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周十六年秋,姬氏天子昭王親率宗周大軍南征荊楚,次于漢水之濱。
此時的楚王宮里,群臣吵作一團。
“這宗周大軍乃是姬氏王朝的精銳之師,傳聞各個以一敵百,英勇無匹。姬氏的開國先王便是率領這宗周大軍平定四方,才打下這姬氏王朝。如此悍勇之軍,我楚國萬萬不是對手,不如及早投降。”
“那又如何?便是姬氏再厲害,我等亦要誓死保家衛國,如何能輕言投降?況且我楚國并無對鎬京有任何過錯,這昭王貿然攻打我國,乃是不義之戰,失道寡助,我等未必沒有一拼之力。”
“莊大人所言有理,再說,便是你等想要投降,也得昭王同意才行。”
“據說,天子此番南征,打出的旗號便是妖邪禍國,這個妖邪,你以為是誰?”
“莫不是那個護國神女?”
“噓,大人慎言,可不敢讓那個女人聽見,一個不好,您闔族都會遭殃啊!”
“有什么不敢說的!你們怕她,我可不怕!我早說那個女人是不詳之兆,只會給我楚國帶來禍患,國君偏生要把她留在楚國,如今更是迷惑了太子殿下,十足是個妖女,就該將她捆了去交于天子處置!”
“瞧您說的,您有那個本事去捆捆她試試?那女人法力高強,我等可沒有那個本事拿下她!搞不好陰溝里翻船,小命就沒了!”
“苗大人所言有理,我等皆是凡人,如何打得過那身具法力的神女?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才是。”
“正是正是!”
階下群臣七嘴八舌的吵嘴,偌大個議事廳,弄得像是熱鬧的菜市場。坐于上首的楚國國君心急如焚,沒耐心聽他們掰扯,拍桌子怒吼:“吵吵,吵吵,你們倒是拿出個主意來,光吵吵有什么用?”
見得國君發怒,群臣頓時乖巧如鵪鶉,縮起來一語不發。
楚國國君來回掃視群臣,群臣紛紛低頭躲避,不與國君對視。見到一眾大臣的慫樣,楚國國君更加生氣:“怎么這就啞巴了?剛剛在底下不還嘀嘀咕咕的說的起勁兒,現在本君讓你們說,怎么就不說了?”
議事廳里靜悄悄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見,諸位大臣繼續裝死,誓將鵪鶉裝到底。偌大的廳內只有楚國國君的咆哮聲在回蕩。
“中大夫?”
“司徒?”
“司空?”
不幸被楚國國君點到名字的三位大臣面面相覷,而后不約而同的跪倒在地,紛紛請罪:“臣無能!”
“你們可不就是無能?!就會抓著微不足道的小事嘰嘰歪歪的像個長舌婦,一遇到大事就半點主意沒有!本君要你們有何用?都給我拖出去!”
三位大臣哀呼著被如狼似虎的王宮侍衛拖了下去,剩下的眾位大臣眼觀鼻鼻觀心,戰戰兢兢的立著,生怕國君點到他們的名字,落得跟前面的三位大人一樣的下場。
見身后群臣都被嚇破了膽子,立于百官之首的左冢宰搖頭嘆氣,然后越眾而出,上前奏道:“我楚國上下歷來事鎬京天子甚恭,從未有逾矩之舉。此番天子親率宗周大軍攻打我楚國,定然事出有因,否則,便派上朝大司徒與大司馬領兵討伐就是了,無須天子親自掛帥。”
“然則楚國不過一合之地,如何能抵鎬京虎狼之師?國主應速速遣使前往,弄清原委,商議和談之事。”
聽了左冢宰的奏對,方才還大怒發脾氣的楚國國君,此時卻有些支支吾吾:“那個,還能有什么原委,不過是看著這幾年我楚國國力強盛,天子不能相容罷了。”
聽得國君推諉,左冢宰皺眉不解,怎地談到鎬京出兵之由國君便含含糊糊的,一幅心虛氣短的樣子,莫不是這其中有什么隱情?
右冢宰偷偷瞥了一眼上方坐著的楚國國君,暗道左冢宰這幾年忙于周游楚國全境處理內政,久不回丹陽朝堂,消息也不靈通,不知道他們的這位國君有著怎樣的不軌之心。事鎬京天子甚恭?哼,國君怕是做夢都想取鎬京的那位昭王而代之吧!
然而現階段這還只是國君的野心,還不到揭穿的時候。再者,這對整個楚國,對他們這些屬官來說,也是百利而無一害,何樂而不為?
