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葉交錯如網，一男一女在樹枝底下悠然慢行。

乍眼看來，這男的身材瘦削，卻算得上豐神俊朗，眉眼藏英氣。

女的則身形高挑，細發過肩，是傾城佳人面貌。

此時有一戴太陽帽和墨鏡的男人和他們擦肩而過，心里偷偷腹誹句在這么大的太陽底下散步，這情侶般的狗男女還真是神經病。

趙長安瞇瞇眼睛。

一向不守信用的三少爺在氣人這方面異常守信用，說了不說，便真的不再說。

青竹臉皮薄，想聽卻也拉不下臉皮求眼前這賤人。

長安看著自己二徒弟在一旁恨不得撕了他的樣子，心情不免大好。

兩人在一種沉默的氛圍中結伴漫步，偶爾踩到幾根枯枝，便能聽到它們從地上傳來一兩聲無力的呻吟。

再轉過一個街角，太陽終于被高樹擋住，兩師徒方得幾分清涼。

又行十幾步，長安擦擦汗開口：“你練劍？”

魏青竹咬牙，不想理這壞人。

“我也練劍。”

“……你上次不是說不能用劍？”

“我是不用劍。”

趙長安聳聳肩。

“但這不過是因為我經脈斷了，沒有真氣流轉，用劍還不如用電棍來的防身。其實在沒事的時候，我還是喜歡看山芋練劍順帶自己琢磨琢磨的。其實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殺人不眨眼的一流劍客吶。”

魏青竹沉默了，她想起父親和她說趙長安被挖走金丹的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別說是被挖走金丹，就算是現在廢掉她的武功，她也不愿意去想象。

她有點想安慰趙長安，但又覺得說什么話都有點無力，思索一下，還是想起以前自己看過一本一個叫本人蕉哥寫的圣書，咳嗽兩聲后，一本正經開口。

“沒關系的，夢想總是很難實現的。”

“嗯嗯。”

“夢想之所以會被稱為夢想，就是因為就算是做夢，也只能想想。”

“是啊，小時候畢竟不懂事，所以長大后聰明的我就換了一個比較容易實現的夢想。”

“什么夢想？”

“想辦法找好幾個有錢好看會武功的富婆包養我，你不覺得這比當劍客爽多了嗎？”

……

魏青竹暗暗發誓以后絕不在這種渣滓上浪費自己的同情心。

“咳咳，扯遠了。”

趙長安咳嗽兩聲，把話題拉了回來。

“雖然說我不能練劍，但是對于練劍一道還是有點心德，仔細斟酌下來，和修真一途也算相同。”

魏青竹安靜了下來。

“翻過些古典現文，和名流劍士談過幾句，也看了幾場生死斗，我個人將劍這一門，分成了三路。”

長安豎起手指。

“這三路沒有高下之分，任何一路走到終點，都是殊道同歸。”

“第一路，是普通人也能觸及，但是要達到宗師級別卻千難萬難的劍招。”

趙長安雙指合并微屈，細細比劃。

“劍招這一路，說來不過是擊、刺、格、洗四法。再細分，也不過是撩、撥、擋、突、斬等閑幾個姿勢，但是這些姿勢再配合步伐，再結合戰斗環境、個人素質、對手狀況，相互連貫搭配組合，卻能衍生出無窮劍招。劍招一事，傾囊相授也只能教個大概，用在一人身上無敵的劍招，用在另一人身上威力可能就要大減，縱使學了形，里面的神卻得是靠生死搏斗才能領會貫通。”

青竹點頭，她習劍多年，這等道理自然懂的。

“只是日后如果你肯向我交學費，給我斟茶遞水，替我錘肩按摩，再暖被熱窩……咳咳，算了算了算了，這些小事日后再說。“

趙長安看到魏青竹靈氣外泄，怒氣滾滾，趕緊轉移話題。

“第二路，我稱之為劍意。”

“劍意縹緲難尋，書上常將它描繪得神乎其神，但在我看來，也沒那么神奇，真要說，不過是人生百態四字。”

“李安平先生半生證道，開門金丹，所以劍法縹緲歸正途。那劍榜第一張溫綸，一身富貴心有愧，所以劍出七分傷人，收三分渡己；劍榜第二嚴寒漠，一路坎坷走來，滿身是火，視惡如仇，劍意蠻橫霸道難匹；還有第三的常春秋，第四的昆侖劍、第五的青葉枝及剩下的落潮鐵一眾，打來打去，打得都是閱歷，拼得皆是人生。所謂劍意，不過如此了。”

魏青竹沉默了，不是因為趙長安深入淺出的見解，不是因為他娓娓道來的話語，更不是因為他云淡風輕的姿態。

而是因為她生平第一次聽人膽敢這般點評這些劍榜上數一數二的人物。

這李安平、張溫綸、嚴寒漠、常春秋這些是什么人？哪個練劍的見了不得畢恭畢敬彎腰作揖喊聲久仰大名？也是你趙長安所能亂評的？

所謂劍意，不過如此……

這趙長安怎敢這般狂妄？！

如果有外人在，怕是要笑掉他的皮。

“其實所謂金丹，也是如此。”

趙長安沒有看到青竹復雜的神色，依舊在空中比劃了兩下，語氣變得有些嚴厲。

“要說入金丹難不難？難，難于上青天，一朝不悟道，十年金丹前。但是入金丹簡單不簡單？簡單。經書千萬，不如一言通玄，劍意道意經意千萬意，一意在身，即可入金丹。所以金丹無人能教。如今世人入金丹，多半靠一股執意，金丹一入，執意消去，真金丹自然就成了假金丹，你萬不可犯這樣的錯誤，知道沒有？”

“……知道。”

“何況執念太強，得到了也不算好事。”

長安雙手放于腦后，優哉游哉地踢了一腳腳下的小石頭。

“得不到也不急，慢慢等好了。”

“如果等不到呢？”

“等不到才是人生。”

“……”

話語沉重，魏青竹微抬頭看著長安，眼睛眨眨

“第三路呢？”

“嗯？”

“你說劍道有三路，劍招，劍意不過兩路，還有一路呢？”

“還有一路在你身旁。”

“？”

“嚯、嚯、嚯……”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磨刀聲，魏青竹不由往身旁望去。

身旁是兩扇歪扭木門，一扇緊閉，一扇打開，木門后，此時有一木訥男人坐于屋前磨劍。

魏青竹不由皺眉：木頭叔？

“木頭叔！”

“誒！”

李木頭應了一聲，滿頭大汗地抬頭，看見趙長安，笑了，露出兩顆大黃門牙，說話帶著口音。

“長安？”

“嘿嘿。”

趙長安嘿嘿一笑，推開木門，笑嘻嘻地走進屋前老舊小院，