“我不去——”

一青紅著眼睛朝楊家人與自己的父母吼道：“你們把我姐姐打傷了，還要我姐姐向你賠禮道歉？沒有道理！不講理啊！”

“姐姐，你別哭了，今晚我們就走，你回去收拾收拾，我們離家出走，不在這里過了，反正這里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了！有人喜歡在這里住著不走，就讓他們住到死好了！”

又拉著彤云道：“一起走！”

孫氏忙牽住要轉身的姐弟倆，道：“你們就別鬧事了！消停消停吧！”

又青忍不住了，眼淚不住地掉，略帶抱怨與仇恨的說：“娘，是誰在鬧事，誰不消停啊？我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家里，孝順你和爹爹，與弟弟、彤云和睦相處，和伙計們也都是很處得來，沒有一個人說我不好的，我自認還是個好人吧，至少不壞吧。可是我作為一個好人，卻沒有得到應該得到的好報，這是為什么？”

“我出門總要低頭到處看看，生怕踩死一只螞蟻，天熱的時候看到經過的貓貓狗狗，甚至是從樹上掉下來的鳥兒，我都要想辦法給它們一些吃的喝的，遇見需要幫助的人，總是盡可能的幫忙……不敢有壞心，不敢多說人家一句話，從不在背后議論誰，與人和人相處都是想著別人的好，總是想著自己有許多不足……”

“可是我得到了什么？難道善良就是懦弱，就該受欺負嗎？以前祖父祖母在的時候，我與表妹一起玩，我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要給表妹，我不能嫉妒不能眼紅，甚至不能有一個表示不滿的眼神。吃飯的時候，永遠是表妹先吃，吃的是好的，我只能蹲在一邊吃，她吃肉，我吃菜，她吃香噴噴的米，我只能吃難以下咽的粗糧……在祖父祖母眼里，表妹調皮是可愛，我有些小要求就是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