可是眼下卻是涉及楚國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候,容不得半點差池,若是此時左冢宰知曉國君這些年的所做所為對國君不滿,楚國君臣不能上下一心,怕是亡國滅族之禍便近在眼前了。現下他少不得要替國君描補些,不能讓左冢宰捅了簍子。
心里百般謀劃著,右冢宰瞥了一眼閑坐在上首魂飛天外,一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狀的九鳳,心道這倒是個好由頭,把所有的事情一概往她身上推就是了,再說了,在這個事情上,神女也不算是完全無辜。
當下,右冢宰亦上前奏道:“姬氏天子既宣稱攻打楚國是為了誅殺妖邪,國主何不讓這個借口消失?天子師出無名,自然會退兵。”
右冢宰此言一出,議事廳內頓時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氛圍。眾位大臣心中一凜,眼神齊刷刷的朝著上首坐著的護國神女九鳳看去。
感應到無數道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一直魂飛天外的九鳳一下就回了神,停下了撫弄手中玉牌的動作,一臉冷傲的掃過下方立著的群臣,群臣紛紛轉移視線,不敢與之對視。
這個神女可不是好惹的,法力高強不說,排除敵人的手段也十分殘忍。她曾經活撕了一個戎族的首領,只因為那個首領用他祖傳的寶刀,劃破了神女的手臂。右冢宰此番竟敢對上她,只怕是下場凄慘。
漫不經心的掃視過群臣后,找到罪魁禍首的九鳳,如針的利眼直直刺向右冢宰。沐浴著護國神女刺骨視線的右冢宰則遍體生寒,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只覺得此刻九鳳的眼神都快將他整個人給刺穿了。
右冢宰此言一出,端坐上方的楚國國君亦若有所思的望向九鳳,一幅很有些心動,似欲認真考慮的樣子。
見到國君這樣的反應,坐于九鳳對面的楚國太子熊旦坐不住了。
“萬萬不可。神女自入楚以來為我楚國立下了汗馬功勞,如此有功之臣怎可輕易舍棄。此事若傳揚出去,何人還敢效力于我楚國!”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左冢宰安撫的看了一眼右冢宰,亦出言贊同右冢宰所言。
“神女雖有功于我楚國,但卻觸怒鎬京天子,為我楚國惹來滅國之禍,實是過大于功,我等怎能為此不明大義之人悖逆上邦,自毀長城?”
“還望太子殿下以國事為重,以楚國百年基業為重啊!”
瞧著左右兩位冢宰都打算將神女推出去做替死鬼,送給鎬京天子泄憤,下首站著的群臣又開始竊竊私語,有贊成的,有反對的,眼見又要吵成一團。
“大冢宰的意思,就是說此次昭王伐楚,我才是罪魁禍首,是我為楚國招來的禍患?”
九鳳冷冷的聲音在議事廳內響起,頓時壓下了階下群臣的竊竊私語。重又恢復一片死寂的議事廳內,只有九鳳帶著涼意的聲音在回蕩著。
看到九鳳顯見的發怒了,群臣便又都不吭聲了。
“右冢宰大人,原來這才是你內心的想法?”
被九鳳點名,右冢宰面色漲紅,頗有些惱羞成怒,“神女既有神力在身,為何不替楚國平覆此劫?”
見右冢宰老臉掛不住了,左冢宰忙上前幫腔:“右冢宰所言不錯,若是神女能以一己之力挽救楚國于危亡境地,我等以后必將事神女恭恭敬敬的,再不敢說神女半分錯處!”
“很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其余諸位大臣可有異議?”九鳳對著兩位大冢宰并其后吶吶不語的眾臣冷笑不已,心中很是不屑這些道貌岸然的政客。
用得到她的時候就百般討好,恨不能將她捧到天上。如今遭遇禍事,就一個個的認定自己是罪魁禍首,忙不迭的將一應的罪過都扔到自己頭上,讓自己替他們去送死。
可惜呀!他們卻是打錯了算盤!待她擊敗那令楚國全國上下聞風喪膽的宗周大軍,擒到那位鎬京尊貴的昭王,再來跟他們好好算賬!
“沒有異議的話,諸位就等著我得勝歸來,然后到我的神女宮來端茶遞水的伺候我吧!”
“哈哈哈...!”楚國上下人等只覺得眼前一花,九鳳自得的冷笑聲還回蕩在議事廳內,人卻轉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見識到九鳳變幻莫測的仙法,剛剛還對九鳳百般逼迫的眾人既懼且驚,皆緘口不言。惟有左冢宰皺了皺眉,很不是看得慣九鳳猖狂的樣子,也不認同楚國國君將此女納入楚國朝堂上來。
方外之人自是法力無邊,有這樣的助力,自可增強楚國對周邊國家的震懾力。可這等不受國君掌控,偌大的世間都無所匹敵的神鬼之術,對于楚國來說,也是禍福難料啊!
他只擔心這是一把雙刃劍,一個弄不好,會傷到楚國自己,也會壞了楚國歷代國君積攢下來的百年基業。他作為先君托孤的老臣,便是死了也沒臉去見先君啊!
“九鳳!”
見九鳳一刻也等不得,著急忙慌的就走了,熊旦有些擔心,起身便追了上去。行至中途時他卻忽然拐了回來,拾起九鳳遺落在座位上的玉牌,注視著其上雕刻的那兩個小字,臉上表情若有所思: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